《霜花白》喜寿

29、第 29 章

　　离别的那夜，皎月当空。黎乔走后，琼华一个人枯坐了很久，直到天色将明才拿过剩下那杯酒一干而净。

　　她向来只喝果酒，此番烈酒入口，一向举手投足皆是优雅的花神被呛的花容失色咳喘连连，眼角生生逼出泪珠。

　　“我应该高兴的，什么都没做就少了一个对手不是吗？可为什么我还是那么难过呢。”琼华知道自己是把那一句他没有心听进去了，可她不肯承认也不能承认。承认了那就代表他们之间过往的一切甜蜜都是虚幻的。

　　“醉了才好，醉了心不疼，醉了人不念！”琼华默念着黎乔说过的话闭上眼，扎根土中化作原形。醉一场，睡一觉，醒来一切都会好的。我心许他，他也心许我，我们一定会在一起的，没有其他人，只有我们，只有我们……

　　琼华是被心上人专注的目光惊醒的，看着他深情款款的眼眸她忘却了昨夜的忧伤，过起了和从前无二的生活。中间她也曾问过情郎如何看待黎乔的离去，他说：“那是一个好姑娘，我原将她做朋友，但也尊重她的选择。幸好你没有离去，不然我定是很伤心的。”

　　那就够了！琼华闭上眼，在他心中我是特别的，终有一天我会让他心中只有我，再无旁人。黎乔，我们后会无期，但若再会，你就能看到他身边只有我！

　　琼华没有等到可以在黎乔面前炫耀的一天。分开不过三月黎乔又在一个深夜匆匆上门，神色疲惫取出一册书卷交给她：“有件事要拜托你。这册书卷百年内请代为保管，百年后遇到九尾后人请帮我交给他，若有可能再照拂一二。我这里拜谢了！”

　　“为什么给我这个，你就不怕转身我就丢了它。”琼华不解这莫名其妙的请求。

　　黎乔苦笑一声：“我族内已经大乱，族外之人……我不想见他只能拜托你了。至于你接手后的事情，看天意吧，也许再也不会有族人出现。”

　　“这般严重？出了何事？”九尾猫避世而居，外人对内了解不多。但接触过的都言此族人有一副好性子，怎会突然遭逢大难？

　　“我也不知道是怎么了？”黎乔摇头深深叹气，“反正乱的很！我不能久待，还要回去族中帮忙。这边拜托你了！”

　　“好！”琼华应下，“就当是还你当日一盏琼浆之恩！”

　　黎乔一愣神，笑了笑：“有时我会想当初没挠你的花，没去偷那盏琼浆多好！”说完看琼华一脸呆滞又道，“你别多心，不是因为你。那盏琼浆是我从他那拿的，如果没有这盏琼浆我就不会遇上他。”

　　琼华了然，没有遇上他就不会有今日的伤心。若是换了自己，重来一次，她也不知道自己是希望遇上还是希望不遇上。说来还是黎乔果决。

　　“好了，我该走了，你多保重！”黎乔转身欲走，迟疑一下又开口，“你也离开他吧！当日我虽走了但还是心中不甘，回族之前去了一趟他的神宫，见到了那些宫中女子。那些女子……那不是你我愿意变成的样子。”

　　琼华不答话，黎乔轻叹一声消失在夜幕中，此后再没有出现。不仅是她，其他的九尾族人也再没有出现，直到琼华变成沙棠，在石洞中看见那只小小的九尾猫才想起，原来自己还有一个约定未曾了结。

　　她把九尾猫带回家，是过去的约定，也是为了族人的生存。她若是把这一切说出来，也许那少年会更相信她，但她不想说。她们算不上朋友，还有那段再不想提及的情感往事。

　　但愿石源早日修行有成。不该心软的，这么紧迫的时间，这么大好的时光，不但他多些修行，自己也还有不少事没完成呢。

　　沙棠深吸一口气，先去看了看几个儿女，再去看石源，确定她们都安好，最后回到自己的房间，取出九尾的断尾。这是一件好材料，但该用来做什么呢？刀剑不宜，长鞭或许可以，但还是不够合适。

　　思索间眼角余光瞥见腰上禁步，那把缩小了的，从前世尸身上带回来，已经有些破损的箜篌，也许这个才更合适。

　　三日后，一把崭新的箜篌泛着青光出现在沙棠手中。龙身凤形，连翻窈窕，缨以金彩，络以翠藻。

　　素手一拨，先是柔美清澈，后转为石破惊天。天籁的琴音笼罩府邸上空向外扩散，屋内屋外含苞待放的花骨朵都在乐声中盛开。不仅是近处的族人听闻乐声停下手中事务，连远在族中议事厅的苏叶也匆匆结束了交谈。

　　曲子的音调苏叶很熟悉，这是当年他和沙棠一起做的。这是但这乐器的音色从未听过，看来他的夫人又多了一件他所不知道的事情。这些日子他时常心神不宁，时常会想起两人相处间的点点滴滴。他想去看她但从未成行，因为忙也因为那日的不欢而散。

　　也许他应该回去看看，回去再和她好好谈谈。他并不是不准她有秘密，他只是希望她能如从前一般信任自己，把自己当作依靠。

　　一曲终了，余音环绕。沙棠爱怜抚过用九尾猫毛新上的琴弦：“好久不见，今日总算把你复原了。”

　　“娘亲！”霜白循着乐声来到门外，看见母亲手中古怪而巨大的器乐，好奇伸手，“刚刚的声音就是它发出来的吗？”

　　“是啊！你来试试。”沙棠见是霜白，灿然一笑，拉过她的手，在她指尖点点触碰，起身离开箜篌。

　　霜白摊着指尖泛着青光的手，看一眼母亲才在箜篌旁坐下。手指才碰琴弦，双手便自发弹奏。揉滑压颤，声声悦耳。

　　随着曲调的不断变幻，箜篌与地接触的地方竟然长出一颗嫩芽。嫩芽伸长成藤，绕着霜白的裙角向上爬，不断长叶露芽，最后竟开出一朵朵妃色的小花。一曲结束，霜白的腮边头顶都是花朵，偏偏手指被控动弹不得，只得无奈看着母亲。

　　沙棠掩唇一笑。曾经她身为百花之主，号令天下四时百花，箜篌一曲就是鲜花遍野。只是后来她选择放弃神位吞噬欲望，再然后连花神之身都失去了，成了一只貂精。现在她已经无法让花从虚空中诞生，能做的只是催熟，让它们提前开花。

　　霜白是她貂身的孩子，照理来说与花无缘，不想适才一曲竟也牵动一花盛开，倒算是意外之喜。也许是该给它换个主人了。

　　沙棠伸手在霜白头上藤曼轻弹一下。藤曼滑下离开霜白绕上了箜篌，最后成了琴板上的花纹。

　　“娘，这是什么？”霜白的手指已经解开控制，自由拨弄琴弦。弦筑上的花纹随音舞动。

　　“这是凤首箜篌。你喜欢吗？喜欢娘就送给你！”

　　“送给我！真的，谢谢娘！”霜白心花怒放，她被音色吸引而来，见到乐器的外形更是爱不释手。

　　“来吧！我教你弹！”沙棠抬首看一眼窗外，手把手教霜白拨弦。

　　适才云栗来过又走了，他也是被乐声吸引而来，见是母亲再教二姐弹奏，一曲听完就走了。

　　霜白沉浸在箜篌中没有注意到，沙棠倒是看见了，但云栗不进来她也只当不知道。好在来的是云栗，他崇武又是男子，对器乐没有太大兴趣。若来的是忘忧，一时间她都没有同样的东西相送，这花神的凤首箜篌世间仅此一把。

　　箜篌送霜白是临时起意，一会得再去自己的私库淘淘，相似的好东西给另外三人每人送一件。虽然霜白才是自己的亲闺女，但既然认作儿女她也不想厚此薄彼。

　　忘忧和石源也听见了箜篌之音，都没有出门。乐音虽好，不及法术炉火纯青。这东西只当累时听一曲也就罢了。

　　霜白学了半日，指法已会，然曲不成曲调不成调，更不用说天籁之音引花开。

　　“指法我已教给你了。想要奏得好或是与法术相融还需长久的锻炼与磨合，这事急不得。以后你可每日抽时间练习，但切记不可荒废修行。”

　　“知道了，娘！”

　　沙棠点点头，将箜篌缩小封在霜白玉镯之中：“这些日子闭门修行我们母女见面也少。今日既然过来了，就先歇一会，陪娘说说吧！”

　　“嗯嗯嗯！”霜白点头如捣蒜，依偎在沙棠身边，絮絮叨叨说着近日的闭门造车，有惊喜也有疑难。

　　沙棠一一点出她的不足之处，将几个难点逐一解释，说得霜白茅塞顿开，恍然大悟就要回屋修整。

　　沙棠却拉住她：“不急，懂了就好。娘还有事问你，你觉得石源这人如何？”

　　石源，那个新弟弟小石人？

　　霜白不解，他有什么特别吗？栗子来的时候娘也没这么问过呀！不对，栗子虽是新来却早已相熟。但石源天生地养，若有隐瞒也无人知其真性情。母亲这么问，难道是说他有什么不妥？

　　霜白开始回想这数日来寥寥可数的交集中他有没有什么异样之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