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蜜同人]若非群玉山头见》末烬

6、锁心结

　　光天化日。朗朗乾坤。旭凤抵了润玉在留梓池边生得最粗壮的金叶梧桐树干上，声音冷沉得迫人：“为什么这样做？”

　　润玉皂白分明的凤眸眯了眯，在纷纷落英中突兀地绽出一笑，似红梅漫山焚皓雪，冶艳至极，“火神这话，恕我愚钝，有些听不明白。”他歪着头，“还请火神明示。”

　　“好一个八面玲珑、霁月光风的夜神大殿。”旭凤说那“好”字时喉咙几乎要沁出血来，怒极反笑，“好，那我想问问夜神，何故灵力恢复却不告知我？何故偷袭将我扔进那葡萄小妖的院子？……你怕为人察觉，才借那小妖的手欲除我而后快，是也不是？”

　　“火神说笑了。火凤凰乃是不死鸟，若区区花界小妖便能要了你的命，我倒要对花界刮目相看了。”

　　润玉的目光不躲不让，定定地望进他眼底，唇角掠起一抹凉薄的笑痕，“我也很奇怪呵，当日火神说自己灵力尽失，至少需要两日方能恢复，算算日子，最快也是明日吧？如今倒来质问我，当真是……大言不惭。”

　　“你！……”

　　旭凤不意被润玉戳破，忽地肘部发力扼住他细白的颈项，寒声道：“夜神素来诡计多端，旭凤自认不敢懈怠，却只为自保，从未有加害之举！”他忽地凑近润玉耳侧，灼热的呼吸携着滔天怒火袭来，“原以为与你同居栖梧宫数千年，纵使……可你辜负了我的信任！”

　　“我若……有心害你，也有的是叫你……不生不死的法子。”润玉断断续续道，面颊上憋出一道道红痕，“说来有趣。我与……火神，本非可以不设心防之人。同是欺瞒，又有何理由苛责对方？”

　　话音刚落，耳畔的呼吸停了一瞬，随即颈部的桎梏被解放，润玉靠着树干大口大口地喘息，头晕目眩。其实他跟旭凤的骨子里，都是遗传自太微的生性凉薄，各自知晓就好，说出来便没什么意思了。

　　“今日，我旭凤，对你不起。”

　　干巴巴凉飕飕的音色入耳，润玉蓦然抬头，发觉自己并没有听错，那只高傲的凤凰竟在他面前低了头，大概足够叫他笑上几万年了。

　　旭凤似乎踌躇了片刻，方从袖里乾坤袋取出一个小红盒子，打开来便有清芬拂面。他用食指挖了些白玉莹润的药膏，尽可能轻柔地擦在润玉的脖子上，盖住那些可怖的瘢痕。指尖轻触，润玉忍不住瑟缩了一下，而后便听到一个嗔怪的声音：“别动。”

　　润玉哑然失笑，道：“如今才做出这些兄弟情深的戏码，却也是火神的作风。”

　　“明日是朝会，叫父帝和文武百官瞧见，夜神再做个委曲求全的模样，那戏码更加俗套。”旭凤眉心一凛，最后一下便失了轻重，引得润玉不由得蹙眉。

　　“多谢火神……提醒了我。”润玉耸了耸肩，摊手道：“只是邝露还在外头，这模样是不好叫她瞧见的，若有那么一言半语传扬出去，于火□□声亦是……”

　　旭凤嘴角抽了抽，“你待如何？”

　　是夜。

　　旭凤抱着被子在床上跟润玉大眼瞪小眼。

　　因着前次龙蜕骨连卧榻都一并毁了，而栖梧宫近年来的床榻库存在润玉的一力消耗下急剧缩减，他不得不与润玉同榻而眠，纵容对方上了自己的凤舞九天雕花床榻。

　　“如此，我只好在火神处委屈一夜了。”

　　彼时润玉便是笑眯眯地对他说的，虽然旭凤很想说你可以不必委屈。然而润玉所言不错，这药膏起效也需时辰，叫旁人知道夜神这副样子离开栖梧宫，只怕璇玑宫下属四方天兵天将不好应付。

　　夜深人静时，寝殿里唯有数颗夜明珠点起微微光晕。如此抵足而谈，倒也是他与润玉难得的安稳时光。

　　“你今日带回来的锦觅仙子很有趣，叔父似乎很喜欢她。”润玉淡淡笑道，“只是她出身花界水镜，先花神又与父帝……只怕她留在栖梧宫不大妥当。”

　　旭凤眼色古怪地瞧了瞧他，半晌，沉吟道：“既与叔父有缘，便叫她去月下仙人府上住着吧。左右是你捉弄我罢了，她于我也没什么救命之恩，我不过瞧着她有趣，才应了她所请。”

　　润玉笑道：“这话说与我听做什么。若叫锦觅仙子听见，怕是要觉得难过了。不过想来也是，听你所说，她还差点剁了你的……”

　　“闭嘴！”旭凤捂住他的嘴，在他耳边威胁道：“再敢提起，我就让你这辈子不能人事！”

　　润玉眨了眨眼：威胁我？呵呵哒。他平静而不经意地伸出手，猝不及防地勾住旭凤的后颈向下压。旭凤下意识地放开他撑住床面，却不知反受其害——

　　四唇相接。

　　润玉头一回失策，瞪大了眼感受着唇上传来的隔世之感。他本以为有旭凤的手掌想阻，不过是开个玩笑逗一逗那凤凰，谁知倒将自己搭了进去。

　　也无妨了。

　　他上辈子亲过多少人自己都不记得，装什么纯情小骚年。

　　一盏茶后，旭凤和润玉不约而同地双双背身，闭上眼睛装睡，再无了方才口舌争锋的闲情逸致。润玉对比颇有些愧疚感，不过一想起锦觅先前给她渡气，这自然也算不得初吻了，便也将那浅淡的愧意冲散了。

　　旭凤却是一夜未眠。

　　年轻人的心思总是难以捉摸。甚至他自己也说不好，那股子心口蔓延出来的鼓胀感从何而起。

　　翌日两人破天荒地都起晚了，待去得朝会时，太微已经派了两拨行者去寻，好在他不甚在意润玉，而又足够相信旭凤，随意一个说得过去的理由便搪塞了。

　　此后数月，润玉不曾踏足栖梧宫，只是听说那锦觅仙子在姻缘府中住下了，可想而知，这传奇话本和闺中秘书是少不了的，润玉都不知该怎么吐槽丹朱。还听闻这小姑娘显露了育花之能，为数万年无真实花草点缀的天界增添了不少景致，据说她拿着本事做起生意来，得了许多好物。

　　栖梧宫灵鸟朱雀之卵，便是其中之一。

　　邝露将事情讲得绘声绘色：说是那一日，火神正在校场操练天兵天将，忽得了月下仙人的传音香，想是不知他叔父出了什么了不得的大事，带着天兵眨眼便降在了姻缘府中。这才发现锦觅贪图灵力吃了朱雀卵，浑身如置柴薪烈炙中，炽热难当，又如滚油煎沸，五内俱焚。

　　天兵天将立时用担架抬了人，到栖梧宫中诊治。据说月下仙人还趁机演了一出恶霸抢女、生离死别的戏码，看得人……想退票。

　　锦觅再次醒来，睁眼便看见朱雀卵一般又圆又红的天穹顶，上面飘着一团团朱雀卵一般喜红艳的火烧云。心中默念，不过吃了两枚朱雀卵怎的天地就变成这副模样了。

　　她转转脖子，乍看见两个不像朱雀卵的物什着实吓了一跳。但见雾气缭绕中一个青年盘腿坐在她身侧，面色清冷，长眼微阖，半披的墨发有如被春风滋润萃取过一般。另一个与他看起来年纪相当，便如月下仙人写的话本那般，翩翩公子，温润如玉。

　　想了许久，她才分辨出这一个是旭凤，那一个则是那天栖梧宫中一面之缘的润玉仙上。在姻缘府住了些日子，她大概也知晓了这二人都是月下仙人的侄子，天帝之子，统领天兵天将的大神。

　　这两尊大神就在她床前唠嗑。

　　“那朱雀卵被她吃了就吃了吧，我以水系术法为她行走周天，也是一般的。”润玉低声笑道，“不就是三百年灵力，你都一万多岁了还这般小气。”

　　旭凤一双桃花目兀地打开，宝剑出鞘般锐光四射，“你倒是个大方的。既是如此喜爱这小妖，你便带她回璇玑宫去吧。”

　　“璇玑宫在彩虹尽头，暗林之中，葡萄可长不大。还是叫了听在栖梧宫收拾个厢房出来，给她住着吧。”润玉伸了伸筋骨，叹道：“唉，动了些灵力便是如此不济。如今天色已晚，看来……”

　　“……你索性说，想在栖梧宫长住算了，回回都是这些借口，我听都听腻了。”旭凤很是嫌弃。

　　润玉若有若无地望了望锦觅，忽而又摇了摇头，道：“罢了，不过说笑而已。我有自己的宫殿，这成日在栖梧宫住着委实不像话，左右我是司夜的神，走夜路也没什么。”

　　旭凤不禁笑道：“夜神怎的今日转了性子？”

　　“……早些安寝吧。”

　　润玉点了点头，缓缓地独自出去。千万年过去了，旭凤头一次眼睁睁看着他走出自己的视线，那背影这般孑然。

　　此一别，竟是百载光阴轮转。

　　人人皆知火神殿下的栖梧宫多了个小书童，由火神亲教着术法，若非是个男儿身，只怕早叫众多仙姑美人给生吞活剥了。好在，这小书童挺会做人的，凡是有仙姑仙娥或者得道的女妖托他代为转交信件，他从不拒绝。

　　旭凤案头的书信，因了他，便成几何倍数增长。

　　举凡见着粉嫩颜色的信笺，旭凤必是眉头一皱，然后抽出信帛，用观瓜果蔬菜的眼光那么观上一观，便弃在一旁。每每读到那些缠绵婉约的词句，旭凤总会想起那个白衣胜雪长身玉立的人影，而后满身满心都不再淡定如初。

　　他已经许久没见过润玉了。

　　其实他鸟生的前七千年，见润玉的次数都不算多，也从未觉得见不到他是什么值得烦闷的事。可这一百年来，每常回到寝殿，他总觉得好像少了些什么，原本摆着润玉的床的地方一直空着，他偶尔午夜梦回，也发觉自己旁边让出了一个躺位。

　　而那锦觅小妖……百年来旭凤传她修炼功法，看不到润玉的日子里，与她相伴洗尘殿，也是个有趣解闷的法子。

　　便是为着这小丫头与月孛星使的一桩烂桃花，旭凤不得不摘了她的锁灵簪，于是整个天界街知巷闻，栖梧宫火神殿下的小书童原是个女娃娃，不但勾引火神，还轻薄了九曜星宫的计都星君。

　　当然，过后见了摘下锁灵簪别上葡萄藤的大神小仙们不得不感叹，这位锦觅仙子的确有做红颜祸水的本钱。但旭凤不喜欢那些盯着锦觅走不动道的人们，润玉他是管不着，可锦觅小妖扎扎实实是他拉扯大的，总有一种小白菜要被猪拱了的感觉。

　　“还是将那锁灵簪别上吧。”某日的旭凤这般建议。

　　“嗳？”这又是唱的哪出？小妖愣愣地看他。

　　旭凤眉间一蹙，勾起长长的眼尾望向锦觅，“怎的？不愿意？”

　　小妖连忙道：“我真的不是故意要长得比你好看，全然巧合、巧合。”

　　好看个鬼，润玉比她……旭凤被自己的第一个想头惊得一愣，旋即哑然失笑，抬手在锦觅额际弹了一下，“你呀……没心没肺……”

　　或许他是喜欢这小妖的吧，喜欢到不想跟任何人分享？旭凤一时也说不清道不明，只是觉得看着她，心口的烦闷感也好似麻痹了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