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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003 ...

  •   翌日早晨,天方熹微,姐夫的司机侯振将轿车开到张小辫的租住的公寓楼前。

      途中,张小辫和侯振聊了起来。

      “辛苦了侯叔,最近还上台说相声吗?”

      在张小辫的记忆里,侯振出身相声世家,尽管父辈反对他把相声做为终生事业,但血液里流淌着的艺术基因促使他一次又一次地站在四方台前,面对着一茬又一茬的观众。

      “这两年登台的机会少了,不是郭班主不给我机会,而是我自感能力不足,怕对不住花钱买票的衣食父母,很多时候只是作为一个报幕员出现在舞台上。再者说了,浮云社人才济济,应该把舞台留给年轻一辈的演员,多给他们历练的机会,我年纪大了,折腾不起了。”侯振平静地说。

      “别介啊,我还盼望着多听你说几段呢。师父常夸你的表演风格独树一帜,说不定哪天时来运转就火了呢。”张小辫诚挚地说。

      “我借你吉言吧。不过呢,说实话,名名利利的还我看得淡了,年轻人有追求是好事,我现在只求个现实安稳,平平安安、快快乐乐过完下半辈子就可以了。”

      “这次回来,其实我的内心是很纠结的。一是我不想麻烦我师父,我觉得我欠他的已经够多了。二是,很多师兄弟的舞台风格已经成熟,而我因为读书而耽搁了相声学习,相比之下,我的舞台经验少得可怜。所以我一点都不自信,甚至有些恐惧登台了。”

      “你的情况,郭班主十分了解。所以才不着急让你上台,把你安排到咱们社的分剧场,做一些事务性的工作,说白了就是打打杂,混水摸鱼。先养着你,再慢慢来。”

      “师父的良苦用心,小辫我心里跟明镜似的,都晓得。”

      “今天带你去湖广大会馆转转,了解一下工作环境,认识一下那儿的演员。这几年你不在,社里又招进了很多新人,话说你师父收徒弟的速度不是一般的快啊,哈哈。”

      “有所耳闻——”张小辫也跟着干笑了几声。

      二十分钟后,车子在“湖广大会馆”门前停下。

      侯振带着张小辫走进了剧场中心,虽然不是第一次来这儿,但还是感觉一下子像掉进了秦始皇的阿房宫,空旷而静谧,冷清得吓人。

      侯振边走边说:“咱们的相声演出一般分为两场,下午场和晚上场,天天如此,当然了,适逢周末、节假日,或者有名气的小角过来客场演出,上座率就高,这样的话也会加演一场或两场。现在这个点,演员都还在睡觉,如果你下午来,这里就热闹了。”

      张小辫:“那我的具体工作是什么呢?”

      侯振:“郭班主给你的职位是演员队副队长。这个活啊,看似简单,无非就是安排演出、服务演员,但细说起来可就复杂啊,像舞台道具啊,灯光音响啊,桌椅板凳啊,维护秩序啊,都归你管。”

      张小辫挠头:“好麻烦啊。”

      侯振笑了:“不麻烦。我刚才说的那些事啊,已经有人做了,就是剧场经理左公明。你给他打打下手就行,用不着劳心费神,压力不在你头上。

      张小辫长舒一口气:“谢天谢地,谢谢姐夫,哦不,是师父!”

      该参观的参观了,该熟悉的熟悉了,太阳出来了,该吃午饭了。侯振带着张小辫吃了顿驴肉火烧,下午带他见了经理左公明,以及众演员。他们大都是些陌生的面孔,偶有认识的,关系也没那么熟络了,言谈举止间透着一丝生疏的距离。张小辫倒也不以为意,心想以后这就是我打卡上班的地方了,该了解的早晚会了解。

      到了晚上演出结束,已经九点多了,侯振劝张小辫甭回去了,热心为张小辫安排了住宿。就在剧场附近。张小辫也感到甚是疲乏,干脆顺水推舟,留宿一晚。

      于是打电话通知哈曼,说单位有事,今天就不回去了,如果你害怕一个人睡,就玩一通宵手机,明天请假再睡觉。或者点开上次推荐给你的那款软件,叫一个职业小鸭来,最好是八块腹肌的那种,以排遣你的孤独寂寞冷。

      哈曼娇嗔:“死去——”

      挂掉电话,张小辫的心里一阵莫名的快乐。

      不知为何,他最近越来越喜欢捉弄哈曼,总喜欢搞些恶作剧令她怒发冲冠脸红脖子粗。张小辫想可能是自己有点人格分裂吧,老很想看到阳光背面的阴影部分。他想,女人温柔娴静的时候固然美丽,但若惹得她生一生气,发一发火,气急败坏、无所措手足的模样,反而更加迷人。

      淋浴过后,倍感舒畅,正待宽衣就寝,忽然一串美妙悦耳的彩铃声飘然而至,“我正在城楼观山景,耳听得城外乱纷纷。旌旗招展空翻影,却原来是司马发来的兵……”是京剧唱段的《空城计》——手机响了,张小辫忙按下接听键,“侯叔,有事您讲!”

      “小辫啊,睡下了吗?”果然是侯振的声音。

      “没呢,你找我?”这时候打电话过来,肯定是无事不登三宝殿。

      “是这样。大笑俱乐部的老板高攀,是我的一个老同学,在相声界也算小有名气了,想必你听说过此人。他呢,上个月策划了一个合作方案,邀请咱们浮云社的演员一起做个专场演出,郭班主当时也拍板同意了,让湖广大会馆的演员投入配合。那次演出非常成功,劳务分成也很满意,所以他想请咱们剧场经理左公明和参加演出的演员今晚吃顿饭,以表谢意。可是偏偏不凑巧,左经理突然闹牙疼,演员们也各有各的忙,都无法赴宴。所以麻烦你代他应付一下,把这顿饭吃了,也算是卖我一个面子。”

      “我知道他们为啥都躲着高攀,因为师父说过一句话,跟同行之间的交流,业务上随便探讨,生活上尽量少接触。但是话说回来,既然侯叔开口了,我就勉为其难走一遭吧,尽管一点都不饿。”

      “侯叔欠你一个人情。”侯振感激不尽。

      “哪的话,咱们谁跟谁,别忘了你三叔是我亲师爷啊——”

      ***

      张小辫虽然有些反感那些利益往来的饭局,但这事实在不好推脱,因为以后要在浮云社混下去,要仰仗侯振的地方还很多,所以哪怕是场鸿门宴,他也得硬着头皮去吃了。

      除了老家伙侯振,同去的还有几位跟侯振走得比较近的非著名相声演员。饭局设在一家不知名商业区的不知名胡同里。

      尽管霓虹闪烁,街灯耀眼,但繁华落尽的苍凉感还是情不自禁地从张小辫心头涌现。

      酒楼名唤“金樽酒楼”。老板姓金名樽。金老板解释说,此名取之于李太白诗“人生得意须尽欢,莫使金樽空对月”。意思是,人生苦短,命运无常,享受当下,把握现在,今朝有酒今朝醉,明日管他妈的干嘛去。

      “金老板真个文雅也,卖酒吟诗,快意平生,为商至此,亦复快哉!”张小辫不自觉卖弄起了文才,豪气灌满了胸襟。

      大家都笑了,房间里充满了快活的空气。

      高攀一帮人早在席间等候,互相寒暄数句,侯振重点引荐了张小辫,便即入席。

      姓高的虽和善平易,文质彬彬,可第六感的直觉告诉张小辫,此人深谙世故,老谋深算,不可亲近。因此他也戴上伪善的面具,极尽溜须拍马之能事,左一句“高老板生意兴隆通四海金盆银盆砸过来啊”,右一句“高老板飞流直下三千尺抱着美女落九天啊”,直拍得天昏地暗,地动山摇,日月无辉,鬼哭狼嚎。

      事后回味起来,张小辫自恋得击节长叹:“天不生仲尼,万古长如夜;天又生小辫,长夜才复旦!”

      饭后去钱柜KTV飙歌,这也是一般请客的程序。因为大家普遍唱得都比较难听,即使有人学猪叫、狼叫、鸡叫、狗叫,兔子叫,抑或羊叫、牛叫、马叫、驴叫、骡子叫,相形之下,也就不以为奇了。

      之后,展开了一些心照不宣的灰色活动。

      由高老板带张小辫们入住酒店,安排姑娘,才引发了这辈子张小辫都不能原谅自己的事情,就是和余贞在互不相识的情况下发生了肌肤之亲。

      当天晚上的情形回忆起来确实有些支离破碎,当时张小辫真的喝高了,醉得找不着北,高老板硬塞给了一位姑娘,介绍说是某某洗浴城的台柱子,所谓头牌洗脚妹,出场费可不便宜呢,张小辫说好的好的,然后迷迷糊糊地搂着那位美人地走向房间,扒下衣服后径奔卫生间冲凉,三分钟完事,然后返回卧室,那姑娘就端端正正地坐在床沿,一丝不苟,一言不发。

      张小辫定睛看时,发现她不是一般的美,尽管她脸上搽了很厚的脂粉,嘴唇抹得贼红,眼影涂得乌黑,弄得跟大熊猫似的。

      尴尬片刻,她想调节一下气氛,就问张小辫要不要喝点茶水解解酒,当给出否定的回答以后,她就沉默了,平躺下来,表情悲伤。后来刻意提醒一句:“来吧,该来的总会来。钱,已经有人付过了,你不必担心我敲你竹杠。”

      如今回想,张小辫倒宁愿她敲自己竹杠。但他当时脑袋被酒精麻醉了,昏沉沉的只有一个想法是,古时候的柳下惠真是个大傻逼,还他妈坐怀不乱?那家伙肯定好男风,哈哈……

      张小辫也是比较性急,一来美女当前,诱惑太大,二来是高攀出的钱,不玩白不玩,白玩谁不玩,于是顺水推舟,做下了那场龌龊事。

      当然,那时张小辫并不知道她是以后的余贞。

      张小辫发誓:若是知道,他定会遭天打雷劈、死无葬身之地,并且万劫不得超生!

      虽然她走的时候,张小辫额外塞给了她二百块钱,并且她也告诉张小辫她叫阿贞,可以后每每回忆起那天晚上的情景,张小辫就自责不已,懊恼不已,觉得万分对不住余贞。

      这算是张小辫和余贞的第一次正式交锋,是真正意义上的初次见面多多关照——关灯照顾;尽管提说起来并不如何风雅和值得回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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