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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这只骑士是不是有哪里不对? ...

  •   (1)

      你还记得和第一任骑士是怎么相互结识的。
      起因是源于一个包子。

      对。

      一个出现在战乱中的星球,本来是你随意拿来填口腹之欲的包子。

      在来到那个星球前,你已经预想过千百遍的惨状,却不想到现场时还是超乎寻常了。

      硝烟弥漫,炽热的火焰还在裂开的大地上肆意燃起。

      烧焦的蛋白质味道满溢了出来,甚至也有尸体腐烂的恶臭在肺腑中蔓延。

      建筑像是被小孩子蹂躏过的纸张,破烂不堪,折断扭曲的钢筋水泥上还残留着爆开的血肉,更是让人难以想象原本的样貌。

      啊啊,到底是什么样的大老鼠,做了这样的事情呢。

      你这样想着,垂头看向靠在废墟前还留有一口气的孩子,表情却格外平静。

      子民无论活还是死,对你而言其实都没有什么区别。

      不过的确,这样看着自己半死不活的所有物,还是稍稍有些不愉快的。

      “吃吗?”

      拿着包子这样询问一个将死之人,却是出乎意料遭到了拒绝。

      奄奄一息的孩童摇了摇头,缓缓抬起眼帘,让尚且完好的明亮左眼印出身前不染一尘的身姿。

      “您最好…还是离开…比较好……”满身疮痍的孩童咳嗽几声,被烟火熏染的嘶哑嗓音却没有中断。

      “像您这样的人…待在这种地方,还带着珍贵的食物…咳咳…是会出事的。”

      不,怎么看现在更有事的是他自己吧。

      “真奇怪,你不想让我救你吗?”

      你颇有兴趣地蹲下身,在伸手捧住他皮肉外翻的脸颊时,清楚听到对方压低的抽气声。

      尽管被你粗暴对待了,孩童却没有一丝一毫的火气,只是挪开了眼睛,你的目光跟着他一起,缓缓落在他正在血流不止的腹部上。

      “我的时间…已经不多了。您的心意我领了。”

      男孩这样说着,唇角慢慢上扬,可以称得上是狰狞的脸上,却露出了真挚的笑容。

      “倘若您真的想要拯救谁的话……应该还有比我更值得拯救的人。”

      “不。”

      你动了动唇,听见自己放低的声音。

      “就你了。”

      (2)

      ——『神啊。』

      ——『我在此对您起誓。』

      ——『我将让“忠诚”成为毕生尊崇之品格,恪守骑士之信仰。』

      ——『我发誓,绝不遗忘初衷,锤炼意志。』

      最初的誓言只有这几句。

      而且发完誓的那天你就被自己的第一位骑士吐槽了。

      “誓言…应该是相互的吧,大人。”

      看吧,明明个子不高但是胆子挺肥啊。

      你面无表情对着刚恢复的人来了一拳,却是满足了他这个愿望。

      好歹这是你的第一任直属信徒。

      在有直属信徒前,你其实也有几个手下,还有一整个星球的眷族。

      光明、黑暗、力量、智慧、生命、死亡以及裁决,共七位神使。
      虽说是下属,但是老实说你讨厌他们那私生饭一样狂热的态度,在分配职位后就没管过了。虽然最近那群家伙似乎把这种态度视作了放任。

      反倒是身为守望一族的眷族在一直勤勤恳恳工作刻板子。

      这点你并不讨厌,因此抽空的时候也会偶尔去那里串串门。

      而信徒就不一样了。

      信徒是主要工作就是侍奉与守卫你的沙盘。

      你从最开始就这么定好了。

      尽管第一任骑士并不是那么买账。

      “这个雕像是不是太失真了,您没有这么高啊。”

      成长为少年的第一任骑士那会不仅这样说了,还拿自己的身高比对了一下。

      如各位所见,初代的骑士不仅说话并不中听,还是个老实人KY。

      不过,你很满意。

      只不过满意地把修完圣殿神像的他爆锤一顿,美名其曰——实力测试。

      除此了KY之外,初代骑士的一切都让人很省心。

      该干活就老老实实干活。

      该吐槽就犀利吐槽。

      该满足你的任性要求就满足。

      甚至,连死亡都过于安分了。

      连身体也没有留下。

      (3)

      属于创世神的第一位信徒,在神小憩的某个时候,用生命捍卫了他自己的誓言。

      “我亏大了,你知道吗?”

      坐在和自己形象完全不符的神像前,你望着已经暗淡下去的第一道符文,喃喃自语道。

      第一任骑士在离开前所拯救的,还是个小孩子。

      而你却不得不认了。

      毕竟也是发过誓了。

      …………

      ——『我将让“忠诚”成为毕生尊崇之品格,恪守骑士之信仰。』

      ——『我将让“勇敢”成为指引人生之标牌,明确骑士之道路。』

      ——『我发誓,绝不遗忘初衷,锤炼意志。』

      …………

      第二任骑士是个哭包,长大后也还是个娃娃脸的哭包。

      他擅自加上了一句誓言时,也是哭得稀里糊涂的。

      据说是为了谨记当时自己的弱小。

      “你的确挺弱的。”眼瞧着小家伙第N次人车分离滚在地上,你如此评价道,“简直弱的清新脱俗。”

      “QAO呜啊啊啊疼疼疼疼。”抱着小腿在原地打滚的少年在那天嚎的特别响亮。

      关于星轨摩托这种新产物,可能是没天分吧。

      少年总是驾驭的不太好,你想大概是因为他又恐高又怕疼又爱哭的原因。

      这些你都很想告诉他的。不过变得嗜睡的情况下,就连这样的告诫也很难了。

      “您又睡了吗?…这次我收了弟子呢,还想让您测试一下。”

      “我只是说了想带他出去兜风,他居然吓得连碗都打碎了………有…有点伤人呢。好歹我也是师傅呢。”

      “他开车可比我开的太好了,不过我也成长了不少,您要是能看看就最好了。”

      “最近遇到的不平事好像多了些……是错觉吗…有点在针对骑士神殿的意图。”

      “啊啊……疼得又有点想哭了。不行不行,好歹师傅的尊严要保证住。”

      “您……现在…在吗?”

      ……当然在了。

      你凝视着伤痕累累已是青年的骑士,在看到他只身迎接铺天盖地的剑雨时,原本平整躺在掌心的镜面顿时被捏得支离破碎。

      ………

      怕疼又爱哭的第二任骑士。

      在最后的弥留之际,笑了。

      (4)

      圣殿骑士团发展了起来。

      尽管繁星不计其数,他们却是努力平息每一颗燃起战火的星球。
      尽管生命千千万万,他们却是努力援助每一位饱受压迫的弱者。

      不再止步与守望一族的人脉,越来越多的地方有过他们的身影与传说。

      他们已然成为无法被轻易动摇的一股强韧势力,不会再出现有人孤身奋战的状况。

      虽然也有超出你预料的发展。

      比如,原本的誓言,被彻底划分为两类。
      比如,二代像是创建了什么不好的传统一样,骑士准则与品德誓言在后来总会有那么一个人加上新的。

      ……

      《圣殿骑士五美德》

      『我将让“忠诚”成为毕生尊崇之品格,恪守骑士之信仰。』

      『我将让“勇敢”成为指引人生之标牌,维持骑士之道路。』

      『我将让“荣誉”成为胜过生命之存在,捍卫骑士之荣耀。』

      『我将让“怜悯”成为端正内心之戒律,鞭策骑士之心灵。』

      『我将让“诚实”成为审问自我之清泉,洗涤骑士之灵魂。』

      《圣殿骑士三准则》

      『我发誓,绝不遗忘初衷,锤炼意志。』

      『我发誓,绝不惧怕罪恶,勇敢无畏。』

      『我发誓,绝不背叛同伴,守护正义。』

      …………

      每次一听到如此长的宣誓,就算你再想昏昏欲睡,也必定会睁开眼来。

      自圣殿成型后,你现身的次数越来越少。

      唯独与每一任骑士诞生,都会亲自见证。

      虽然不喜欢越写越多的誓言。

      不过——
      比起那个,你更讨厌自己的便宜下属。

      盘坐于无上的虚空神座,你审视着意图围绕过来的几位神使,随后面无表情拉扯了一下缠绕于肢体上的枷锁。

      这属于裁决神使玩得好把戏,她的笑容像是捕食成功的虫母那般享受,仿佛这样牢牢将神拴住就获得了全部的胜利。

      可笑又可悲。

      偏偏裁决神使没有这个自知之明,只是不厌其烦地维持着毫无必要的伪装,提着裙摆献上虚伪的虔诚。

      “伟大而全知全能的创世神,如今贵体欠安的您,还想到哪里去?”

      微微上扬的尾声自然是不再掩饰的挑衅。
      像是在父母面前的拼命想证明什么的孩子。

      对于叛逆期的下属你自然没有答话,只是一边在心里算着时间,一边漫不经心地用手指敲了敲神座。

      你的生命很长,本来并不在乎这一时半会。

      可要是因为无关紧要的小卒迟到了。

      一定会被过去的自家骑士戳脊梁骨。

      也幸好,没有发展到那一步。

      剜出穿透锁骨的铁链,拔掉钉在骨缝中根根妨碍行走的寸钉。撕掉沾血裙摆将其转而化为端正的服装,再逐步将蹒跚的步伐逐渐调整为正常。

      鲜花。
      美酒。
      彩带。
      蛋糕。

      即将新上任的骑士踮着脚,刚够着霓虹灯的开关,就被自己的骑士兄弟姐妹们坏心眼地抬起颠了颠。

      有着兽族外型的他刚开始还因为不满而扑闪着狐狸般的毛绒长耳,但是在爆发着用拳头问候后同伴后,又突然停下动作笑了起来。

      “恭喜。”

      以毫无破绽的姿态出现在一尘不染的神像前。

      你清楚地叫出骑士的名来。

      “菲利斯。”

      (5)

      相对于以前的老资格,菲利斯只在被封授时见过创世神一次。

      不过他并不在意这个问题,因为就像他每个骑士兄弟姐妹们说那样。

      神明也对他们立下誓言。

      新任骑士还有很多要做的事情,比如骑士的美德与守准则他还没有背熟。

      “哈哈哈,菲利斯,你又把第二准则和第三准则背反了。”悠哉悠哉靠过来的长发少年在毫不留情大笑的同时,也伸出了魔爪揉了揉菲利斯毛茸茸的小脑袋。

      虽然这早便不是第一次了,被戳破窘态的新任骑士却还是暴跳如雷地打开他的手,“要你管,一边去。”

      正在一旁擦拭长剑的短发少女观测了全程,自然而然也笑了起来,“啊呀,在炸毛了炸毛了,老末总是那么可爱。”

      “少啰嗦,你们怎么都这么烦,快让开。”
      最小的骑士面色一红,这次连尾巴都膨胀了起来。

      作为考核者的青年见此也终于搁置下手边的书,他推了一下鼻梁上的眼镜,用沉稳却不失笑意的声音说道:“喂喂,你们啊,别在妨碍菲利斯背书了。”

      “欸,老大,我只是想夸夸我们家可爱的小骑士啊。”

      “啊生气了,对不起对不起,要不要下午带我们家的小骑士去兜风赔罪?”

      身为最小的菲利斯选择恶狠狠地踩了自己的同伴一脚,相信宽宏大量的创世神一定能理解。

      再说,他又不会永远是最小。

      慕名想要加入圣殿之人越来越多,迟早圣殿还会有一批通过测试的新鲜血液,而到时候,老末就不是他了。

      那晚,背诵完书籍的菲利斯做了一个美梦。

      圣洁的神明。
      微笑的同伴。
      飞满了和平的白鸽。

      还有怯生生抱着书,磕磕绊绊背诵准则的大批新人。

      只可惜,这是一个永远也不会达成的美梦。

      (6)

      圣殿内塑着创世神的神像,富有历史肃穆感的神圣雕塑在这上千年来一直屹立不倒,也从未褪色。

      本……不该失去光泽的。

      菲利斯记得很清楚,在下着倾盆暴雨的那晚,毫无预兆,圣殿的光宛如被黑暗蚕食了那般,一寸寸的缩小,直至就此消失。

      而仅仅是失去了荣光,局势变换快得目不暇接。

      所有势力都装作若无其事的接触他们,再问着同一个问题。

      ——神是否已舍弃了骑士?

      看吧,无聊透顶。

      面对铺天盖地的外来质疑。
      所有的骑士对此都没有动摇。

      那些代代传承的誓言他们从不是单纯的嘴上功夫,而是以无法磨灭的姿态,深深烙进灵魂。

      圣殿的骑士,会毫无保留的侍奉创世神,守卫沙盘。
      纵使此身被万人指责,纵使此意被神明遗忘。

      纵使……灵魂被诅咒,染尽罪孽。

      ……

      最先听到的是老大的死讯。

      “这种玩笑一点也不好笑。”菲利斯揪住眼前人的领口,就等在对方喜笑颜开的时候一拳打下去。

      但是无论,等多久,已经成长为青年的骑士,却再也没有笑容。他的时间仿佛永远停在跪于尸身前的那一刻。

      “抱歉,菲利斯。”双眼空无一物的骑士只摸着面颊干涸的血迹,平静地说道:“我只能用这种方法守护骑士兄弟的尊严。”

      ……我知道。
      菲利斯在心里答道。

      我知道。
      像是要说服自己一般,他垂下眼,用力答道。

      自圣殿失去神光的那天起来。

      一切都崩坏了。

      与创世神立誓的骑士,不仅要对抗像嗜血蚊虫般找上门的仇家,还对抗来自内部的不明诅咒。

      被诅咒侵蚀的骑士无法自我了断,一个一个从病变再到失去神智,最终不是死于战场,就是被自己的兄弟姐妹依次手刃。

      而那段时间内,菲利斯的手却还尚未沾染过同伴的血。

      身披轻甲的女骑士拖着变色的剑,步履坚定地离开身后的光明。她杀戮果断,连手法干净利落,本来是用来的守卫的武器,如今却是在挥舞的一招一式中,为每一位骑士挽留住最后的尊严。

      偏偏正是这样的人,在菲利斯想要走上她的后尘时,信手捏住了锋利的剑刃。没有顾忌自己鲜血直流的手掌,面部带着新疤的女人如同呵护世间仅有的珍宝那样,低声哄道:“我还在呢,好孩子。”

      “你还不需要做这些。”
      “放心吧,老末,我会活得比谁都长。”

      她的语调轻盈,犹如吹散盛开的蒲公英那般温柔。

      给人以拥抱的身姿单薄,完全想不到这具身体蕴藏着怎样的力量。

      就濒临发狂的时候也一样。

      圣殿骑士团唯一的红蔷薇。
      终是也没能逃离那不明的诅咒。

      无处不在的黑烟就像是罪恶的本身,它一点点吃掉清醒者的神智,再肆意妄为地支配着残留的空壳。

      就像以前无数个同伴所做的那样。
      菲利斯出手了。

      倒在血泊之中的女人因为猛然插入胸膛中的剑而微微睁大了眼,正在一点点扩散的瞳孔清晰倒映出了圣殿的残迹,随后才是末席骑士无声啜泣的脸。

      “对…不起……”
      “对不……起……”
      “…对……不……起”

      女骑士努力地张了张唇,混着含糊哭腔的嗓音近乎轻不可闻,却是句句都沉重直击心灵。

      菲利斯的动作顿了顿,但也没迟疑太久,很快便毫不留情地将剑抽回。

      他当然知道她在说什么。

      她说,对不起,作为骑士食言了。
      她说,对不起,要留下你一个人了。
      她说,对不起,骑士团要靠你一个人了。

      “走好。大家。”

      有着兽族外型的骑士合上对方已经回归沉寂的双眼,再拄着残缺的断剑摇摇晃晃站了起来。
      他双目凝视着失色的神像,盯着那在一片灰暗中孤单亮起的符文,声调微颤,却毫无迷茫。

      “罪恶也好,死亡也罢。”

      自无尽重叠交错的多重封锁中,你缓缓睁开眼来。

      “唯有我们与创世神的意志始终同在。”

      像是要回应这沉重的话语。
      近些年来都未曾改变的神像咔嚓一声,从眼角处龟裂的地方缓缓掉下细碎的尘土。

      (7)

      菲利斯离开了圣殿,活了很长时间。
      这近乎是那些兄弟姐妹在世时间的的双倍。

      或许是神明白他有着不得不要做的事情。
      他的诅咒一直没有爆发过。

      圣殿骑士团的灭亡明明就发生在短短的几年,他追溯着为数不多的线索,却是一共费了三十多年。

      起初,菲利斯以为,骑士团的诅咒是来自于在外活跃时结下的血海深仇。
      他们妨碍了太多故意引起战乱的势力,也动了太多人的利益。

      但是这一切的猜想都在得知守望一族也遭遇了不明的灭顶之灾后,转而生成为一个可怕的念头。

      这个念头太过荒唐,以至于菲利斯都不得不嘲笑自己是在异想天开。

      “师父,尾巴会弄脏的。”
      “…没你的事,一边去。”

      已经为人师表有几年的骑士烦躁地用尾巴拍打了两下地面,却不知道自己的徒弟已经在思考要用什么样的洗浴用品才能让师父的毛发洗回原色。

      毕竟,如果要由安迷修来评价师长的话,那就是师父哪里都好,唯独活得有点过糙了。

      “…那是有点的程度吗?”
      “嗯,当然。”

      尚且还年幼的安迷修点了点头,脑后的扎起的小辫也跟着上下摇动,明明自己还是个孩子,他手里针线活却是熟练到令你眼花缭乱的地步了。

      然而从跟上这两师徒起,你便已经见证安迷修是如何从依次点亮各色生活技能来照顾那位总是把自己皮毛弄脏的最后骑士了。

      不知道为什么,你感觉到有点微妙的不爽。

      应该从长久而令人倦怠的梦里醒来导致的错觉。

      你这样想着,然后对安迷修招了招手,随后在对面一脸懵懂地靠过来的同时,快速地亲了一下孩童的脸颊。

      “您…这?!”

      “喂,安迷修,你小子自言自语什么呢?”
      “呜哇,对不起师父,我在和………欸?”

      对于徒弟的无助,菲利斯面无表情地选择跳起来打了一下他的脑袋,“少给我走神,衣服缝好了吗,缝好了就给我练剑去。”

      放下针线,安迷修习以为常地揉了揉被敲打的地方,信手接过师父扔来的双剑,他本还想解释些什么,但是很快表情又迷茫了起来。

      是在和……谁对话呢?

      (8)

      很久很久以前,有个肆意妄为的创世神。

      TA创造了一个属于自己的沙盘。

      无论不计其数的星球,还是多若繁星的生命,都皆在其中,归于TA掌握。

      神明却十分厌倦,只是随意将沙盘管理权分批划给他人。

      而从第一场战火蔓延开始,神明便意识到了在沙盘之中诞生了鼠辈。

      于是怀着一些恶趣味。

      TA第一次走进了沙盘。

      生命万物,人人都称赞创世神全知全能。
      却无人知晓,创世神一旦成了局中人,却再也无法掌控自身命运。

      主动走下神座的神明就这样被一双又一双不怀好意的手拽住。

      细小的,像是虫蚁般密密麻麻的声音。

      以欣喜若狂的语气,就这样传达了过来。

      ——堕落吧。

      吧嗒。

      ——堕落吧。

      吧嗒。

      ——堕落吧。

      吧嗒。

      络绎不绝滴落耳边的水声终究令你无法安眠。

      循着猩红液体的源头,隔着封印锁链的缝隙,你对上了一双熟悉的眼睛。

      充满邪气的猩红眼瞳像是要将所见一切都毁灭一般,其主人更是在疯狂挤撞你们二者间的隔离带,在一次次被弹飞后,又不厌其烦的继续尝试。

      还有多久,就会彻底靠近这里呢?

      你漫不经心地猜测着,却是没有一点危机感。

      毕竟,对面那也是你。

      一个由背叛你的神使所臆想,所信仰的,而营造出来的你。

      从创世起…不,从你分离世界的部分权限开始,那群人就已经开始蠢蠢欲动。从传说到作风,一点一点扭曲妖魔化世间生命对你的认知。

      正是这些暗面被潜移默化的作为信仰被你所吸收,才会造成如今的局面。

      而作为天生的神明,你自是无法停止接收这些信仰。

      每次趁着你与自己夺权的时候,就慢慢地对你的骑士与眷族下手,让拥有清醒意志的你的力量越发越微弱。等着你彻底神堕的那天,再一举杀神。

      不得不说,是相当漂亮的一局大棋。

      但也由衷的幼稚。

      当神彻底失去了理性。

      真以为这沙盘中有谁能杀神吗?

      你盯着自己在虚化的手掌,眼眸微闪,却是在缓缓攥紧的同时。再次陷入不知尽头的沉眠。

      (9)

      菲利斯是个口是心非的人。

      在收养安迷修时,他将只是想找个能在自己失控时杀掉自己的保险这事托盘相告。还非常注重地说,绝对不是为了找骑士传人。

      然而如果真的不想培养传人,他又怎么会让安迷修叫他师父。

      你无比清楚这一点,不过好歹没有戳破。只是在偶尔清醒的时候,会这样单独出现在安迷修的身边。

      “你想做骑士吗?”

      骤然出现在背后的声音让棕发的少年下意识便进入备战状态,那双刚带上锐利战意的碧绿眼眸眨了眨,在彻底印出眼前存在的人是谁后,安迷修挽手收回了相对的利器,一下扬唇笑了。

      “啊…又是您,神秘美丽的小姐。”他俏皮地眨眨眼,把一手放在胸前,对你施予了一个标准的骑士礼节,“每次都要再见您才能想起相关的记忆,就是所谓命运吗?”

      那还真抱歉啊,可如今这好比幽灵一般的存在感,你也是无可奈何。

      你居高临下地踩在岩壁上,看着下方灿烂报以笑容的安迷修,沉默了良久,再次将刚才的话复述了一遍。

      “你想做骑士吗?”

      这次少年听得很是清楚,他脸上笑容暂缓,垂眸看了眼自己持剑的另一只手,避而不答。

      “师父说,我是用来肃清注定会失控的他。”

      啊,所以说,再怎么也不用不着对徒弟说这种话吧菲利斯。

      得到意料中的回应,你刚想说些什么,却在看到少年有些落寞的神情时,想了想,干脆选择从岩壁上直接跳下去。

      踏着重剑落地的声音,少年脚尖一点,当即便用双手将你稳稳地接在了怀里,见你没了危机,他如释重负地吐了口气,转而神情间有些不赞许的意味。

      “安迷修。”以食指按住少年微张的唇瓣,你一手捧住他的面颊,认真对上其睁圆的眼眸,逐字问道:“我是在问你自己的想法。”

      被你追问这个地步,似乎无论如何都没有守口如瓶的必要了。

      安迷修抬起一只手,制住你正在他脸上作乱的动作,那双不参杂色的纯净碧眼因为笑意柔化地像是要将人溺毙。

      “嗯,在下想成为骑士。”

      (10)

      这世上有太多不讲道理的事。

      从有了自我意识起。

      安迷修就这样认为。

      有人花言巧语,欺骗众生,欺骗自己。

      有人贪图享乐,梦死醉生,放纵欲望。

      贪、痴、怨、嗔、恨。

      忘记了这是哪个好心人所为年幼的他讲述的人之恶。

      安迷修只记得,那会的他正握着锈迹斑斑的金属棒对眼前衣着光鲜的人警惕着,却又不得不被对方所诉说的一切而吸引。

      “那,除了这些邪恶的东西…还有美好的存在吗?”

      “…啊,人的美好,其他的我不知道……不过有一个我是知道呢。”那人语调顿了顿,接下来的声音轻快起来。

      “那便是,彩虹的底端沉睡着宝物。”

      安迷修记住了这句话。

      但是被污染的星球近乎是没有彩虹的出没。

      于是从出生即在人间地狱的他是渴望着更大的世界,而不是这样的混乱不堪的贫困星球。

      孩子拿起武器。

      女人出卖身体。

      男人沦为家畜。

      人不像人,鬼不像鬼。

      每当安迷修都在质疑世界是否就本是这样丑恶的一面,却总是会因为看到美丽东西而轻而易举地打消这个念头。

      也许会是一株尚未开花的植物。

      也许会是一抹渐变的霞光。

      即使在这样的地方,不是也有着美好的存在吗?

      哪怕被恶人抓住,安迷修也是这样认为。

      其他的地方应该还有更美的存在。

      “哦哦,真是让我们好找。本来以为本地小鬼头都卖到其他星球了,居然这里还躲着一个。”

      “这不是正好吗,我们钱都花光了,听说有个虫星最欢迎这种小孩子的肉了,洗一洗卖过去应该有个好价钱哈哈哈哈。

      “…………”

      打在身上的雨很冷,冷得让肢体发痛,连骨头也在微微叫嚣。

      安迷修已经挣扎到精疲力竭,只能伏在地面,被人提着一只脚,毫不留情地往更阴冷的地方拖去。

      意识迷茫之中,他倒不怨不恨,只是有点遗憾。

      多想……看看更大的世界啊。

      雨声戛然而止。
      他于意识朦胧中抬起眼帘。

      难以想象始终翻腾着乌黑云层的天空如今是一副旭日东升的景象,而在以碧空为底,一道完美的七色虹光就那样点缀在其中。

      安迷修的眼中首次住进了彩虹。

      而在那多彩弧光的底端,他看见了背光而来的人。

      啊,原来,是真的。

      年幼的孩童眨了眨眼,一时甚至忘了身体的疼痛。

      ——彩虹的底端沉睡着宝物。

      明明透明的身体像是要与彩虹化为一体,你却仍在以一个守护的架势,将身披轻甲的兽型骑士牢牢圈在怀里。骑士的身边始终缠绕着不详的黑烟,而那些烟雾却因为你的存在寸步难行。

      安迷修记得那天师父击倒恶徒所带起的几个剑花,招式潇洒又利落,而最终菲利斯就这样将染血的利器杵进地中,像拎小猫一样把自己拎了起来。

      安迷修记得那天你长发轻扬,粉碎诅咒阴影的无畏神情,虽身影淡薄的像是要随时消失,但他记得你那时流光溢彩的眼眸,胜过这世上所有宝石的华美。

      他人生的所有苦难,应该都是为遇见你和师父所付出的代价。

      只要这样想着。

      而安迷修就从未后悔。

      就如同师父拯救了自己那般。
      他也想要竭尽所能,拯救更多的人。

      就如同你守护师父那般。
      他也想要献上此身,去守护该守护的东西。

      纵使明白圣殿荣光不再。
      纵使成为被诅咒的骑士,那也甘之若饴。

      所以,安迷修自己的意愿是——

      “一定会成为骑士。”

      你觉得菲利斯可以为这样一位弟子自豪到尾巴翘起来。

      尽管尚是个预备役,可安迷修的觉悟和品德已不输于他的任何一位前辈。

      当然,不太好糊弄这点也是不相上下。

      “在下已经回答了您的问题了,以心灵之名起誓,绝无虚言。”综发的少年捉住你想要抽离的手掌,总是带着平和笑意的俊容如今有了些不许逃避的认真,“那么,您也可以回答一个问题吗?”

      “您——到底是谁呢?”

      ………看吧,明明当初成立的并非是什么侦探社,师父也是,徒弟也是,都精明到一个非正常的水平。

      你想了想,随即将他的手一起拉至眼前,再啊呜一声咬了上去。

      “…!!”

      安迷修刚才那股镇定自若的模样当场崩坏,你瞧着他红透的耳尖,意味深长拖长了声音:“嗯~我可能是会吃掉你人生的魔女。”

      (11)

      你没有说错。
      迄今为止,早便有数位骑士,因为你葬送了人生。

      就连菲利斯也一样。

      被压制的诅咒,终是到了极限。

      几十年的积压令这股力量无法控制的一口气爆发出来,甚至来不及支配身体去作乱,菲利斯的身体便被近乎抽干了生命,药石无医。

      近乎一眼就能让人瞧这位骑士的末路。

      菲利斯知道自己会有这样的一天。

      所以在懵懂间听到了自己的傻徒弟向神明的置疑之言时,他咳嗽几声,然后翻身坐起来给了对方一掌。

      “我还没咽气,你就把骑士道忘了……”

      而就像以往地每一次一样,少年连忙地低下头,伏在师长面前,意图解释着什么。

      “我没有忘,但是师父——”
      “没有但是。”

      以万分强硬的态度把对方的话怼了回去,菲利斯喘息未定,缓缓回首看向裂开的神像。

      他其实到现在也没有打消那个可怕的猜测。

      自为他封授后,无论哪个星球便再也没有你回应子民的消息。
      纵使他有心去追查,可这灯枯油尽的身体,却是……再也无法支撑下去。

      骑士,或许注定要在此终结。

      菲利斯无比清楚这点,却并不为这样的人生后悔。

      作为骑士,其身不惜,其命不惜。

      他从头到尾都与自己先离去的兄弟姐妹们那样贯彻了道义,毫无疑问地执行着骑士该有的工作。

      要论遗憾,那也的确有一点。

      ——我们与创世神的意志同在。

      这是所有骑士最初的信仰,最早的初衷。

      菲利斯缓缓躺在自己曾受封的地方,在喉头的颤动中,逐步感觉到意识又即将被拉去黑暗。

      而如今,他要辜负了大家的期望,让骑士先离你而去了。

      “安迷修。”菲利斯放低了声音,叫着自己收养的傻徒弟,“趁着我还有自我意识。”

      “这次换你送我一程吧。”

      ………

      安迷修也知道会有这样的一天。

      因为这是最初师父就决定好的。

      他本该顺从着将剑无情刺下,然后却触碰冰冷的剑柄时感觉到无比的沉重。

      ——安迷修。

      不知何处飘来的轻盈话语在耳边喃喃。

      ——我是在问你自己的想法。

      少年碧色的眼瞳轻轻颤动,最终丢弃了手中的武器。

      “把您的痛苦,都交付于我吧,师父。”

      起初他的腔调轻柔,因为从来没有师父面前阐述的决心,他在仰头目睹着灰暗的神像,之后的话语却是越来越坚定。

      “所有骑士未完成的使命。所有骑士所背负的诅咒。全都由我来承担。”

      “我,安迷修在此,对您和创世神起誓。”

      身着白衫的少年,虔诚地闭上眼来。
      这誓言对着自己、对着师父、对着你即为真实,所以他将左手覆于自己的心口上,随后继续宣誓。

      “我将让\'忠诚\'成为毕生尊崇之品格,恪守骑士之信仰。”

      “我将让\'勇敢\'成为指引人生之标牌,明确骑士之道路。”

      温暖的阳光透过天井的缝隙,如同要验证什么一般,悄然地移过来,缓缓地照亮少年的脸庞。

      『我将让“荣誉”成为胜过生命之存在,捍卫骑士之荣誉。』

      『我将让“怜悯”成为端正视野之戒律,鞭策骑士之心灵。』

      『我将让“诚实”成为审问自我之清泉,洗涤骑士之灵魂。』

      偌大的圣殿回荡着安迷修尚有些少年声调的嗓音,渐渐的,不知何时,竟多出了他人的声音。

      低沉的,温和的,稚气的,悦耳的。

      处于弥留之际的菲利斯眨了眨眼,感觉本来浑身作痛的身躯愈发俞轻松。

      兽型的骑士在本该空无一人的神像前看见了两列排开的肃穆队列,其中有着不少的熟悉面孔,他们身着重甲,以如出一辙的坚决的语态,向拥护在中心的神宣誓。

      啊啊…神啊。

      他也情不自禁地张开了口,将自己的声音加入其中。

      『我发誓,绝不遗忘初衷,锤炼意志。』

      『我发誓,绝不惧怕罪恶,勇敢无畏。』

      『我发誓,绝不背叛同伴,守护正义。』

      誓言落定。
      万物俱静。

      安迷修抬起眼帘,正好看见你身着一袭英气正装,抽出佩剑直至而来。

      “忠诚,勇敢,荣誉,怜悯,诚实。最后的骑士,安迷修。我确实收到了你的觉悟。考察过了你的品德。”
      少年单膝跪地,你将剑尖顺势点在他的左肩,“只是,你应还有一句肺腑之言该对自己的兄弟姐妹们明示。”

      安迷修当然知道自己该说什么。

      没有过多的迟疑,他的视线扫过你虚化的身体,最终落在由数枚灰暗符文都围绕的残损神像上。

      “我发誓,绝不屈服逆境,追寻希望。”

      最后的骑士,安迷修,承认着背负起了所有,必定将走上一条满是艰辛的道路。

      你闭上眼,将剑落在另一边。

      “我们收到了。”

      (12)

      ——『我们在此,对所侍奉的神明发誓。』

      ——『我们将让“忠诚”成为毕生尊崇之品格,恪守骑士之信仰。』

      ——『我们将让“勇敢”成为指引人生之标牌,明确骑士之道路。』

      ——『我们将让“荣誉”成为胜过生命之存在,捍卫骑士之荣誉。』

      ——『我们将让“怜悯”成为端正视野之戒律,鞭策骑士之心灵。』

      ——『我们将让“诚实”成为审问自我之清泉,洗涤骑士之灵魂。』

      ——『我们发誓,绝不遗忘初衷,锤炼意志。』

      ——『我们发誓,绝不惧怕罪恶,勇敢无畏。』

      ——『我们发誓,绝不背叛同伴,守护正义。』

      ——『我们发誓,绝不屈服逆境,追寻希望。』

      ………………

      ——『忠诚,勇敢,荣誉,怜悯,诚实。』

      ——『我确实收到了你们的觉悟。考察过了你们的品德。』

      ——『那么,我以神的名义对你们起誓。』

      ——『哪怕荆棘载途,我都与骑士永在。』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6章 这只骑士是不是有哪里不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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