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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第4章 ...

  •   “我六岁的时候是许过愿,可我那时候逢庙就许愿,送子观音面前我都求过赐我一对爹娘,你信吗?”

      “信。”金瑶点头,“吾听他说了。”

      “不好意思,稍微打断一下,”宋戈脸色有些难看,“能别自称吾了吗,我实在有些不习惯。”

      金瑶眼神似掠影般扫了宋戈一眼,继续说:“还有城隍、土地、财神、龙王,他们都被你求过赐一对父母,那一阵,你在神仙界,也算是短暂地出了一次小名气,”金瑶慢踱了两步,靠近宋戈,两人不过一个拳头的距离,这让宋戈觉得有些压抑,本能地想要后退,可金瑶却突然开口说,“他们不应你,我应你,他们不帮你,我帮你,而今,是你该侍奉我的时候了。”

      金瑶一边说,一边掏出塞进小挎包里的银镯子,她重新把这镯子交到宋戈手上,宋戈却本能地手往后缩,金瑶直接拽过他的手腕,强行把镯子给塞了回去,手掌包裹着他的四指,迫使他不得不把镯子攥在手心。

      “你说用镯子来抵债,我不认,如今我把镯子还了你,往后,你就是我的人了。”

      宋戈喃喃地说不出话,他眉头拧得很深,只听到当空一声雷响,可这天还是湛蓝得和蓝玻璃似的,传闻中的晴天霹雳?太应景了吧。

      宋戈回看着金瑶,她却是一点儿不慌,这镯子宋戈是有印象的,他最后一次许愿是在苍山一间破落山神庙,不过说来也是巧,他许完愿后,就真的有人愿意收养他,还是一家家境不错的人家,村里人说,许完愿实现了是要去还愿的,当时答应了神明什么事儿,就必须得做到。

      宋戈为难了,他当时说的是一辈子都会侍奉山神,可他要离开大理去昆明了,怎么侍奉?他全身上下就一枚镯子最值钱了,便舍爱,用镯子抵了一辈子的侍奉。

      他一直以为这事儿已经完了,毕竟,他是不信这世上有鬼神的。

      “你的意思是,你是苍山山神?”宋戈试探性地问。

      算他上道,金瑶点头,微扬下颌:“正是。”

      ***

      隔着玻璃窗,丁文嘉看不真切,只贴在玻璃上努力地往露台那边瞄,这玻璃窗也不晓得多久没擦了,粗看还算干净,脸贴上去,全是灰。

      丁文嘉看得认真入迷,全然没察觉到梁霄也跟着趴了过来。

      “原来是宋老师的桃花债啊,”梁霄双手撑着玻璃,整个人像是一个三角直尺一样架在丁文嘉的身上,他耸肩揶揄,“弄了半天,这小金子找你是误会了你和你弟弟的关系吧。”

      还敢提小金子?

      丁文嘉听了就气,一脚踹在梁霄膝盖,梁霄连连喊痛,还没缓过神来呢,耳朵又被丁文嘉提溜了起来。

      “小金子是小金子,金小姐是金小姐,你别给我和稀泥,好似一锅端了之后你就没责任了,滚!”

      丁文嘉说完,又趴着玻璃窗上看,哟,从她这角度看过去,这两人牵手了吧。

      金瑶目不斜视,宋戈的表情丁文嘉倒是看不到,不过金瑶倒是一脸春风得意的样子,像是握上了心上人的手指头尖儿,快活得很,不过,这俩人到底在说什么悄悄话呢。

      丁文嘉回头,看到桌面上的玻璃杯还有半杯水,想到电影里见过用玻璃杯偷听的桥段,估摸着固体传声的确是比空气快的,应该是有些道理,丁文嘉端起水,低头一看,这可是大半杯呢。

      她看了一眼梁霄,又把水杯塞他手里,命令式口吻:“喝完。”

      梁霄一顿,复又笑得花枝乱颤:“瞅瞅,还是心疼我,知道我这一路没喝水呢。”

      梁霄一口气咕噜噜喝完了,丁文嘉从后背伸出一只手来,示意把杯子给她,她要偷听呢。

      梁霄才递出去几分,忽而又谄媚地端起桌上的大水壶,豪气地给丁文嘉灌满了水:“嘉啊,你也喝水。”

      沉甸甸的水杯握在手里,丁文嘉整个人都快气炸了,整个人气得发抖,恨不得一水杯直接泼梁霄身上。

      梁霄不解:“嘉啊,你眼皮子怎么直抽抽,生病了?”

      哐当一声玻璃脆响,宋戈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只看到隔着玻璃窗梁霄在止不住地朝着他摆手道歉,梁霄醒了?看来没什么大事。

      宋戈手里反复捏、弄着那枚银镯子,又止不住地打量金瑶,金瑶很苗条,纵是穿着阔腿牛仔裤也看得出来,这两条腿细得跟竹竿子似的,这样的人,能把丁文嘉摁地上打?

      宋戈四下扫视了一眼:“拍综艺呢吧,和我姐联手整我?还山神?一道雷我就得信你是山神了,待会下场雨我不得信你是萧敬腾?”

      “综艺是什么?”金瑶歪头,她又问,“怎么?你想要下雨?可以。”金瑶抬头看天,这原本一片湛蓝的天忽而卷起无数雪花云,云层拢聚,像是数层交叠起的白纱,瞬间,天暗沉了下来,空气有些沉闷,像是真要下雨的样子。

      宋戈立刻摆手:“我不是这意思。”

      “哦。”金瑶低头,这天立刻又变成晴朗一片。

      宋戈有些呆滞,巧合!这绝对是巧合。

      “还有,”金瑶忽而看着他,她眼神往下,最后落在宋戈夹克的衣兜处,手指轻轻点了点:“想拿砖头砸我?”

      “哪有,你这……。”

      一声闷响,夹克内侧薄薄的一层聚酯棉被砖头给坠破了,半块红砖落在地上,距离宋戈的鞋尖不过半尺距离,宋戈摇摇头,尴尬发笑:“这……是我特意捡回来,垫花盆的。”

      宋戈当着金瑶的面,拾起砖头,四下看了一眼,随意抬起花箱里一个花盆,把砖头垫到了底下,解释:“这天气越来越热了,花盆底下垫个砖,好散热,你不养花,你不懂。”

      金瑶一副面色不改的样子,也不知道是信了还是没信,她只走了两步,站在宋戈面前,轻声说:“二十五年前,你我初见,你尚在襁褓,不记得我,我不怪你,可十九年前,你已然六岁,你我再见,你不会……真的不记得了吧。”

      宋戈下意识地眨了下眼,十九年前,感觉是很久远的过去了,不过人也是奇怪,有的事儿转瞬即忘,有的事儿吧,能跟着你一辈子,就像是被刻进你脑子里似的。

      他自小没爹没妈,吃着百家饭长大,人人都把他当孩子,可没人把他当儿子,他不晓得自己是从哪里来的,和小伙伴玩,有人说我爸是钳工,有人说我妈是计量员,还有人说我爸妈都是种地的,他爸妈呢?他不知道,他这个姓氏,也不是本家姓,是跟着第一个喂他饭的那户人家姓的。

      他喊那人宋老爹,可宋老爹太忙了,忙着上班,忙着接点外水活,还忙着给他自己两个亲生的儿子攒老婆本,没时间管宋戈,宋戈就天天往苍山上跑,跑多了,这苍山上的一草一木宋戈都认得了。

      熟悉的路走过了,他就喜欢去没去过的路,2001年的七月中旬,他六岁,那一.夜,他一辈子都记得。

      他是傍晚时分上的山,可月亮都出来了,他还是没找到下山的路,七拐八拐的不知道走了多久,竟看到一处满是藤蔓野草遮布的山神庙,说是庙怕是都高抬了这还没人大的四方水泥台,不过外头虽然不起眼,里头穿着绿披肩的山神雕塑还是簇新的,应该是有人新建的吧。

      宋老爹告诉过宋戈,云南山多水多林子多,谁来管呢?那必然不是人了,是神仙,那神仙管不到的地方呢?那就是鬼来管,所谓鬼神,其实无所谓区分,有恶心的神也是鬼,有善心的鬼也是神,总之,都是要敬畏的。

      宋老爹这番话太有哲学,宋戈当时没听懂,不过他就只记得最后一句话,“鬼神都要敬畏,没事儿,多拜拜,你也不是阿育王,拜不塌庙宇的。”

      宋老爹与寻常老爹不同,宋戈吃百家饭,认了百家爹,其余九十九个爹和他讲故事不是讲小马过河就是小蝌蚪找妈妈,唯独宋老爹,他总是讲些离奇民俗或者怪闻,他那两个儿子不喜欢听,宋戈却喜欢听。

      林子里黑得吓人,白日里那些葱郁茂密的枝丫在夜里都成了张牙舞爪的魅影,宋戈就不停地想着宋老爹给他讲过的故事来转移注意力,又想到阿育王拜佛庙,结果把庙给拜塌了,有人告诉他,其实这并非佛庙而是神庙,神佛有别,所谓小神大佛,因他是一国的国王,要拜就得拜佛庙,去拜神?神可承受不住他这一跪。

      宋戈不敢走了,就靠在山神庙前开始自言自语,他什么都说,谁抢了他的鸡蛋他也说,像是倒苦水一样,咿咿呀呀的,还祈求山神赐给自己一个真正的爸爸或者妈妈,他说他不想吃百家饭了,他不喜欢吃鱼不喜欢吃肉,只喜欢吃鸡蛋。

      可当时村子里穷,大理的旅游业还没发展起来,来云南的人都是奔着西双版纳看雨林的,莫说肉了,宋戈连鸡蛋也吃不到,好不容易得了一枚,还被宋老爹家的小儿子抢走了。

      “你不喜欢吃鱼,不喜欢吃肉,只喜欢吃鸡蛋。”金瑶盯着宋戈,似有一腔底气,“你可知道,你这名字里的戈字是怎么来的?”

      “辛弃疾的词,想当年,金戈铁马……。”

      “想当年,金戈铁马,气吞万里如虎,”金瑶打断了他,“那姓宋的大字不识一个,又怎知用诗句替你取名?”

      瞧着宋戈愈发惊叱,金瑶浅笑:“当年你被弃于苍山山神庙前,是我一直替你遮风挡雨,那姓宋的坠了山崖,本已死绝,也是我救了他,我要求他带你出山抚养你长大,临行前,他下跪让我给你赐名,我也是忽而想到当年我镇守昆仑,手下数十万天兵,人间涂炭,万妖横行,需镇乱平叛,那时天界没有杀神,我就是杀神,没有战神,我便是战神,”金瑶说到此,又悠悠叹气,眼神深邃绵长,一眼瞬去万年,“只是斗转星移,烁星陨落,千里马没了伯乐,我也没了兵权,之后一贬再贬,真真是一日不如一日,还是辛幼安的词能戳中我心中憾事,想当年,金戈铁马,气吞万里如虎,我时常觉得,这写的正是我当年的气派,我赐了你这个名,也给了你这条命,还遂了你的愿,你说,你若不尽心侍奉我,你良心何在?”

      他良心何在?

      宋戈愣眼瞧着金瑶,这姑娘受了什么刺激?记得大学的时候,他们寝室有个写网络小说的,写得太投入,时常觉得自己就是小说里爹不疼娘不爱只能修仙打妖怪的男主角,动不动就对着电脑淌眼泪,吓得他们一寝室的大老爷们以为他中了邪,最后还是宋戈有办法,给这人一通灌输唯物主义,还告诉他,不要害怕,在枕头底下垫一本马原,啥邪祟都不怕。

      当时梁霄还笑呢,嘴上说的是唯物主义,做的却是唯心主义的事,宋戈真是有一手。

      宋戈也说了,用敌人的手段解决敌人的问题,这才是高手。

      可偏偏,眼前这姑娘说的几桩事还都对得上号,有些事私密到宋戈自己都快忘了,她怎么知道的?

      宋戈继续试探:“你既然这么厉害的话,当年为什么不直接把我送出苍山,还兜了那么大一圈子,让宋老爹把我送出来?”

      金瑶嘴唇嗡动,略显心虚,只低声说:“我受制于苍山结界,没办法出来。”她干咳几声,扬高音调,“总之,如今我出来了。”

      “你之前出不来?”宋戈像是故意的。

      “如今我不是出来了吗?”

      “可你之前出不来。”

      “我现在!出来了!”

      “可你之前……出不来。”

      “有完没完!”金瑶四指往手心里一戳,拳头攥得紧紧的,原本晴朗的天空像是被人泼了浓墨,瞬间起了风,狂风肆虐,再大的风,却也不及金瑶眼里那份杀气让人胆寒。

      宋戈忙说:“知道了知道了,你出来了。”

  • 作者有话要说:  暴躁山神,在线祈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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