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试探》周其书

4、欢迎光临

　　放学后，夏柳艺将课桌上的书有条不紊的收进课桌里，又从抽屉里抽出一条枣红色的围巾，一圈一圈的绕到自己的脖颈上，低头看着桌子角落里的那个暖手宝，凝视了一会，把它揣进兜里。

　　已经完全没有温度的暖手宝，甚至比她的体温更低。

　　她也不知道为什么，突然就想把这个暖手宝带走，大概是她这几年来，第一次接受的礼物吧。

　　教室外，随着夜幕的降临，温度越来越低，雪粒子已经变成了片片雪花洋洋洒洒的落在地上，街边的路灯亮起昏黄的光线，在她身上打下疏离的淡影。

　　雪花落在她的头上，肩膀上，瞬间化成雪水消失不见，雪越来越大，落在她的睫毛上，融化成水，滴落下来。

　　夏柳艺将埋在围巾里的脸扬起，停在一个路灯下，仰头看着迎面飘来的雪花，簌簌落下。

　　突然有一把伞撑在她的头顶。

　　“在看什么？”
　　“雪，很美不是吗？”夏柳艺下意识的回复。

　　陈修然跟着抬头，看到白色的雪花被路灯映衬成暖色，纷纷扬扬的从天下洒落。

　　“不冷吗？”

　　夏柳艺收回仰着的头看着他：“不冷。”

　　张口说话的热气，扑在空气中，变成白色的雾气。

　　陈修然笑道：“你骗人。”他将插.在口袋里的手掏出来，贴在她的脸上，夏柳艺往后一缩，却没能躲过。

　　她愣愣的看着他，透过他的眼睛像是看到了当年的程嘉仕笑着对她说：妹妹，不要都把心事藏在心底，要说出来。

　　那样好的他，那样优秀的他，却因为她承受着那莫须有的罪名离开这个世界。

　　“你看，你明明很冷，为什么不说。”

　　夏柳艺像是被这句话惊醒，往后退了两步，他手掌的灼热仿佛残留在她的脸上，她重新将脸埋进围巾里，藏在兜里的手触碰到那个已经凉透的暖手宝，丝丝凉意从指尖传来。

　　所有的好，都会从最开始的炙热到最后的冰冷，还不如从一开始就不要贪恋这份会逝去的温暖。

　　“我不冷。”

　　听到这话的陈修然，向前逼近两步，将手上的伞倾到她的头上，黑色的大伞重新遮住两人。

　　他将她藏在兜里的手拿出来，把手里黑色的长柄伞递给她，伞柄还残留着他的温度。

　　“还你之前借给我的伞。”
　　“不是这把。”

　　陈修然轻笑:“就当做是这一把。”

　　说完像是怕被她拒绝一样，迅速从伞下离开，往后走了好几步，才回过头向她挥了挥手：“明天见。”

　　夏柳艺右手握着伞，看着陈修然已经走远的背影，握住伞柄的手微微用力，喃喃道：“明天见...”

　　话音刚落，她站在原地听到了身后传来轰鸣的声音，她将手里的伞一收，疾步向前，没走几步，一辆骚气的机车在她面前打了个横，停下。

　　车上的人将头盔取下挂在车头，满脸桀骜的开口：“夏柳艺，你跑啥！”

　　被拦住去路的夏柳艺叹了口气：“王煜，你要干嘛？”

　　王煜将车停好，从尾箱里拿出一个头盔递给她：“走，吃饭去！”

　　她定定的看着王煜递过来的头盔，不接，视线挪到他身后的机车：“王煜，你不冷嘛？”

　　王煜愣住，像是没明白她这句话的含义，下一秒却突然朝她挤眉弄眼：“我可以理解为你这是在关心我吗？”

　　夏柳艺收回自己的视线，想从他身边错开往后走，却被他一把抓住胳膊：“我又不吃人，你每次见到我干嘛总是不给我好脸色。”

　　她将自己的胳膊从王煜的手中挣脱开来：“我很忙，没空。”

　　王煜跟在她的身旁，嬉皮笑脸的说：“忙着去打工啊，今天就别去了呗，请假，你的工资我发你。”

　　夏柳艺突然停下脚步，认真的看着身边的人：“王煜，我和你不是一类人，所以别离我太近。”

　　王煜没把这句话放在心上，重新伸手将她往后拖，夏柳艺的力气没他大，一路踉跄被他带到车前，他将手中头盔解开扣在她的头上：“怎么就不是一类人了，你莫非还是外星人不成。”

　　头盔很重，压的夏柳艺头往下一低，莫名的烦躁在她心底涌起，她掀开头上的头盔，往王煜怀里一丢：“王煜，我因为你被班上的人排挤，你是真不知道还是装不知道。”

　　王煜抱着她丢过来的头盔，一副吊儿郎当的样子，凑在她脸前：“你管他们干嘛，要不我去跟校长提提，把你转来我们班。”

　　她握紧手里的长柄伞，针不是扎在他的身上，是永远不知道疼的，那种莫须有的罪名压在她的身上，压得她喘不过气，她可以装作不在乎，但是面对引起这一切的始作俑者，夏柳艺的坏脾气在顷刻间倾倒而出。

　　她和王煜的关系略为有些复杂，他们因为一个人相识多年。

　　但是几乎所有人都以为是王煜来班上找李梓沐时，看上了夏柳艺，所以把李梓沐甩了。
　　再加上他毫不避讳的跟在她的身后，对她好，美名曰追她，更是给她拉了一大波仇恨。

　　李梓沐对她的怨恨就是从这开始的，明里暗里的冷嘲热讽，带动身边的好友孤立她，这些她都是被迫接受的，

　　那些风言风语，她早在四年前就学会去消化，但还是会痛。

　　“王煜，你这种富家子弟，就是想随便玩玩而已，所以你别来找我，学校那么多人，为什么偏偏是我。”

　　王煜脸上的笑容不减:“你这不是小媃的朋友吗？她不说我还不知道，我帮她照顾你！”
　　他边说边拿着手里的头盔，又想往她头上套。

　　夏柳艺终于忍不住扬起手中的伞，将头盔打落在地上，伞蒂在他手上划过，带出一道血痕。

　　头盔落在地上向前滚了两圈，溅起不少泥水，夏柳艺大口喘着粗气，王煜楞楞地看着面前的人，过了半晌才走到前方把地上的头盔捡起来。

　　他明显也动了气，大抵是从没有被这样对待过，语气里有着薄怒：“夏柳艺，你不就仗着我喜欢你。”

　　撂下这句话以后，王煜取下车头的头盔重新戴上，又将手里的另一个头盔甩进尾箱里，跨坐上车，将帽沿掀开：“老子再来找你，我名字倒过来写。”

　　几声轰鸣后，机车急速离开，带起一阵风，吹到夏柳艺的脸上，她看着王煜远去的背影。

　　喜欢吗？明明只是没见过她这样在夹缝里生存的野草。

　　真正的喜欢，是不会把她置于这样的境地的。

　　她掏出兜里的手机看了看时间：18：40。

　　今天的兼职因为这接二连三的变化，没有什么意外的迟到了。

　　老板看着冒着风雪而来的夏柳艺，端着架子训斥道：“你们现在这些小年轻，不要因为一点小小的困难就总是迟到早退。”

　　她垂着头看着鞋尖，一言不发，老板又说了几句以后才松口：“去忙吧。”

　　夏柳艺在一家24小时便利店兼职，从晚上七点到十二点，每天五个小时。

　　原本老板是不太乐意用一个高中生的，更何况她还差两个月成年，但当时急缺一个人顶上，便也赶鸭子上架的用了，后来见她生的美貌，周边上门买烟的男性也随之增多，更有人绕远路特意来这买东西，才彻底歇了辞退她的心思。

　　她还没将货架上的东西理清，老板在店里就坐不住了，他从柜台上拿了车钥匙，冻的直打哆嗦，抬头望着夏柳艺有些苍白的脸，皱着眉头：“取暖器在柜台底下，你拿出来烤烤，我打牌去了，你晚上等交班的过来。”

　　说完又从前台拿了个巧克力，同十块钱一起丢在柜台上：“请你吃的，别在心里骂我周扒皮。”

　　老板双手插在裤兜里，一路小跑的到店外的车前，用手套擦了擦挡风玻璃后，钻进驾驶室驾车离去。

　　夏柳艺走到柜台前，把巧克力放回原位，又将桌上的十块钱塞进兜里。

　　她缺钱，非常缺钱，四年前那件事以后，她死活不肯再住在柳振良家，便央求柳汀让她搬出去，柳汀怕她生事端，给她在东区租了间房子，人是搬出来了，但是生活费却时常不按时打过来。

　　算起来，柳汀已经三个月没给她转过一分钱了，她和柳汀也已经三个月没有联系了，她们生疏的不像是母女，或者说，柳汀从没有把她当成过女儿。

　　夏柳艺没有吃晚饭，胃里传来阵阵抽搐，她走到到饮水机面前，抽出一个一次性纸杯，装了半杯开水又兑了一半冷水，半杯温水下肚，才感觉胃里有了丝丝暖意。

　　剩下半杯水还没来得及喝，门口传来机械式的女声：“欢迎光临。”

　　她放下手中的杯子，往门口看去，进来的是穿着黑色羽绒服的陈修然，看到站在角落里的她，显得很是惊奇：“你也住这嘛？”

　　他没有问，你怎么在这里，而是你也住这吗。

　　明知故问。

　　夏柳艺没有回答他这个问题，回到收银台后，掀起眼皮：“要买什么？”

　　陈修然摸了摸鼻尖，视线停留在桌上的小食：“来两份关东煮吧。”

　　她从柜台下拿出两个一次性碗，麻利的装好两碗递给面前的人，陈修然却只接过一碗，笑着说：“另一碗请你吃。”

　　夏柳艺将手中的碗往前轻推：“我吃饱了。”

　　话是这么说没错，但胃却骗不了人，那一杯水并不能管饱，关东煮的香味飘进她的鼻子里，她的肚子不合时宜的响了起来。

　　店里并不喧闹，这声音被陈修然听的一清二楚：“吃吧，你没吃晚饭不是吗？”

　　夏柳艺无动于衷的看着面前的人，思索着他的目的究竟是什么，陈修然却用签子扎起一个鱼丸递到她的唇边。

　　她下意识的张口，陈修然一用力，一个鱼丸就塞进了她的嘴里。

　　鱼丸的腥味混着辛辣味，在她的嘴里炸开，她的眉头皱了皱，她不吃任何跟海鲜有关的东西，总觉得有股腥味。

　　陈修然敏锐的从她脸上察觉出了排斥：“你不吃鱼丸的嘛？”

　　这颗鱼丸就这样卡在她的口腔中，咽也不是，吐也不是，最终她还是下定决定，嚼了几下，将嘴里的鱼丸吞了下去，然后拿着那个用过的一次性杯子，走到饮水机前装了一杯冷水，灌进去，鱼丸的腥味在嘴里蔓延开来。

　　陈修然站在她的身后，有些不好意思的开口：“对不起啊，我不知道你不吃鱼丸的。”

　　冷水顺着食道滑进胃里，所到之处，带过一阵冰凉：“没有，我只是不吃辣，太辣了。”

　　陈修然戳了戳碗里的关东煮。
　　辣吗？没有丝毫辣意。
　　但他没有拆穿她这拙劣的谎言。

　　“你在这兼职吗？”
　　“嗯。”
　　“到几点啊？”
　　“十二点。”
　　“不用去学校自习的吗？”

　　夏柳艺将手里的杯子放在饮水机上：“跟老师申请过了，作业上课就写完了，所以不需要。”

　　陈修然看着外边形形色色的人，视线挪到她的身上：“十二点下班不会太晚了吗？这边的人好像都有些鱼龙混杂。”

　　夏柳艺转过脸，看向他：“你住这吗？”

　　没等他开口，她又接着说道：“陈修然，你不属于这里，所以你到底想要干什么？”

　　陈修然嘴角勾起一丝笑意，面前这个人，并没有他想象的那样蠢，甚至可以说得上是敏锐，一直在拒绝他别有用心的好意。

　　是只拒绝他，还是说，所有对她好的人，都被她排之在外？

　　他将手上的关东煮放在桌上：“这里离学校比较近不是吗？而且房租也比较便宜，搬到这边来，早上可以多睡一会，家里给的钱不多，只能租这边了。”

　　夏柳艺凝视着他，仿佛想从他的眼里看出他的目的，陈修然坦荡的任她打量，直到门口再一次响起“欢迎光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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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陈修然塞鱼丸给夏柳艺的那一刻
我觉得我们小艺拿的可能是男主剧本
王煜的出场太帅
我想换男主怎么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