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奇妙杂货店物语》君当长乐

9、一间小破屋

　　夜幕幽深，三两盏灯火自远处飘摇，横滨的夜晚比之白日的繁华，死寂的令人害怕。

　　无辜的过路人森鸥外先生，在看到店内这副恃强凌弱的场面之时，疑惑的神情褪下，担忧悄然爬满眸底。

　　“清禾桑？”

　　开口之际，森鸥外眼角的余光，有意无意的瞟过了一旁，还未下决断的羊之王。

　　他还是那副无害的落拓模样，颓唐的外表让森鸥外和这座城市过往的废柴大叔们，几乎一般无二。

　　而在座的羊崽子们，确实也没有把这么个无用的“中年人放在眼里过。

　　“鸥外，快逃!他们人多势众，你打不过他们的!”

　　亲昵的喊着自家邻居的名字，在护着“弟弟”时，这位柔弱的美人还不忘为这突然出现的男子担忧。

　　情真意切之状，任谁都猜想不到这二人不过一面之缘而已。

　　诧异在眸中一闪而过，很快，那双深紫的眼眸已被幽深覆盖，森鸥外稍感挫败，终年打雁，没成想有朝一日自己竟会被雁啄了眼。

　　清禾字字句句，都好似他们二人牵扯颇深，森鸥外是专程过来解围一般。

　　这下，就算他说自己只是个无辜的过路人，恐怕都没人相信了

　　呀咧呀咧，本来就觉得这店主不是常人，所以他才留了个心眼，暗中关注着，这可倒好，消息没打探出来，反被算计了进去。

　　果不其然，就在她话音落下之际，羊之众的目光，已然齐刷刷的落在了森鸥外的身上。

　　这一对弱女幼童，怎么看都不像能打败白濑和柚杏的人，罪魁祸首一定是这个男人!

　　本着这样的想法，锁定森鸥外的目光，渐渐燃起仇恨的怒火，愈演愈烈。

　　清禾则趁机抱起库洛洛，缩在楼梯旁，直接装起了透明人。

　　“这家伙是吃了熊心豹子胆了吧，［羊］的人也敢动，必须得给他点教训尝尝!”

　　“报仇!”

　　听着耳边嘈杂的声音，森鸥外呼出一口浊气。

　　“呀咧呀咧，这可真是不妙啊。”

　　森鸥外知道，无论他怎么解释，这群莽夫必然都认定了他是罪魁祸首，绝对不会轻易放过他。

　　而他也完全没打算解释就是了。

　　骨节分明的手指落在脖颈处的纽扣上，轻轻解开，露出纤长的脖颈和精致的锁骨，成熟男性独特的魅力扑面而来。

　　他这是松快松快，打算要动手了。

　　“够了!”

　　一声暴呵响起，一直以来都被忽略的透彻的羊之王，终于开口制止了这场闹剧。

　　在这昏暗狭小的室内，赭发少年低垂着头颅，牙根紧咬着，凌乱的发丝遮挡在面容上，留下大片大片暗沉的阴影。

　　深呼吸口气，他终于抬起头来，不知何时，那双灰蓝色的眼眸里，已经汹涌起了压抑的怒火，而这怒火却是冲着所谓的自己人来的。

　　“停下这场闹剧，回去吧。”

　　没有人知道羊之王是如何想的，竟会在最终关头，说出这番煞风景的话里。

　　一石激起千层浪，话音刚落，便有人不满的叫嚣了起来。

　　“中也!他们可是伤了白濑和柚杏的!我们怎么能就这么回去!传说去咱们羊还有名声可言吗!”

　　名声二字，他不提还好，如今无异于火上浇油。

　　“名声？羊还有名声吗？在外面公然抢劫普通人的，不只是白濑和柚杏吧!”

　　哪怕是臭名昭著的港口黑手党，都不会对着普通人做出这么下作的事情来，白濑他们的所作所为，如何让羊在□□上立足？

　　“什、什么抢劫，我们平时就只是收保护费而已!”

　　狗屁的保护费，横滨什么都缺，唯独大大小小的组织满地跑，若谁都要在这些平头百姓头上薅次羊毛，横滨怕是早已没了普通人的活路。

　　不对普通人出手，但凡有头有脸的组织，都会有这条暗章。

　　无力感在心底蔓延开来，中原中也看着眼前还在为自己洗白的“同伴”，心中只觉荒诞可笑。

　　“够了!白濑和柚杏是自作自受，又不是□□火拼，被普通人打成那样，难道不觉得丢人吗!”

　　“中也，你可是我们的同伴，怎么能向着外人讲话!你可别忘了，当初要不是我们把你捡回来，现在你恐怕还不知道在什么地方流浪呢!”

　　名为羊之王，实则如奴隶般负重前行，这便是中原中也的生活。

　　深深的看了那叫嚣的少年一眼，中原中也没有说话，沉默的转过身，竟是打算丢下他们，径直离去了。

　　而这确实是最有效的办法，失去了老虎的狐狸，除了悻悻而归，如何还能作威作福？

　　虽有不甘，可若中原中也不在了，他们也只能跟着一并退去。

　　另一边，眼看着到手的sr要飞，清禾又怎么可能甘心对方就这么离开？若是不做些什么，按照对方的性子，很有可能以后都避开这家杂货店，两人便是真的要老死不相往来了。

　　匆忙从角落起身，清禾小跑着下了楼梯。

　　“等等!中也君!”

　　脚步停下，回过身来之际，中原中也薄唇紧抿，看着身前气喘吁吁的女子，满目复杂。

　　她实在是太脆弱了，仅仅是跑动两步，就已经累到如此地步。

　　先前怀疑这位店主的自己，真的是个蠢蛋!

　　明明……

　　“我刚刚的话说的有些重了，中也君，对不起……我知道，你和他们不一样。”

　　最后的一句话，她的声音压的极低，若是换作他人而言，这般行为必被视为挑拨。

　　可是，此刻的中原中也，正抱着对清禾的愧疚，真的不愿意再妄下猜测了。

　　本就是白濑和柚杏欺压在先，如今他们上门砸了店，中原中也又有何颜面再去面对清禾？

　　就算白濑和柚杏重伤了，那也是路见不平的好心人森鸥外先生干的，和她无辜的店主姐姐有什么关系？

　　种种缘由之下，和一开始上门寻事的模样想比，中原中也此刻安静如鸡，一双眼眸闪躲着不敢去直视，垂在身侧的双手，也因紧张攥成了拳头，止不住的冒着汗。

　　大约是见危机过去了，心情得以平复，眼前的女子恐惧褪去，理智回归，那张淑丽的面容，又重新换上了平日里的宁静淡然。

　　“这么危险的东西挂在了你的头发上，都没有发觉吗？”

　　纤长的食指朝他伸来，随之而来的，还有女子身上特有的清香。

　　她刚沐浴完毕，散乱的发丝上还沾染的水汽，湿润的，暧昧的，随着飘散而来的香气，一同氤氲开来。

　　想要躲开，却又担心众目睽睽之下，自己这般反应像是做贼心虚，兀自忍耐着想动的欲望，中原中也僵硬着身体，任由清禾去抚摸自己的发……

　　然后，一枚细小的玻璃残渣，在此刻被她顺了下来。

　　“我说你啊，对自己也太不在意了。”

　　［就算是嫌麻烦，也应该对自己好一些啊。］

　　又来了，那种感觉。

　　明明是个不过一面之缘的过客，为什么要对着他露出夹杂着无奈的关爱表情，像是慈爱的长者，面对小辈时的温柔。

　　这个人是对谁都如此吗，还是性格使然毫无防备，揣着满心的温暖与善意，一股脑的塞给过路人人。

　　太过分了……

　　猛然撇过头去，赭发少年死死的咬着牙关，抗拒的神态，一览无遗。

　　那是中原中也从来没有过的感受，即便自己有同伴有朋友有“家人”，可心底冒出来的酸涩，像是泉水咕嘟咕嘟的翻涌着，不肯罢休。

　　“以后他们不会再找你麻烦了，告辞。”

　　轻启牙关，中原中也的声音自贝齿之中溢出，沙哑且干涩。

　　宛如落荒而逃，他丢下这句话，便急匆匆的跑出了店门。

　　眼看着自家首领离去，再这么待下去也不是个事，恶狠狠的丢下一句：“你们给我等着!”

　　黑发少年，率领着剩余的羊崽子，一同追随羊之王而去。

　　夜幕漆黑，薄雾笼罩，无星也无月，能够照亮前行道路的，唯有路旁昏黄的老旧路灯。

　　“中也，你就这么放了他们？!”

　　气急败坏的追来，黑发少年愤怒的开口。

　　心事重重的赭发少年，被他这么一搅和，抬头扫视一圈，才发觉，这群少年人的怒火竟是全部迁移到了自己身上。

　　拧眉不悦的与黑发少年对视着，羊之王的神情已被不耐覆盖。

　　“他们不过是一群普通人，对普通人下手，很low的。”

　　“那白濑和柚杏的事情就这么算了？”话音刚落，那黑发少年脑中灵光一闪，忽而想起来最后那女人帮中原中也理发的场面。

　　那种亲昵，绝非初次见面。

　　“中也，你是认识那个女人，所以才手下留情的吧。”越说越愤怒，感觉遭到了背叛的黑发少年，紧扣在棍棒上的手越收越紧，力道之大像要将指尖嵌入。

　　“你别忘了，是我们将你捡回来的，你现在要为了一个女人，背叛组织吗!”

　　一次又一次，一次又一次，那段被捡回来的过往，曾经让中原中也无比庆幸。

　　如今反倒成为了困住他的枷锁，挣扎不得，逃离不得，这世界上最难还的莫过于恩情。

　　“羊的恩情我从来没有忘过，但如果你们再对杂货店出手，那就是和我为敌，至少我现在还是王，王的话，你总该要听的吧。”

　　羊之王从来都不是什么好脾气的人，而今更是忍耐到了极限。

　　面若平静，可周身若隐若现的红光，昭示着他内心的不快。

　　习惯了挟报恩图报，一度为大伙捡回这么个武力值高强的人物而沾沾自喜，可真当直面羊之王的怒火时，黑发少年先前的不快和愤怒荡然无存，只余下了面对力量的恐惧。

　　以及……

　　“我、我知道了，不提就是了。”

　　以及，不满和猜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