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修仙模拟器》遥鼓

8、008（小修）

　　第八章你该喊的是爸爸！
　　浮屠山•乾元峰
　　浮山之上，薄云之巅。四时花序争相竞放，青藤萝蔓交相攀沿，依山而建的亭台楼阁在凉风中若隐若现，云层之上，静心安神的梵唱声萦绕，似有似无的，伴着袅袅香气，仿佛人间仙境。

　　轻烟薄雾掩映着，青白石铸成的九千九百九十九阶登仙台，远远地盘桓着，一路从山脚铺陈到乾元峰之巅。登仙台的尽头，青石台阶之上，有一块偌大的石碑竖起，金光闪闪的‘太一门’三字正书在其上，而后不远处，便是广阔的论剑台与太上归一厅。

　　有别于以往的熙攘，此刻的论剑台上极为肃静，内外阁宫十三名峰主正端坐在太上归一厅内商议大事。明媛抱着剑，安静乖巧的守在正厅屋檐下，与她一同的还有其他十二峰峰主的侍剑弟子。

　　一个时辰前，乾元主峰的侍剑师兄传来召集讯息，便有了如今这一幕。

　　正一门在浮屠之山巅共有十三山峰，其中以乾元峰为首，其余十二峰环绕，彼此各自独立，又相互照应，形成合抱之势，宛如群星拱月一般，是除护山大阵外，正一门的最后屏障。
　　十三峰峰内各有一峰主，共有十三位峰主，每位峰主座下皆可自己按规格物色合适自己心意的弟子并收留在自己的峰内教养，非急事不得流连其余山峰内。而主峰乾元峰则会在每年春夏之交举行一次考教，全浮屠山弟子皆可自主参与，一旦参与并通过考教后，便可正式成为其师尊的记名弟子，享有出入主峰乾元峰列考学习的权利，且持令牌可自由出行其他的主峰之中。

　　在诸多记名弟子中，侍剑弟子便是指为师尊捧剑的弟子。

　　侍剑弟子主贴身照应，传话，打理繁琐杂小事宜等等，因能近身伺候作为峰主的师尊，极有机会受到点拨，故而，一般只由浮屠十三峰峰主各自的亲传弟子担任。若有的峰峰主亲传弟子多，便由各弟子间安排相互轮值；若有的峰峰主亲传弟子少，那便只有一位侍剑弟子。

　　在以往，浮屠第十三峰无咎峰的峰主顾徐远有两名亲传弟子可相互轮值，可其大弟子明昭，于半个月前，在游历途中过深追击一头伤人妖兽，不慎身死道消，故而，现今就只剩下小徒弟明媛一个人在担任侍剑弟子的职位。

　　明媛长得明艳可爱，会撒娇卖乖，在一众的同门师兄弟里很是受欢迎，只站了不到一会儿，不多时便有一个同为侍剑弟子的师兄前来搭话：“媛师妹脸色看起来不好，是不是一个人侍剑太过劳累了？”

　　明媛恍惚间回过神，立即伸手掩住苍白的脸色，她认出了这位搭话的师兄，是掌教座下的最小的亲传弟子，明凡师兄的小师弟明安。回以点头致意，明媛下意识撇开游移的眼神。

　　“不累，能侍奉师尊便是我等的荣幸。”

　　她低垂着头，声音低沉。明安看不到她的神色，又见她身体单薄孱弱，脸色白得可怖，只当她有难处又不肯直说，又小意安抚道：“那便是有什么不舒服的地方吗？需不需要找人去请克己峰的师兄师姐们来探查一番？”

　　“若只是小病痛，可尽快治好，若是有什么难处，”明安皱起眉，“也可说出来，一同商讨。大家都是同门的师兄妹，定会全力相助。”

　　话音一落，明媛像是受了刺激一般，脸色愈加的苍白可怖，她惊慌失措地抬起头来，好一会儿才扯出一抹惨淡的笑意来：“师、师兄别拿我开玩笑了，我只是明昭师姐骤然意外离世，顾念一同侍奉师尊的情谊，时常想起她来，故而吃睡不好，有些疲惫而已，并不是什么大事。”

　　乍然提及明昭的失踪，明安叹了一口气。谁曾想那位温和的师姐竟会刚烈至此，宁死也拒不受降呢。
　　明安又安慰道：“逝者长逝，来日转投再踏修仙路，等到羽化登仙时便可再见了，师妹毋需过度伤怀。”

　　明媛点点头，还想说些什么，蓦地，从太上归元厅内传来一道锐利阴沉的目光，目光径直地落到身上，将她牢牢锁定。明媛下意识一抖，再顾不得说话，缩回廊间，衣裳之下，单薄得身体微微地发着抖。

　　“徐远师弟？”

　　顾徐远一怔，极快地回过神来。“在。”

　　首座上一名着灰白双色道袍长胡子的长者忧心忡忡，眉宇间尽显担忧神色，似有大事降临。他顺着白花的胡子，慰问道：“我观你神色不对，周身灵气滞停，是否是遇到了什么瓶颈？”

　　顾徐远恭敬道：“无，无事，只因为过度惦念大徒弟，修炼之事上颇有懈怠。”罢了，又道“多谢掌教大师兄关怀。”

　　这里的十三峰峰主皆是上一代峰主留下的亲传弟子，因勉力得到真传很是顺利的从自家师尊手里接到峰主的位置，所以，虽都是亲和的师兄妹，但彼此的师尊都不同。只有他跟掌教青松子是同在上一代掌教逍遥子修习的同门师兄弟。

　　他是很小时带上的浮屠山，才刚会爬，就因为天赋极好的关系被收入师尊逍遥子门下。盖因年纪小的缘故，加上仙魔两派动乱，他几乎称得上是掌教大师兄带大的，甚至连修仙入门都是大师兄一力教导，故而对其十分恭敬有礼。

　　青松子道：“那便好。你得天道眷顾，天赋极好，堪比五百年前的二圣，故而师尊仙逝前对你期望极大，要求甚是严苛。加上你所修习的是本门秘传《太上忘情道》，其中奥妙旁人并不得知，须得你自行参悟。至于明昭师侄的事，大道之于道，不拘于形状，何处不是天道道法的一部分，毋需太过伤感挂怀。”

　　“是。”

　　青松子问过最小的师弟后，又转向其余的师弟妹们，闲聊几句，才说出正事。“近几日，我观天象，见南天朱雀繁盛，引得青龙白虎玄武三方共荣，起初我已经是繁盛之景，然今日再看却见其三星已有衰落之意。掐指演算，是血光之象，方才邀你等同来商议。”

　　话音刚落，息元峰青雀子就站了起来，随着动作，身上的红白裙装摇曳生辉。 “浮屠山之南，那便是日暮森林，可是有什么妖兽练成，为祸一方，我自请命前去围剿。”
　　她素来是个急脾气，一手昆吾鞭如同本人一样，妖冶动人。

　　不料，身旁一位持扇的修士摆摆手，道：“不妥。五百年前围剿魔教便是在南边，焉知不是魔教中人作祟？你一个人兴冲冲往上去了，往日里学的成熟稳重都丢到地上里去了？”

　　青雀子被杠，脸色一瞬间染上怒火。

　　持扇的修士笑如春风，款款地展开扇面露出写着傻子不医几个大字来，青雀子当下便怒火中烧。她二人向来不和睦，在未能执掌一峰主位时便已经是三天一大吵两天小闹，但凡见面，必有争执，连带着息元峰克己峰也形同水火，少有交流。

　　五百年前，魔教引诱凡人奉献魂魄意欲锤炼百鬼道，使哀鸿遍野，民不聊生，是为正道之不耻。后，于天启8092年正月，以正一门二圣为首，集合七教五门共同围剿于魔教日暮森林。
　　魔教寡不敌众，全线溃败。最后，在日暮森林中心，身受重伤无处可逃的魔尊自毁仙丹，迫使仙道二圣并数百金丹巅峰期修士一同陨落。此后，繁荣昌盛的仙道正途大受打击，少有出挑者。
　　途经漫漫五百年的休养生息，新生代弟子得修天承大道，这才稍稍填补了修仙界大能的空白。

　　自从登上一峰峰主位，青雀子二人不常见，加上修为进益，心性不负年少时的不见尘埃的爆裂，已经少有争端了。

　　碍于在座都是同门师兄弟的面子，青雀子并不与他争执，只居高临下的睥睨了一眼，还以不屑的鄙视。她伸手掸着衣裙上不存在的尘灰，道：“那依你说，这该怎么办？”

　　那修士淡淡然一笑，纸扇一合，端的是风流儒雅：“我去。”

　　*
　　“你真的不修仙吗？”明昭站在索桥边上，对着坐在树上的黑衣少年如是问道。

　　常年封沉在峭壁之下的迷之仙境已随着明昭那一句绑定的言契掀起波纹，自上投散下来的光不再虚无缥缈，崖底风动花香，生息树下的流水散去滚烫，带着湛蓝的生息花流向远方。

　　诚然，明昭确实没有见过十三运用非自然力，尽管小岛上也没有值得运用非自然力的地方。除开束在身后琵琶骨上的锁链，以及不能离开小岛外，十三给明昭的感觉是那么天然，如穿越前见过的人一般，像极了一个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少年。

　　但同时，她心底也明确知道不可能，这个修仙世界里就没有正常人。她曾观有幸摩过那根将十三束缚在小岛上的神奇锁链，那根对于她来说极为普通的轻质铁链，对于十三却是不能触碰的存在，但凡他有心想要拉扯弄断，神奇的铁链就会散发出翠绿的光晕，透过琵琶骨把他按在地上——被绿光击中时，剧烈挣扎带来的疼痛，由剧痛渗出来的汗水，无一不在宣告着十三非自然人的身份。

　　彼时，十三坐在粗大的树干上，婆娑的树影明明灭灭，他仍旧笑着，眉眼弯弯地眯在一起，毫无城府一般。“不修。”

　　叹出一口气来，明昭又问道：“那我可以反悔吗？”

　　他指着胸口，道：“你吃过我的肉。”

　　明昭：“……”

　　而后，又指着悬崖之外的苍穹，道：“我们达成过言契。”

　　明昭：“……”

　　明昭正犹豫，少年腾空一跃，黑色的宽袍径直罩下来。他仍旧言笑兮兮，不染尘埃的模样，凑到明昭身边，道：“姐姐~~你看我这样，手不能提肩不能挑的，我干不出什么坏事的。”

　　一着不慎，被姐姐二字疯狂洗礼的明昭木着一张脸，一字一句地蹦：“那我要怎么做？”

　　少年指着身后的锁链：“这链子我碰不得，它有一半埋在里树根下面，姐姐你帮我挖出来呀~”

　　顺着锁链看去，链子的终端藏在巨树近水的背面，明昭淌下水，顺着根源去摸锁链的尽头。少年就蹲在边上，他的目光落在明昭膝盖上，褪去灼热的流水，看起来很是清澈，潺潺漫过腿边，因阻碍又卷起一小片缱绻涟漪。

　　他忽而问道：“会疼吗？”

　　声音很轻，明昭摸锁链摸得认真一时没听清他问了什么。没有得到答案，他也不再问，只是伸出手，一点点地靠近水的边界，直至纤长的手指浸入水中，锥心刺骨的痛传来。

　　他看着透彻的水流将附着在指骨上的皮肉融化，露出森森白骨，而后又极快的生长出全新的皮肉来，新肉再融化，再生，再融化，周而复始，永不停歇。

　　“摸到了。”

　　十三骤然将水里的手指收回，只见明昭握着锁链的另一端，平稳地站在水面上。生息花飘落，湛蓝色的光晕汇聚到锁链上，平时轻质的铁链消去了重量，化成湛蓝的光。

　　十三伸出被流水烫伤的手，一点点将明昭从水里拉出来。化成湛蓝光晕的铁索越变越亮，耀眼的光芒从盘踞的少年消瘦的脊梁上化开，最终在明昭手腕间消失不见，与此同时，狂风四起将池边不知名的小花卷至空中又跌下，清澈见底的水池亮起了不知名的法阵的光。
　　光晕流动，转瞬即逝，等到再次稳定后，整个小岛内仿佛连空气都静止了。

　　脱去锁链的束缚，面前的少年终于挺直了脊背，眉眼里的天真稚气瞬间消失不见，蜕换成冷漠，常年弯起的嘴角换上嘲弄的不屑。

　　褪去稚气后，介于男孩与男人之间的冷漠，明昭这才发现，他根本不像一个没长大的孩子，反倒是像一个久居困顿荆棘之上的不死不灭的王。

　　明昭尝试着伸出手，却在探出界限的刹那，凭空出现厉风将指尖的皮肉剜下。往常能随意通行的铁索桥，像是被一堵风墙隔开，而由风形成的法阵又将她牢牢地锁在岛上。

　　“姐姐~你来的时候，”她听到身后响起嘲弄的声音，冷漠地，满满都是恶意。“没有人告诉你，日暮森林里头有大妖怪吗？”

　　明昭抹了一把脸，道：“没有。”

　　“这是生息树，树下是生之阵，阵眼是那根锁链，锁链能锁住灵气，让修仙人士变成普通人。就在刚刚，你把锁链拔了出来，破坏了阵眼，生生把生之阵逆转成了死之阵，把有可解之阵逆转成了无可解之阵。”

　　明昭猛地转过身，径直对上十三嘲弄的黑眸，冷冰冰道：“你不该喊我姐姐，你该喊的是爸爸！”

　　十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