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越情殇》迦兰紫音

2、第一章 苎罗山下

　　青山如翠，山脚下树木成林，一片绿色的海洋中是零星的村落，空气里充满清新的味道，天空澄净如洗，蓝的好像要滴出水来，阳光洒在这方小小的土地上，安静而平和。
　　几个女孩的身影遥遥可见，普通的粗布衣衫，头上挽着小髻，人人背着一捆柴，步履轻快地走在小径上，方向正是附近的村落，却是卖柴归来。
　　女孩的笑语声隐隐传来，似乎未脱清澈高亢的童音，略显娇嫩。几个不同的声音先后响起，其中一个声音尤为悦耳，银铃般宛若金玉相击，温婉和煦，带着超越年龄的成熟。
　　微风吹拂树叶，停留在叶片上的白蝴蝶随之颤动了几下，终是展开翅膀飞了。白色的翅膀轻柔舒缓地舞动着，在阳光下闪耀着淡淡的金光，仿佛飘飞的花瓣，仿佛蹁跹的仙子，又仿佛天上的云朵幻化而成。蝴蝶飞过女孩身畔，绕着她们调皮地转了几圈，渐飞渐远。
　　那个声音悦耳的女孩边走边回头，目送着蝴蝶消失，有些出神。
　　但见她十三四岁模样，小小的瓜子脸，一双水盈盈的眸子波光滟潋，长而密的睫毛给眼睛投下一层阴影，使眼睛显得更大更黑，幽静美丽，不可方物。小巧的鼻子下形状姣好的薄唇鲜红艳丽，衬得她肤白如雪，晶莹如玉，透明如水。年龄不大，五官却无比精致。浅蓝色的布衣穿在她身上竟也生出清雅出尘的气韵，毫无粗鄙苍白之感，素得好看，素得清爽纯净。
　　旁边的两个女孩也算长得娇俏可爱，但和她相比则黯然失色，好似天上人间，根本无法相提并论。
　　“夷光，今天又是你的柴卖的最多。”一个圆脸女孩抱怨道，一边羡慕地望着同伴身后剩余的一点柴。本就很圆的眼睛瞪得圆圆的，一副天真无邪的样子，十分可爱。
　　叫夷光的女孩闻言怔了怔，心神从蝴蝶那里收回来，美丽的脸上掠过一丝茫然：“是爹爹采的多，我哪里卖得了许多……”
　　圆脸女孩却不罢休：“我哥哥采得也不少啊！你是不是有什么秘诀不肯告诉我？”这个问题早就想问的，这次终于忍不住了。
　　“哪有……阿萝明明也卖得不少了。”夷光雪白的脸微微一红，不知如何作答，求助地看向另一个女孩，“莲筱，你说呢？”
　　莲筱满脸的青春痘，轮廓却不失秀丽，笑起来眼睛像猫一样，此刻神情中有几分促狭，见一道美丽哀怨的目光射过来，赶紧道：“阿萝，都是你笨啦！笨人是学不来的！”
　　这下听的人更不服了，气笑道：“阿萝才不笨！你有时卖的还要少呢！”
　　“是啦是啦……我不对。”莲筱微笑着赔不是，接着压低声音道：“你真不明白吗？为什么夷光卖得多？我知道哦……”。
　　“为什么？”阿萝问。
　　“说你笨你还不服气，真不知道？”莲筱很无奈。
　　阿萝更急了：“你……你快说啊……”
　　莲筱眼睛不断瞟向夷光，直看得夷光咬牙不已，水眸狠狠地盯住她，尽管看上去是在微笑，她回了一个微笑，意思是我这不在帮你解围吗。
　　“你看她，这么漂亮，你会不想买她的东西吗？”莲筱指着夷光说道，表情却好像在揭发什么罪恶似的。
　　阿萝把夷光重新打量了一遍，喃喃道：“是的……原来是这样……”眼中的羡慕又深了不少。
　　“你别听她胡说。”夷光嗔道。
　　莲筱眼珠转了转，笑道：“总之啊，她就是卖的比我们多，以后让她帮我们卖一些……”
　　阿萝一喜，拉起夷光的胳膊：“对对！夷光，你要帮我们！”
　　夷光微笑道：“我若不帮呢？”说着已向前跑去，发出清脆悦耳的笑声。反映过来的两人紧接着追了上去：“不准跑！”“一定要帮！”“就不帮！”
　　三人你追我赶，不觉间到了村口，每个人都跑酸了腰，不停地喘着气。夷光终是气力不济，被牢牢抓住，白皙的脸上绯红的笑靥，发际微湿，额上见汗。
　　“这会儿赖了……以后可别想赖……”莲筱喘道。
　　“就……就是……”阿萝附和道。
　　“是了……我赖不掉……”夷光苦笑道。
　　三人又打闹了一阵才回了各自的家。

　　此时方至正午，阳光十分温暖，驱除了初春尚未散尽的寒冷。
　　夷光舒服地眯起眼，之前剧烈的运动使她晕生双颊，气色红润。她轻轻推开木板门，唤道：“娘，我回来了。”一边把竹篓挂在墙上。
　　一个三十多岁的妇人正在纺纱，见她回来，看了眼墙上的竹篓，淡淡道：“累了吧。快来吃饭，还是热的。”
　　“嗯。”夷光轻轻应了声，简单收拾了一下便坐到屋里唯一剩下的凳子上。
　　凳子是由几块木板随便拼成，表面被磨得很光滑，显是经历了不少岁月，故而虽然破旧不堪，却也颇为珍视。好似一个沉默的朋友，相伴多年。
　　木桌上也干净整洁，两个陶碗里分别剩着青菜和腌萝卜。
　　她静静坐在那里，把它们细细地嚼着，神情安然，使敝旧的屋子看起来也明亮生辉。
　　母亲相貌平平，脸上抹不去操劳留下的痕迹，不易察觉的浅浅的皱纹爬上眼角眉间。看着女儿的目光满是怜爱，是的，就这样看着她一点点长大，看着她愈来愈美丽……她的女儿是那么独特……
　　像是感觉到什么，正在吃饭的夷光回过头，对母亲笑了笑。
　　那笑容有着孩童般的纯净，却又带着些微洞彻的了然，恍惚间娇媚无限。她用清甜的声音说道：“娘，爹怎么到了这时还没回来？”平时不等她饭吃完，那个提着箩筐和柴刀的男人就会带着满身山野木草的气息推门而入。
　　母亲笑着淡淡道：“哦，你爹今天去了邻村的山上，这会儿是回不来的。”想了想又道：“我的纱也还没纺好，下午你就不用拿去清洗了。”
　　夷光眨了眨眼，轻嗯了一声，仰起头呼出口气，继续埋头扒着碗里的饭。
　　之后便坐在午后的阳光里，照得人身上暖洋洋的。懒懒地眯起眼，只留一条缝，渐渐闭上，好像睡去了似的。但她是清醒着的，迷迷糊糊的做着梦，独自发起呆来。脸上红扑扑的，却不很过分，原本十分白皙的皮肤上像擦了胭脂一般。
　　不知过了多久，她在一片嘈杂中醒来。
　　惊天的消息仿佛滚雷，毫无防备地炸响在宁和的空气中——越王兵败会稽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