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陌桑花开》久狸儿

5、第5章

　　看着院门口的桃园居几个字，陌雨嗤笑了一声。夏儿上前一步推开了院门，侧身让开。陌雨扭着腰走了进来，看到修整后的院墙和房顶，心生不喜。想不到自家这个老爹对这个傻子还这么好。
　　正在低头拔草的春儿吓得站直了身子，结结巴巴地说，你，你们，你们来干嘛？说着，春儿担心地看了眼里间的方向，站到三人面前。陌雨身后的夏儿和桃儿忙上前，推了春儿一把。夏儿得意地道，好狗不挡道，让开，别碍了二小姐的眼。春儿被推倒在地，急忙爬起，跟上三人进了里间。
　　陌雨昂着头，斜睨了几眼院子里的摆设，大摇大摆地走进了里间。突然一个穿着白衣的女子，披头散发，脸上五颜六色，象地狱阎王般，摇晃着长袖，发出刺耳的尖叫声，向她扑来。陌雨尖叫一声，鬼啊。然后向后仰倒，昏死了过去。紧跟着的夏儿和桃儿两个丫头本来想去扶小姐，也被眼前的女鬼吓了一跳，两个人想急着后退，接连着被门槛一拦，连滚带摔地跌出了门外。身后的春儿听到二小姐的尖叫，还没明白怎么回事，就见两个人滚了出来，连忙让开，然后见一个花脸白衣的人出现在门口。不用说，是自家小姐，春儿忍住大笑的冲动，上前一步，小姐，你这是怎么啦？不理她们，我们回屋，春儿给你洗花花脸，洗白白了就漂亮了。
　　反应过来的夏儿和桃儿忙爬起来，冲到自家二小姐身边，推搡着昏迷中的陌雨，叫喊着，二小姐，二小姐，你快醒醒，你快醒醒。陌雨悠悠醒来，眼神惊恐万分，有鬼，有鬼，在两人的搀扶下，爬起来就狼狈地往外跑。陌桑梳洗了一下走过来，捡起地上陌雨掉下的金步摇，扔给身后的春儿，赏给你了。春儿接过看了看，成色很好，面露喜色，我给小姐攒着，小姐正缺这个。陌雨头也不回，你家小姐不稀罕。
　　春儿将洗脸水泼到院子里，担忧地看着自家小姐。小姐，二小姐不会这么轻易罢休的，回头让夫人知道了，还不知道会出什么事。陌桑安慰地拍了拍春儿的脸，别担心，还有两天安静日子。春儿不解地看着小姐，小姐，你不会又让二小姐出疹子了吧？陌桑给了春儿一个白眼，你家小姐不傻，同一手段，怎么可能用两次。春儿还想问，被小姐一个眼神制止，忙闭了嘴。
　　接连两天，陌雨一直低烧不断，嘴里不断梦魇般地叫着，鬼，有鬼，放开我，救命......郎中也来了几趟，可惜一直无用。常青莲一巴掌抽在夏儿的脸上，你个下贱的东西，谁让你带二小姐去那个园子了？让她被那傻子吓成这样。一干奴仆吓得的全部跪了下来。
　　老夫人看着孙女圆润的脸瘦了一大圈，正心痛，听到常青莲咋咋乎乎，吵吵闹闹的，心烦不已，吼了声，够了，都给我出去。奴仆们得赦般鱼贯而出。常青莲走上前，不满地叫了声娘。老夫人冷眼看着她，行了，也不嫌累得慌。让大管家继忠去外面找个得道的僧人来给她安安神，这事，不要让仲海知道。当今的皇上相当忌讳鬼神一类的东西，老夫人可不想因此影响儿子的仕途。
　　常青莲恍然大悟，是啊，女儿这一直胡言乱语，应该就是魔怔了。忙对帘子外喊道，张嬷嬷，赶紧的，让常大管去请高人来给二小姐收惊。
　　张嬷嬷回来时，老夫人已走。常青莲招手叫过张嬷嬷，耳语了一番，张嬷嬷伏身应了声是，转身出去了。常青莲的眼神越来越阴冷，咬牙切齿道，自作孽，不可活。她微抬头，眉眼向上，晋如玉，你可别怪我。谁让你死了也不安生，还让老爷老是想起你的好。常青莲的眼里恨意渐浓，这些年陌仲海虽然对她很好，府里的事交给她后从不过问，但每次看她的眼神，总感觉缺点什么。有次给老爷整理书案时，看到了压在案下的一张画像。画像上的晋如玉，微笑看着她，似乎在嘈笑自己一样。
　　陌仲海晚上回来，刚进老夫人的院里，打扫的小厮说老夫人去了大小姐院里。陌仲海侧头看了眼贺成，贺成立马离开，片刻回来，近前轻声对自家老爷说道，听说是二小姐受了惊，请了僧人在大小姐院里作法事。陌仲海明了，听青莲说过，雨儿在桑儿院子里被吓了个半死，不过是被桑儿吓到的，怎么会请僧人？青莲还说要把桑儿送往城外庄子，他想起桑儿那酷似如玉的脸，心有不忍，没有同意。陌仲海犹豫了一下，抬步往桑儿的院子走，邓东明和贺成急忙跟上。
　　桃园居难得如此热闹。一张大香案摆在院子中间空地上，上面烟火缭绕。一个灰色道袍黄色袈裟的僧人正在案前跳跃，嘴里念念有词，小道童半蹲在香案边烧纸。府里的主子们远远坐着，身后规矩地站着仆人。陌桑装做害怕，紧紧抓着春儿的胳膊，站在一边。
　　僧人围着香案起舞翻飞，一番折腾后，收身。道童递过三柱点好的香，僧人插上后，拜了三拜。拿起桌上的一张黄纸，包了点香灰，转身走到常青莲面前。夫人，小姐只要冲服下这些香灰，便会暂无大碍。常青莲接过，递给婢女秀儿，又问，大师，您说暂无大碍是什么意思？僧人回道，据刚才作法来看，此院子尚有污秽之气未除，还待贫僧用法眼一观。说完僧人回身走向香案，眼神从陌桑身上滑过。陌桑佯作害怕往春儿身后躲，低眉的瞬间，眼神清冷。
　　僧人嘴里念念有词，在香案前转了三圈，停在香炉前，点燃一叠黄纸，用力呼出一口气，袖子一挥，一道火光斜斜地向着陌桑的方向腾空而起。僧人从香案前几步跨过来，桃木剑直指陌桑的方向，大声道，邪祟就附在这两人身上。
　　众人的眼光一齐看向春儿和陌桑的方向。
　　春儿吓得一个后退，只觉有什么东西绊了一下后腿，一个仰倒。身后的陌桑跟着摔倒，两声尖叫。春儿回过神来，一咕噜爬起来，扑向自家小姐，连声叫着，小姐，你怎么样了，小姐
　　本来吵闹的院子，一下陷入死寂，只见陌桑面朝下趴在地上一动不动。春儿吓得失魂落魄，一把抱起自家小姐的胳膊，将她扶着坐起来。院子里灯火通明，大家一眼便看到了陌桑满脸的血，众人吓得捂住了嘴。僧人也愣在当场，盲然地看着桃木剑，法力渐涨，隔空挥剑也见血
　　陌仲海正好在此刻进了桃园居，正好看见春儿扶起陌桑.灯光火石间，桑儿的脸与如玉临死前的脸重合在一起，如玉断断续续的话犹在耳边，老爷，还-请-您-善-待-我们-的-孩子.陌仲海突然感觉双腿无力，身子一个摇晃.身后的贺成手臂一伸，牢牢地稳住了老爷.贺成和邓东明都是习武之人，有很好的身手，一人搏击平常汉子十人亦不在话下，一直随侍陌仲海身前.陌仲海平复了下情绪，挺直了脊背，慢慢走向陌桑.常青莲见到陌仲海来了，紧张地看了眼老夫人，见老夫人正好也用不解的眼光看向自己，常青莲急忙站起，唤了声老爷，抬脚跟上.两人在陌桑跟前蹲下.春儿将陌桑半抱着，用衣袖擦拭着陌桑的脸，不断叫着小姐，你醒醒，小姐，你醒醒，撕心裂肺般.有几个奴仆忍不住跟着擦拭着眼角.
　　陌仲海目光复杂地看了眼身边的青莲，正欲起身，这时陌桑轻吐了口气，悠悠醒来，缓慢睁开了双眼，她看了眼面前的两人，又环视了一下周边，好奇地出声，父亲，你怎么在这里发生什么事了眼神清明，言语清楚，仿佛是一觉醒来.所有人都是一愣.春儿哇地放声大哭，紧紧搂住陌桑.陌桑连连咳嗽，拍打着春儿的后背，春儿，你松手，你松手，你勒死你家小姐了.背地里，陌桑用另一只手轻捅了春儿几下.春儿瞬间明了，松开手臂，惊喜地道，小姐，你，你不傻了之前听嬷嬷们说你是摔了一跤伤了脑袋，现在是彻底好了吗陌桑故作不知，什么傻子啊你才傻呢.陌桑回过头来，急忙起身，快速地挥了下衣衫，盈盈伏了个礼，父亲，常姨娘，桑儿错了，一定是桑儿冒失闯下了什么祸事吧
　　所有人感觉身子一紧，常姨娘这一句话是把夫人打回原形了常青莲只觉喉咙一股腥甜，真想一口血喷陌桑脸上.忍了半天想开口，却无言语.陌仲海全心思放在桑儿身上，有些高兴地道，桑儿，你有没哪里不舒服陌桑拉住陌仲海的手，安慰地道，桑儿让爹担心了，桑儿没事，只是有些头痛.陌桑微笑着抚了下额头，呀，怎么这么多血作虚弱状.春儿忙扶住自家小姐.陌仲海冲常青莲吼了句，还不赶快找郎中!常青莲吓得惊惶失措，身后的奴仆反应过来，忙应声，奴婢们这就去，小跑离开.
　　陌仲海走到一直沉默的老夫人面前，神色无波，语音平淡地说，母亲，你也早点去休息吧.老夫人听出儿子语气里的埋怨，冷冷地瞥了常青莲一眼，在奴仆们的搀扶下离开.
　　喧闹的院子一下恢复了平静.只留下陌仲海和常青莲呆在园中.常青莲一脸茫然，不明白这一切究竟是怎么发生的.陌仲海也不想理她，背着手，仰望着的夜空.
　　夏郎中很快进来，正欲施礼，陌仲海看也没看他，直接朝陌桑的方向挥了下手臂.夏郎中急忙提了药箱进了里间，片刻功夫出来，回禀老爷，大小姐并无大碍，只是皮外伤.陌仲海问，那她这里应该没事了吧他指了指自己的头部.夏郎中回道，大小姐吐字清晰，语言简洁明了，反应灵敏，应该是没事了.陌仲海悬着的一颗心放了下来，抬脚出了院子.常青莲怨毒地看了眼夏郎中，怏怏地跟了出去.
　　夜，清凉如水.又有人夜不能寐了.
　　第二天一早，陌桑早早梳洗完毕，来给老夫人请安.进了老夫人的内室，老夫人正在梳洗，陌桑作势要上前帮忙，老夫人看着她额头上还贴着药片，语气有些不悦地道，让嬷嬷来吧，你还有伤，在一边歇着.陌桑盈盈下拜，桑儿这些年因生病，一直未在祖母膝前尽孝，还请祖母谅解.老夫人心里稍感安慰，眼神上下打量着陌桑，这是她的嫡长孙女，她也是多年未正眼瞧过了.细看之下，除了身量略小，皮肤略暗，也算得上是标致.看来是遗传了她过逝娘亲的容貌.举止也大方得体，自有大家风范.老夫人在心里长叹了一声.真的是龙生龙，凤生凤.陌雨就象青莲，人也算得上漂亮，但抹不掉骨子里的小家子气.
　　陌仲海少了一块心病，一夜好眠，也来给老夫人请安.嬷嬷们见老爷这么早就来了，急忙让厨房备早饭.常青莲跚跚来迟，眼下乌青，陌仲海只扫了一眼便别开.老夫人怕吵，另外两个姨娘平时都不用来请安.陌泽一向在学堂，陌洵生病也不用请安.现在加上陌雨也生病，于是四人安静地用了早饭.
　　饭后，陌仲海率先站起，对老夫人道，我该走了.又看向陌桑，桑儿，你那里就一个丫头，肯定忙不过来，让你...他看了一下常青莲，又转向老夫人，让你祖母给你挑两个得力的丫头.陌桑仓皇站起，爹，我都多年没给祖母尽孝呢，怎么能劳烦祖母.桑儿听说奶妈李嬷嬷在其他院里闲散打杂，不如让她回来吧.见众人的眼光有些异样，陌桑接道，祖母跟前的丫头，个个被祖母调教得如水葱般水灵，只怕都是祖母心尖上的肉吧一句话逗得陌仲海和老夫人心情大好，眉开眼笑.只有常青莲，尴尬地跟着干笑了两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