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黑咖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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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天按照计划我决定离开塞西利亚。杰森说好要来送我。
去车站的路说长不长。只是没能打到车，一个人拖着行李箱，还是有些辛苦。
但我倒是不觉得麻烦。路两旁种的是高大的香樟树。风吹来时刷拉刷拉地响。水泥路面上被街头艺术家涂满图画。我两步跨过悬崖大海，踩着盛开的百合花丛，低头就和猎奇向的兽面女郎对上了目光。
二十六岁的人了，走路还是要蹦蹦跳跳。行李箱的滚轮发出咕噜咕噜的声音。里面只塞了几件廉价的纪念品。我把它从左手转到右手，再从右手转到左手。
隔着两条街有音乐声传来。我侧耳听了听，不知道是什么乐器。我跟着哼起来，调子是《风居住的街道》。一首日本乐曲。
杰森在下一个路口等着送我一程。我告诉过他我会在今天走这条路离开。他似乎是急匆匆赶来的。还是一成不变的夹克衫。脸有些红，头发有些乱。
他抢过我的行李箱，低头看看说，“粉色的”
我笑着问他，“你有意见啊”
他摇一摇头，咕哝说挺好的。
然后我们一起踩过黑色的城堡。我说画的像不像是德古拉住的地方？他说不清楚。但如果是德古拉，屋子里面一定要有蝙蝠。
他没问我离开后要去做什么。我也没问他未来的打算。七天见过三面。说完你好后就可以说再见。一个最适合以后用“奇遇”来描述的距离。
车站和列车的外表都被设计师故意做旧。绿皮的火车油漆掉下来，露出红色的铁锈。和历史小说里妇女们挥别军人们的地点一模一样，宛如把文字照搬下来。流逝的只不过是时间。我和杰森惊叹的绕着车头转了两圈。然后我强迫他跟我凑了张自拍。
他很不习惯拍照的样子，镜头下一直酷酷的别着脸，又体贴又不情愿地配合我弯腰。等着卡擦一声画面定格，耳朵还是泛着红的。
“这还是我来塞西利亚后第一次拍照。”我的情绪一直高昂。一张照片而已。我忍不住翻出来看了又看。
“又骗人。”杰森说，“你刚刚翻到了。好几张风景照。”他因为揭穿我的谎言，语气是有点恼怒又有点得意。
我笑着想了想，不去反驳他。他也是另类的风景。
他送我上了车。酷哥杰森当然不会玩依依不舍的那一套。他蹙着眉把行李箱一起推上来。二十四寸的拉杆箱在他手里就像没有重量。
然后我们就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了。杰森或许没有过送别的经验。而我，我只是不知道该对杰森说些什么。
他看看我，眼神游移。从刚才开始他一直揣着一只手。我看着他皮夹克的口袋动了动。我开始猜他准备了什么礼物。
最后他掏出手，给我塞了个玩偶。稀奇古怪的红色脑袋。布料缝合的地方针线很细密，就是整体看着有些丑。我不知道这玩偶有什么寓意，端详一会儿，看出来点什么，问他，“你自己做的”
他不自在地点头说嗯。我说谢谢，“很可爱。”他难得轻松的笑了下。清爽干净的一个笑。
车站并没有让我们等太久。电子合成女音很快响起来，催促剩下的乘客快些登车。我算是上车比较晚的那一个。月台上还剩着三三两两的来接送的访客。
最后半分钟我还在看着杰森。少年气十足的青年人沉静下表情时莫名气势很足。我跟他对视时意识到这已经是个成熟的男人了。这大概就是我和他的区别所在。寥寥几次交谈中我能看出他的生活是有目的的。他清楚自己的道路在哪。我却只是白活半辈子。随波逐流，对前路一无所知。
最后一秒，少年气盛的男孩还是没有忍住。他说，“如果以后……”
他没能说完。我看着车门缓缓合上。杰森的脸在绿皮的夹缝中变小，然后被吞没。最后一刻他的神情停留在茫然和沮丧。
我拉着拉杆箱，里开车门，随意找了个座位。车窗外的风景先是缓慢再是飞速地掠过。老旧的月台，郁金香花田，卡通风格的乡村小屋群。杰森苍白的面孔却停留在我的视网膜上，固执的不肯离去。
如果，以后。我念着这两个字眼打开手机屏保，调出了刚刚的合照。他的绿色眼睛里盛着的碎光在此刻看起来有些不真实。我出神的想，两个不确定的词汇就构成了未来我们能够拥有的全部可能性。世界这么大，而我们甚至没有给彼此留下一个电话号码。
我本应该因此悲观。可是手指在删除的选项上悬停好久，最后还是没能摁下去。
我想他还年轻。这是很好的。世界未必舍得对这么好的人残忍。其实说来我活了这么把年纪也还是天真。明知道世间真实就是喜欢把美的东西毁灭给人看。我却只学的会躲远点。
最后我没舍得把这个男孩子的痕迹消除。他亲手缝制的玩偶还装在我的外套口袋里。毛茸茸软乎乎。
我出了会神。
然后我抬眼，走道对面的欧洲男人丝毫没有掩饰自己一直在观察我的意图。他抖了抖报纸，蓝眼睛半遮半掩在薄薄的镜片下。对上我的视线，他露出一个轻佻的、漫不经心的笑。他说，“嗨。”
作者有话说第3章 黑咖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