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黑咖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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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是在塞西利亚遇见杰森托德的。
我记得那是个阴天。读书会散场后正巧撞见了下雨。我本来也只是个无所事事的旅客，索性就站在图书馆门口，看雨，等雨停。
当时我的左边站着两个漂亮姑娘，右边是一个站的稍靠后的皮夹克小伙。两个姑娘的穿着打扮都很青春靓丽。开始她们抱怨了几句塞西利亚难得的坏天气，之后话题就拐向了刚刚结束的读书会。我的余光瞥见她们讲上两句，就要往我的右边瞟上一眼。
我直视眼前细密的雨帘，无声地叹了口气。我确乎感到了自己的碍事。
姑娘们的调笑往我的耳朵里钻。她们聊着那本晦涩的名著。老实说我觉得以她两的阅历想要真正理解这本书还有些早。她们只关心里面复杂错综的爱情故事，她们不懂著书人郁结难懂的内心。
大概我们这些老年人的叹息，在年轻人的眼里也只是无病呻吟。
于是我想她们会来参加读书会，也只是为了和塞西利亚的气氛更契合。
塞西利亚的意思，是朦胧、幻想。这是一座艺术之城。音乐，文学，绘画，雕塑。这里是艺术家与爱好者的天堂。
但艺术家也是要吃饭的。塞西利亚同时也是一座以艺术作为噱头的旅游城市，宣传受众往往是那些年轻有精力的文艺青年。当然大部分是自诩。我认为，不是所有能够念出两句诗的人，就配叫做诗人的。
——所以说，文艺和金钱在现实里就是不能两存啊。即便上层舆论的导向总是努力的想要保持政治正确，但真正票房与奖项并存大爆的电影，又有几部呢——当然，想要继续政治正确的话，只能说这些都不是好电影。
书店的玻璃门是向外打开的。我因为今天不讨巧的穿了白色长裙而下意识的郁闷。但我看着书店外的街景，下着雨路面上依旧有的三三两两的行人。打伞或者根本不打伞。面容上的神情并不因为天气的变化而愁苦。
我出神的时候，街对面的窖井盖突然被掀开了，几个乱糟糟的拖把头探出来。满头脏辫的少年人嘻嘻哈哈钻出来，打翻的颜料桶里的内容粘在衣服和脸上。这是一群画墙画的年轻人。
——大概是被城管追着才这样的。我猜想。这座幻想之城文明和环保的开放度很高。街头艺术家们往往等不到城市管理部的批准就迫不及待地开始自己的创作。城管也只是装模作样的驱赶。富有创造力的年轻人们却会把这当作大事对待，计划出各种各样出人意料的逃跑路线。于是一个不尽心地追，一个认认真真地逃。算是城市里的另一个让人会心一笑的规矩。
我目送这群快乐的年轻孩子跑远。我的脸上盛满不自觉的微笑。
“我觉得她们说的不对。”稍稍沙哑的青年男音说。
开始我并没有意识到这是在对我说话。知道我的余光看见两个小姑娘都注视着我，表情有些惊讶，有些不高兴。
我扭过脸去看我右后边的男孩。个子很高，肤色苍白，身材却并不如一般艺术家那样的瘦弱。容貌如我猜想那般俊朗，黑发绿眼，是带着点尖锐英俊的那种长相。
他在我的注视下不自在地侧过了脸。我注意到他的鼻尖和耳廓都翻出了些微的红。意外的和他的长相并不相似的纯情。可他还是要说，“这里不是这么理解的。”他的声音放到很低，大概也意识到这实在有些失理——用几个姑娘的言辞失当作为借口去搭讪另一位姑娘。几位当事人还都在场。还离得那么近。
我本有些不满。可看出他深绿色眼睛里的懊恼我决定原谅他小小的失误。
雨势再小一些后我和他一起走进了拐过一条街后的咖啡馆。还等在门口的两个姑娘已经不再交谈了，其中一个小小声地嘟哝了一句什么。
“你看着年纪不大。”我说杰森。其实他的长相并不显得幼齿。但他身上有一种近乎莽撞的气质，夹杂在成年男人和少年之间，让人第一眼很容易就模糊了他的年龄界限。
“我有十九了。”他皱着眉，顺手就替我拉开了座位。我诧异地重新审视他。在照顾女性这方面他的绅士行为可谓是手到擒来。但看他的态度又并不是精于此道的模样。我开始好奇他是在怎样的环境中长大了。
“而我有二十六了。”我大大方方的说。
杰森还在皱着眉，对着点单冥思苦想。此时他诧异的抬头看看我，“你看上去还要年轻些。”他委婉的说。
来自小男孩的拙劣吹捧。我忍不住就要笑一下。
杰森有些不满，“我是在说真的。”
“那么谢谢你的夸赞。”我也同样一本正经地回答。女人们并不是时刻在意自己的年龄的。称自己老的姑娘往往是还过于年轻，而极力装嫩的女人则一定是意识到了自己的老。
他抿一抿唇角，还是有些不高兴的样子。我接过单子，替他随意指了几样，“就这些吧，你会喜欢的。”
茶点上桌时他还有些茫然，“你是怎么知道……”他困惑地问我。
我又要忍不住微笑了，“这是来自成熟大姐姐的经验。”我故作高深的说。
杰森看出我的敷衍，“切”了一声。
这时候我和他还都只是半生不熟的陌生人。
下午伴着咖啡馆外淅淅沥沥的小雨我们聊了很多。话题围绕着文学与思想展开。既浮于表面，给人的感觉却又像是交浅言深。我们聊刚刚结束的书友见面会，聊济慈和雪莱诗歌中高尚的爱情，聊文艺复兴，十字军东征，近期再到拿破仑。我们谈论整段的欧洲历史。
我们的高谈阔论与整间咖啡馆的气质格格不入。还好那个下午这里再没有第二对客人。店主人在吧台后塞着耳机追连续剧。杰森扭过头看一眼，从他的视角转回来后对我做口型，“唐顿庄园。”
他是个很风趣幽默的小伙子。他对文学作品几乎如数家珍。我谈论什么他都能迅速跟上我的思路，相反大多数冷场都是我接不住他的灵光一现。现在除了大学教授与相关学者已经很少能遇见这样纯粹的文学爱好者。遇见杰森实在是个惊喜——顺带一提，一般性这就是姑娘们能够给出的最高评价了。
“我可没那么受欢迎，”杰森反驳我，他郁闷地用叉子拨弄盘里剩下的蛋糕，“她们大多嫌我无趣木讷。”
“你可不无趣木讷，”我说，“男孩，你是个宝藏。”
于是杰森又害羞的低下头——为了掩饰他在害羞，他啊呜一口吞掉了被戳坏的蛋糕，气势很足，姿态凶猛——可惜在嘴角沾到了奶油。
我大声嘲笑他。
我们在咖啡店一直待到傍晚。外面的雨早已停了。街道被夕阳涂抹成橙黄色。咖啡店玻璃外来了个卖唱艺人。他拎着木头小提琴，走到我们这一桌的外面，背对着我们开始吱吱呀呀的拉曲子。
我抓住他装模作样偷偷递过来的眼神，笑着起身，“好啦，已经太晚了。”
杰森意犹未尽地半起不起，“或许我们还能够拥有一顿晚餐？”
我看着他就像在看一个耍赖的小弟弟。我微笑，意有所指的告诉他，“那可就真的太晚了。”
他听懂了我的暗示，脸迅速的烧红起来——这可比前几次要红的多。我刚刚离开座位，他就又急切地叫住我，“我还不知道你的名字，”他说，“我叫杰森托德。”
“我的名字是塞西莉娅。”我说。
听到我的回复杰森的表情有些茫然，然后迅速转变成了带点阴沉的委屈。我又想要大笑了，“没有骗你，这是我的真名。”好歹我忍住了，没有再次刺激可怜的小弟弟。
然后我拉开咖啡馆的玻璃门走出去。黄昏的风温柔和煦。我听清了小提琴一人正在拉的曲子。我向前迈开步子，跟着哼起来，“Like dying in the sun……”
这是我和杰森托德的初遇。
作者有话说第1章 黑咖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