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夏阑珊》素日盛长

75、第72章 往事

　　夏阑一个人在家，瘫在沙发上把遥控器按到瘫痪也没找到一个可心的节目。

　　夏爸夏妈去参加同事的婚礼，她不想出门扮演乖孩子，于是留在家里，自己简单地煮了一碗鸡蛋面。

　　洗完碗时时钟指向七点半，电视台几乎都在播新闻，从某地的洪水到某国的袭击事件，世界分分秒秒不因凡人的喜怒哀乐停止旋转。剩下的几个台播的综艺节目也好，电视剧也罢，大都乏善可陈。

　　看电视就像交朋友，从头相知的缘分从来可遇不可求，而半途参与的，人大抵又没有耐心去细究前尘往事。只有极少数万分珍而重之的，人才愿意逆流回溯对方的过往。就像陆望秋对罗绫络，像夏川对陈宁微。

　　夏阑不知道对陈宁微的过去夏川了解得多深，但她知道，那份“不舍得”和“不忍心”里，一定有对那个躲在角落里把恶言恶语悉数收进耳朵和心里的小女孩的一份深深的心疼。

　　当她第一百零八遍切回新闻联播时，手机响起来。

　　卢艾发微信说：“夏阑，我发觉自己好像有点儿喜欢安徒生先生。但我害怕见他。怎么办？开学你陪我一块儿去见他吧。”

　　她想了半天，揶揄的话已经打在输入框，想想还是删掉，重新输入了一个“好”字。

　　很好。她忽然觉得自己像个红娘，促成卢艾、促成罗绫络、促成陈宁微，都带给她一种前所未有的成就感。

　　更重要的是，她希望身边这些好女孩都能幸福。

　　七点五十，房间骤然堕入一片漆黑。毫无征兆地，她反应过来时已经坐在一片暗无天日的死寂里，聒噪的电视机也忽然闭了嘴，只能听到秒针不慌不忙的滴答声。

　　糟糕。手机还放在卧室里，触目可及没有一点光源。夏阑摸索着起身，磕磕碰碰地走到阳台，发现整个小区都笼罩在无边的黑暗中。只有远空挂着的一轮尖月发出熹微的光芒。

　　思绪倒流回四年前那个微冷的冬夜，停电的教室里那个近在咫尺的少年，他匀速的呼吸，柔软的头发，和她自己胸膛内不断加速的心跳。

　　夏阑不再阻拦回忆，回忆于她如饮鸩止渴，虽然心痛难当，但无法自拔。捂紧他们之间为数不多的珍贵回忆并一遍遍遥远地想念，重新成了她夜半时分不可告人的私密功课。

　　在这样停电的夜晚，她无可遏制地想念那个曾经紧拥着她的温暖少年。原来她成长了这么多，也还是会依赖。

　　于湛发来微信问：“你们家有电吗？”

　　“停电了，你们小区也是？”

　　说来也奇妙，于湛家从大一就搬走了，夏阑家搬家才不过大半年，但兜兜转转他们又住在了隔着一条马路的两个小区。

　　“对，好像这片区都停电了。你爸妈在家吗？”

　　“不在。”

　　“自己一个人怕不怕？要我过去吗？”

　　接连两个问号。于湛为什么总是那么好那么暖心呢，好到让她觉得自己对不起那份爱。

　　“不怕，已经点上蜡烛了。”惯常地撒了谎，她才摸索着走到房间里去找蜡烛。

　　翻遍了客房和书房里的柜子都没找到，她自己的房间当然也不可能会有。夏阑走进爸妈住的主房，借着手机微弱的光亮试着一个个打开书橱和衣柜里的抽屉。

　　衣柜的最顶层有个小抽屉上了锁，但钥匙插在锁孔里，夏阑使劲踮着脚旋开，然后把整个抽屉一把抽下来，蹲在地上慢慢寻摸。

　　夏阑一眼就看到了一个小红本，打开来，证件照上年轻的爸爸妈妈笑得意气风发，眼里像有星星一般。

　　她笑着放下爸妈的结婚证，看样子这里是不会有蜡烛了。房产证、她的出生证、独生子女证……这个小抽屉里装的都是这个家里最重要的东西。夏阑一本本打开来看，最后摸到一个方方正正的柯达相片袋。

　　一看就是上个世纪的古董。纸袋子已经有些泛黄发脆，夏阑小心翼翼地打开，生怕碰坏了爸爸妈妈年轻时的珍贵记忆。

　　照片上的年轻女人披着波浪大卷发，穿着那个年代流行现在看来依然经典的黑色金丝绒束腰连衣裙，涂着艳色的口红，一手提着高跟鞋，站在海边恣意地笑。本该是风情万种的打扮，但那个笑容里有一种少女似的天真烂漫，盖过了大红唇、大波浪和黑色连衣裙，直勾勾地戳中人心。

　　夏阑把照片翻过来，背面用靛色笔写着 “锦达君留念”五个字，落款是“吴念”。

　　吴念，人如其名，是个相当美的美人。夏阑不得不承认，那个女人比夏妈妈要美许多。相比眉目清晰俊朗的爸爸夏锦达，夏妈妈年轻时只能算是寡淡的清汤挂面长相，只是悠长岁月的流逝为她添了几分温婉之美。而照片上那个人，真正是五官和气质都突出的美女。

　　大概是爸爸年轻时暗恋的什么女同学，夏阑笑着把照片放回原处，重新锁上柜子。

　　寻找蜡烛未果，网也跟着路由器一块儿断了，她只能回到房间躺下。

　　夏爸夏妈进家门时已经是晚上十点，小区恢复了供电。睡了一觉的夏阑在房间门口堵住喝得脸有些发红的夏爸爸，贼笑兮兮地问：“爸，吴念是谁啊？”

　　夏爸爸愣了一下，继而黑下脸来呵斥她：“你从哪儿看到的？小孩子家家的不要过问太多。”

　　夏阑讶然，爸爸从来是不会莫名其妙对她发火的人，在她漫长的记忆里甚至很少大声对她说过话。为什么仅仅是一个名字，就能让他这么恼怒？

　　跟在后面的夏妈妈脸色也阴沉得像暴雨前的天空，一言不发地进了卧室。

　　夏阑直觉自己碰到了这个家里的雷区。也许是夏爸夏妈这么多年来的和睦恩爱让她过分自信，以为无论是爸爸的暗恋对象还是初恋情人，都可以拿出来无伤大雅地调侃一番。

　　她不知道吴念究竟是谁，她和爸爸有怎样的过往。但至少那是一个不能再提的名字。

　　好奇让她钻心地难受，她不是一个愿意活在一团和谐浆糊里的人。被蒙在鼓里的人生即便再怎么繁花似锦、安稳静好，也是打了折扣的不纯粹的人生。

　　从十五岁起，她就知道相比迟钝的快乐，她宁愿选择敏锐的痛苦，相比快乐的谎言，她更愿意直面惨淡的真相。

　　“叔叔，你认识吴念吗？”周末的家庭聚餐过后，夏阑悄悄地抓住叔叔落单的时机，吐出藏了好几天的疑问。

　　“谁啊？不认识。”叔叔的回答很干脆。

　　但从接收信息到做出反应，那中间的停顿夏阑看得一清二楚。叔叔显然愣了一下。

　　他一定在说谎。

　　从叔叔嘴里肯定撬不出什么话，夏阑又偷偷趁着爸妈上班的时候去主卧里找线索。但那个柜子的钥匙早被抽走，其他可以打开的抽屉自然都光明磊落。

　　夏阑又假装漫不经心地对奶奶随口一问，奶奶也愣了一下。熟悉的表情重复上演，夏阑越来越好奇了。

　　“阑阑，你是不是听说些什么风言风语了？”

　　“奶奶，你告诉我，那些传闻都是真的吗？”夏阑忽然想出一个很无赖的招数，她明明什么也不知道，但就想从奶奶那里诈出一些实话。

　　奶奶深深地、长长地叹了口气，良久才抬起头来语重心长地说：“阑阑，不论你听说过些什么，那都是过去的事情了，不要深究。这对你来说、对你爸妈来说都是好事。”

　　“你只要知道，爸爸妈妈很爱你，他们也很相爱，这就够了。”

　　夏阑心乱如麻。长辈们讳莫如深、遮遮掩掩的样子，让她更坚定了想要探寻真相的念头。

　　可她无从探寻，直接问爸爸妈妈无异于撞到枪口上，何况凭直觉她也知道问出口对他们而言都是某种程度上的伤害，至少是重揭伤疤。

　　于湛在晚上发来微信：“你家有体温计吗？”

　　夏阑急急地打了电话过去，于湛的声音软绵绵的，像是在生病。于是她匆匆带着体温计和几种感冒药敲响了于湛家的门。

　　于湛穿着风衣外套来开的门，看起来有些虚弱，脑门冒出一层细细密密的汗。

　　“怎么了，叔叔阿姨都不在家吗？”

　　“他们去澳洲旅游了，就是停电那天出发的，过几天才回来。”

　　夏阑微张了张嘴，没有说话。于湛好像看出来她想问什么，双手环抱捂紧风衣，在沙发上坐好，才开口说：“他们想让我一起去来着，我不想去。”

　　夏阑掏出体温计递给于湛，看他伸进衣服里夹紧在腋窝下，忽然笑起来：“你是不是傻呀，大夏天的不去澳洲避暑，留在家有什么好玩的，DOTA吗？”

　　“人家二人世界，我去当什么电灯泡啊，在家清清净净的，挺好。”

　　夏阑没有接话，转头看到茶几上还没来得及收的外卖餐盒，看上去油油腻腻的，她不禁皱起了眉。

　　“这几天你干脆去我们家吃饭吧，老吃外卖怎么行？”

　　于湛乐呵呵地笑：“那好啊。其实我做饭可好吃了，就是自己一个人懒得买菜下厨房，去你家我可以帮着阿姨打打下手。”

　　39.5度。夏阑看到体温计上的数字，起身把于湛往外拉。“看来我带的药都没用了，我们还是去看医生吧。”

　　于湛没有反抗，默默地跟着她，乖巧得像只初生的小绵羊。直到门诊的医生给于湛打上了吊针，她才缓缓地松了一口气。

　　“你早点回家吧，一会儿输完了我自己回。”

　　“不，我们一块儿回。”她轻声而坚定地说。

　　于湛曾经说，我也有需要你的时候，只是你没有发觉而已。从前如何她一概不管，但从今以后，她想要承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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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下一章苏星洋就要上线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