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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第 11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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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啊啊啊啊啊——!”
身后传出墨重阳惨绝的嚎叫。
叶听之顿住脚,回身看到那骑在少年身上的不是山上的野兽,也不是修了魔道的精怪,而是一个衣衫褴褛的小孩。
那孩子一头乱发,男女不辩,正死死咬着墨重阳的手腕,任凭那少年怎么挣扎都不放。
叶听之怕也怕,气也还是气,可是总不能见死不救。他便抬手抹了眼泪鼻涕,小心翼翼靠回去,想要帮忙。
不想,那孩子听力极灵,即便他敛了气息也还是被察觉。
转脸抬眸,一丛乱发中勉强辨认出那是个长相还算端正清秀的小姑娘。
她约摸也就是七八岁的身量,一脸脏污,唯那双晶亮的眸子夺人眼球,像是山中兽类才会有的瞳仁。
那孩子见叶听之靠近,反而松开了口,对着墨重阳的脸蛋又是一拳,将之揍得眼冒金星,暂时失去了行动能力才从他身上爬起来。
她步速也极轻极快,像是猎食者般敏捷轻盈,眨眼之瞬便到了叶听之跟前。
他还来不及反应,却被一双粗糙却温暖的小手抚上了脸颊。待他明白过来,她已经代他将残泪拭去,沙哑如同破锣的嗓音听起来却温柔无比。
他听到她笨拙又努力地发音:
“别怕,不会有人吃掉你。”
“我保护你。”
“我保护你。”
“我保护你……”
像是在说什么陌生的语言一般,那孩子只是机械地重复着,可望向他的眼神却真切又诚恳。
心里情绪万种翻腾,叶听之胸口一揪,翻身坐起,硬是自己从这久违的梦里醒了过来。
这梦不能再往下做下去。
他按着左心,即便是第几百次入梦,即便强行出了梦,也还是按捺不住情绪,每每都痛得几近窒息。坐在床边,侧脸望应是睡了阿奴的隔壁间,叶听之眉间微蹙,也是多少年没再有过的不安和纠结又开始在心头缠绕。
“问你呐,这十年你都跟了谁?”
“重阳。”
“你喜欢他?”
那双乌溜溜的眼眸闪闪发亮,她一脸天真地点头,连想都不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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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奴惊了。
她从来没想过,这世上居然有人脸上挂着睡眠不足的乌青眼圈还能更添几分美感。
只是睡到自然醒,洗漱完了从客房下楼去吃早饭。可她站在楼梯半腰就一眼瞅见了一身玄色长衫的叶听之正一个人坐在楼下桌前兀自发呆。
若只是发呆倒也罢了吧,怎么会有人苍白着脸,眼底烟青却如同抹了妆彩一般的,衬着那副如画的眉眼更添了几分病弱娇媚的神态。
别说阿奴看傻,就是店里往来的其他客人和小二,经过他都不免多看几眼。
可谓男女通杀,不留活口。
什么东西顺着嘴角流下来,阿奴下意识“吸溜”一下,抬手擦擦,定睛一看
——天!
这是什么?!
口水?
我为什么要对着美人儿门主流口水……
不知怎的,脑内忽然闪回昨晚梦中的画面:香肩、美人、锁骨、湿身……
小心脏于是又不受控制地砰砰乱撞。
喂!你给我打住!
阿奴你不要被情敌强行入梦的手段给打败!
她却控制不了自己,满脑子满眼都是少年模样的叶听之被自己恶作剧摁到池塘里、呛了水红着眼眶的画面。
想要将自己一拳头锤醒,刚抬手却被人拽住了。
阿奴抬眼,方才还远在楼下的美人儿已经近在眼前。
他垂眸望她,眉目并不舒展,也没有说话,只是拽了她的腕子直直往楼下走。
阿奴不明白。
明明是你入我梦坏我好事,却要跟我耍脾气吗?
一大早,都不问好,讲不讲礼貌?
她便也憋了一肚子气,在桌边坐下,连滚热喷香的肉包子都少吃了俩。
吃完结账出客栈,上路出城入梨山。
这一路上,两个人都没开口说过话。
最先憋不住的当然是阿奴。
她本来就是好动又多话的,哪能比得过这位姿容泠丽的美人儿。
“那个……”
她与他并行,小心翼翼用余光瞥他眼色。
见人家虽没有笑意倒也没有翻脸,便继续没话找话:
“门主……我们说说话吧?”
他倒是大大方方转过脸来望她,不像她想看还要假装没看:“嗯。”
“嗯”……
“嗯”是个什么回答!
阿奴心里翻白眼。
拿什么乔哦,你说个“嗯”我要怎么接啊!
怎么男人也会像梅花赌气时那么小心眼的呀。
阿奴叹气。可为了不要一路这么尴尬,她还是硬着头皮继续说话。
当务之急,最好是解开心结,可不能这么一路别扭下去。
要不然,她一定会憋死过去……
“门主,你是不是还在生我的气呀?”她讨好地打算从根源切入。
却不料人家根本不配合。叶听之一副听不懂的样子:“我几时生气了?”
喂!
不带这样儿的!
分明是你先开始的,现在却不肯承认了吗?
难道不是昨晚你不让别人摸我脑袋开始的吗?
虽然你不说我也知道别人等于重阳
——这些话难道都非要本阿奴不留情面全部摊开来说明白吗?
彼此留点余地留点颜面不好吗?
她气死了。
却不能任性地真的一股脑说出来。
毕竟惹恼了情敌,情敌还是堂堂仙门一宗之主,人家一个不高兴把自己脑袋扭下来当球踢都是有可能的吧。
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
阿奴不计较。
她点头认命:“对,您没生气。是我揣摩你的心意,揣摩错了。”
叶听之看她垂头丧气,再听她说的这些话,憋不出好笑。
阿奴也听他哼了一声,吃不准是真笑还是冷笑,就抬头望过去。只见叶门主面色稍缓,眉眼却还是藏了一丝阴郁,却勾了嘴角沉声问:
“阿奴揣摩我的心意?”
“昂。”她连连点头。
可不滴嘛!
我这些日子来一直都在以揣度您的心思为己任,想着法子讨你欢喜,好早点儿回云堂,你都没发现?
“那你都揣摩出些什么来了?”他低头看她。
失落的眼眸里映着的是一张无辜又无知的脸。
果然,她摇摇头。
“我不知道。”
梅花说过心说男人心海底针。
这恋爱中、尤其是单相思的男人想来更是难以琢磨。
阿奴过去这么多年都是只顾吃喝玩乐地活着,忽然看人脸色并不得心应手。
叶听之听了愣住,末了只是长出一口气。
他低头讪笑,点头称是:“不知道就对了。”
指望她能揣摩出来,倒不如指望她少提几句重阳、不要总扎他的心,还来得更实际。
不……
就连这,也是不实际的吧。
他闭了闭眼,沉下一口浊气,忽地横身拦在阿奴面前。
一张美得叫人挪不开眼的脸直杵眼帘,阿奴下意识地往后仰了一下,却被他适时伸手勾住腰,托住身子才没倒下。
“谢、谢……”
她倒抽一口气,却将人家身上独有的百花熏香吸了满鼻。
完蛋,这种心脏狂跳的情况到底是怎么回事?
阿奴念着糟糕,下意识一把将叶听之推开,往后退了好几步,才缓过神来。
“您……有话便说……”艰难地咽口水,声音出口才意识到自己连嗓子都哑了。
叶听之却觉得她这是与自己稍有亲近都心生排斥,不免有些受伤。他摇摇头,苦涩一笑,只道:
“你放弃吧。”
“不要再喜欢你们少主了。”
他觉得自己心眼很坏。
分明知道她的心思,却毫不顾念。
“你没有机会。”
还要出言损毁,破坏人家的念想。
也是许久没有这么厌恶过自己了,叶听之看着她那张始终无辜的脸,看那双纯净的眸子里倒映着的自己,胸口像是万箭穿心,是被揉烂了碾碎了的疼。
可阿奴却没有表现出丝毫的难过和受伤。
她还是一如既往,眨眨眼,点点头,语气轻松:“嗯,我知道。”
清了清嗓子,恢复声音,她决定就此与叶门主和解。
说到底,他喜欢重阳,才会反复不定;
可萍水相逢,自己又是前来领罚的身份,人家一直待自己礼遇有加,说到底也是看在重阳份上。
平心而论,叶门主人还是很好的。
只是他人在情海,大抵总有些由不得自己的心绪。
想到这儿,阿奴忽然不是很想继续喜欢重阳了。
如果有一日,自己也像美人儿门主这样患得患失,喜怒不定,大概做不到这样嗔怒失魂也美得叫人讨厌不起来,大概率会变成一个可怕又招人烦的凶婆娘吧?
她冲着叶听之咧嘴笑,自以为是地讨好。
却不知自己的回答只叫人家更加心塞。
叶听之本就碎成渣渣的小心肝还被她放在脚底下踩了又踩。
他想着,她明知道这份心意无望却还坚持不放,该是有多么喜欢?
再对比自己,计较、攀比、甚至试图挑拨,彻头彻尾的利己主义。
是喜欢还是爱,还是说只是没头没脑的占有欲?
叶听之叹气,想说是不是应该放下执念,像她一样退后一步,将心意换为成全?
可是,只是才动了一分的心思,剩下的九十九分便全数暴起,喧嚣着咆哮着,在他耳边提醒:
放下是不可能的。
整整十年,他要的可不是什么放弃和成全。
他便是要利己主义,贯彻到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