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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三】 ...

  •   【3】

      金玉堂的老板姓金,但不常出现。
      二把手叫方应,这会所里里外外,都是他在打理。早年生意没做那么大,方应就在金玉堂挑了个顶漂亮的,包起来解闷儿。
      这金丝雀心野,并不满足于被男人操|两下,领钱买包住豪宅。那能管几时?她花了三年证明自己,渐渐地,方应愿意把一些对外沟通事务交由她打理。
      她从程盈变成盈姐。

      程盈没想到会在这碰到纪翘。
      她知道纪翘回城了,但没想到纪翘敢带着男人来金玉堂。

      纪翘以前在这儿陪过酒,她们是一批进来的,纪翘销售额惊人。那天纪翘请假没来,方应疲惫而阴鸷地走进来,选中了程盈,把她拉进就近的包间,摁在门板上从后面进来。程盈低低地吟哦,后来叫声越来越浪,整一层楼都听得见。

      她终于压了纪翘一头。

      但纪翘竟然就走了,没过多久,传来她在大城市混得风生水起的消息。

      当然,背地里都知道,纪翘可找到了大靠山,做情妇,生活好不富贵。

      程盈总免不了在心底对比一番。
      干的事儿差不多,都是靠着男人的营生,但她程盈已经不同了。
      现在临近过年,内部传来明日要抽检的消息,程盈匆匆赶过来,要上上下下再检查一遍,决不能扯上黄赌毒,歇业一天金额损失巨大。

      但再忙,讽刺纪翘的时间还是有。

      纪翘那副风轻云淡的样子,看着就让人来火。
      光从皮囊来看,纪翘是小城里能长出的顶级美人,长睫眉眼,线条骨骼,一笔一划都是上天恩赐,那美里也带着毒性,初望过去清纯到极致,可仔细一瞧,妩媚能斩杀男人。

      纪翘现在保养的更好,里里外外水当当的,饱满的像成熟不久的果实,正是最好的时候。

      程盈说的话,她自然听见了。

      但过了半晌,纪翘走上前两步,伸手替程盈慢悠悠整理了衣领。
      “借你吉言。”

      程盈脊背一僵,脸色沉下来。

      纪翘替她把领口丝巾重新系好,更细致好看的一个结,衬得程盈人比花娇。

      纪翘:“情妇也没那么好当,等哪天成功了,我一定,回来请你吃饭。”

      说完,纪翘也不管身旁梁越神色几多难看,摁了电梯,施施然走人。
      出金玉堂时,外面的小雨已经停了。

      手机一直在响,纪翘没急着拿出来,先摸出根烟来点上,深深抽了一口,这才觉得踩到人间地上。

      有对情侣骑着摩托从她面前飞过,引擎咆哮着压过柏油路面,溅得水花四溢。

      那男人。
      他身边的女人从不抽烟。
      她们活得像他妈神仙,还是液体神仙。
      他要什么样,容器仿佛变成什么样,她们就能把自己装进去。
      只有一条亘古不变,不喜欢烟。
      但他自己明明抽。

      ——不对。
      不一定是女的,男的也行。

      纪翘捋了把被风吹乱的头发,想到上个冬天,那个男孩儿撑在他腿上,身子很薄,腰好像一掐就断,被男人大手拢着,在旖旎的灯下,没人敢看他们,背景乐响着Rezz的Selector,鼓点强劲。
      那幕真美。
      可惜他们那天没有继续干下去。
      他忽然兴致缺缺,把人掀了下去。

      纪翘后来堵男孩儿在后门,问他成年没有。
      男孩儿漂亮的双眸狠狠剐她一眼,愤恨地说我21,在美国都能喝酒了。
      别急别急,纪翘安慰他,在男孩儿兜里塞了厚厚一沓,摆出副知心大姐姐安慰迷途小羊羔的姿态。

      我就是想问问你,你跟他怎么认识的,勾引他有什么重点细节吗,我想学习学习。

      -
      晚上回了酒店,纪翘对着镜子卸妆。
      顺便把积攒的未读消息听完。

      加起来快一百条,其中三分之一来自备注为[缃缃]的人。

      纪翘现在是她的家庭教师,这点她没骗人。

      小女孩儿是真女孩儿,十岁,四年级。

      跟不上课,话也少,请了几任家教都是两周走人。
      轮到纪翘,她破天荒地做了两年多。

      表面天使的女孩儿是小恶魔,整人的手段花样繁多。

      纪翘不惯她,第一天就直白摊牌,我是冲着你爸来的,但你成绩也必须上去。

      祝缃剪开娃娃肚子,把棉絮洒的满天都是,笑涡很甜:“我偏不学呢,反正你下周就得走,纪老师。”

      纪翘也笑:“那我会在你桌子下装炸弹。走了也会晚上爬回来装。”

      祝缃笑容冰冻。
      声音也冷了。
      “你不敢。”

      纪翘耸耸肩:“你可以试试。”

      -

      纪翘向来不是善茬。

      她从小长得好看,也深知自己长得好看。
      在成人世界,美貌是张危险的通行证,花心藏刀的双刃剑。

      凑不到学费的假期,她在金玉堂打工,卖酒换了三万。
      只是可惜了,最后也没能用在学费上。

      丈夫孟景火化后,纪翘坐火车北上,那是四年多前。
      她买了上铺,捂在被子里睡觉。
      每次火车穿过隧道的时候,会变成一片漆黑。
      纪翘喜欢那感觉,就把厚被子蒙头,权当一直穿隧道。

      她侧着睡,右手塞在枕头下,紧紧抓着把小巧的匕首。

      但匕首不够。
      不够纪翘在申城活下来。

      她在酒吧工作,不懂进退地惹怒了个公子哥。
      公子哥平头整脸,前呼后拥的享极风光。纪翘不理他,他以为价钱出的不够高,把五万现金扔到桌上,解开裤链,说吃了它,全是你的。
      纪翘那天发低烧,没了伏低做小的心情,当即在五万上加码,又甩了四万。

      “你先舔一口自己我看看,”纪翘面无表情地说。
      “舔到了,我就给你口。”

      公子哥再有钱,鸟也只是鸟,不是能伸能缩的金箍棒,他脸当即沉了下来,让纪翘有种再说一遍。

      其实四万已经是纪翘所有积蓄和底线了,她不够有种,沉默片刻后,转身就走。

      她跑出酒吧,随手拦了辆的,说随便开到哪儿,甩了后面的人。
      后面的人哪里那么好甩,百万级的跑车不是买来观赏的。

      他们非要出这口恶气不可。

      一直围堵她到港口,纪翘才体会到祸从口出。
      纪翘躲无可躲。
      她跑起来的时候,真像只被追杀的耗子。

      也是好笑,纪翘这么想到自己,明明快要被捉住打一顿了,还有闲心逸致。

      货运码头再往里是进不去的,但外围一圈儿掩体不少,纪翘合计半天,最后一咬牙,躲进了路边黑色轿车车底。

      这辆车比普通轿车要长一点,纪翘一米七几躺在那儿,不用缩手缩脚。
      纪翘度过了一生中最漫长的二十分钟。
      她听见跑车炸街的声音,听见他们打开窗户彼此互通信息,但是没人看见她。

      没有人。

      只要这辆车别开。

      纪翘不信神,但她一直祈祷着。

      直到那些纨绔子弟的声响消失,她刚松了口气,忽然被人扯着头发暴力地强拖了出来,像拖只狗一样,蹭得她生疼。

      纪翘挣扎了两秒,迅速判断出完全是无用功,体力差距悬殊。
      她立刻举起双手放在头顶,喊道:“您别误会我就是借地一躲——”

      但对方显然不听她的话,紧张的手臂肌肉都在微微发抖,一拳狠挥了过去,冲着她下巴去了。

      纪翘一侧头,那记重拳擦着边儿堪堪过去。

      但很快就不好使了。她被人从身后揪着头发,稳准狠地,用力掼在车窗上,砸得可真狠。

      三四下,纪翘觉得轻微脑震荡是躲不过了。

      腹部又挨了一脚,她被踹的跪下,内脏移位似的烧着疼。
      对方的声音飘到了很远的地方。
      ——你想干什么?谁派你来的
      纪翘狼狈不堪地蜷在地上,额上磕的血细细滑下来,她艰难地舔了下唇角,尝到了铁锈味,忽然很轻地笑了。

      对方被这抹笑激怒,起脚就要踢她,纪翘闭了闭眼。

      她听到有道声音,像是很远,又像很近,带着上位者的漫不经心。

      苏校,可以了。
      那人说。

      即使到了很久以后,纪翘也能回忆起那个深夜,昏黄的路灯把光晕开。她意志涣散,五感消失,除了疼痛,一切都不复存在。

      听见那道声音,也像是隔着水面波纹,被扭曲,被美化过的,轻巧低沉。
      路灯照得地上,像太阳。

      一双黑色军靴出现在她视线里,裤腿利落地扎在硬底短靴里。
      男人支着车身,点燃了支香烟,蓝灰色的薄雾腾起,他好悠闲抽烟。

      纪翘努力睁开一条缝望向他。
      比她想的年轻。

      他注意到她的目光,低头瞥纪翘一眼。

      她看人不清,浮光掠影地扫到这人面目轮廓,突然觉得喉头的血都呛住了。

      “这人怎么处理?”之前凶恶无比的那位,此时垂首立在旁边,低声道:“检查过了,车下没有任何多余装置。”

      男人抬手,弹了弹烟灰。

      烟灰落在她臂上。

      “留着呗。”
      他夹着烟,下巴极轻的一抬,叼住了烟嘴。
      低下头,黑漆漆的眸对上她的,很轻的弯着眼眸笑了。

      这人长得锋利而隽永,却超越了俊美本身,他的姿态优雅而温和。那双多情眼目与柔软唇角,又仿佛随时可与人堕入极乐之端。

      太好看了,站在月亮前不动,都像拉开了夜戏开场的帷幕。

      纪翘被烟灰落下激的收回眼神,心跳如擂鼓。

      她下意识要摁上手臂,却被人打断。

      男人用鞋尖踢开她的手,鞋底踩在她底色白嫩、沾上血污的手臂上,碾垃圾一样碾了碾。

      “去查查她是谁。”

      他随意指了指码头的方向,似是玩笑:“查不到就去游公海。”

      “是。”
      “祝先生。”

      后来,她知道他名字。

      网上试着一搜,足搜出了几十页页,全是相关新闻。

      祝秋亭。
      白手起家,时年二十九的祝秋亭。
      从金钱到生意到势力,一人顶五十个金玉堂。触角从内陆到香港到东南亚,很讲信誉的祝秋亭,进退有度彬彬有礼。

      纪翘那晚千不该万不该,不该躲到劳斯莱斯幻影底下。

      她像但丁写的天使,天使如何用星仗叩开城门,她就如何愚蠢地用自己当钥匙,扣开了地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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