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白之上的微光》昕燃

28、第二十八章

　　“送我回家”
　　说着他左手接过盲杖，右手抬起，示意玉樱带他。
　　玉樱把他的手放在自己的手肘处，带着他往前走。

　　权一炏这次回来像变了一个人，面带微笑，好声好气的和玉樱说话。

　　他们聊音乐，聊学校，还一起做了晚饭，玉樱有那么一瞬间觉得，这才是真的权一炏。
　　而之前那个敏感至极的权一炏是假的。

　　“你为什么不愿意告诉我大学时的专业？”
　　“你没问啊？”他坐在厨房的高脚椅上，双手摊开，满脸莫名其妙。
　　“我怎么没问，上次选墨镜时我问过，你没回答。”
　　权一炏将手上啤酒一饮而尽，“是吗，我怎么不记得？”
　　“我还以为你不想说，就没再问。”

　　权一炏左手摸了下位置，把啤酒杯放下，然后又去摸刚刚放在右手边的啤酒瓶，缓缓倒入杯子中。
　　“可以了，有泡泡”玉樱提醒。

　　他从容的把瓶子放回去，喝了一口手中酒，弄了一嘴巴泡沫。

　　“你想知道什么？专业？”
　　“嗯”
　　“钢琴调律”
　　“果然和钢琴有关，不过我以为会是钢琴演奏。”

　　玉樱走过来，伸手抹了下他的唇，把白色泡沫擦拭掉。
　　权一炏身体轻轻抖了抖，轻到玉樱没有任何察觉。
　　他摸到她的手，然后从自己的唇上拿开。

　　花了小半个月才调整好的心态，可不能轻易垮掉。
　　“什么？”他故作镇定。
　　“泡沫”
　　他握着她的手，感受了一下，作为女生来说，这双手算是大的了吧，至少比冯雯柠的要大。手指很细，很长，不是那种软绵绵的，感觉很有力气。
　　【这是，戒指？】
　　他摸到了她手上的戒指，停滞了两秒然后松开……
　　自己的手在他的手上许久，空气中凝结着安静无比的气息。玉樱感觉有点尴尬，她后退两步眼睛看到不远处的钢琴。
　　“你的这台琴，很久没调了吧？”她想换个话题。
　　“……”权一炏举起啤酒继续喝，褐色眼球充满落寞。
　　“上次我弹的时候就感觉到了，音准越来越差。”
　　“不知道，来这住的时候它就在。”
　　“这，不是你的琴？”
　　“当然，这房子是租的，过来这住倒是因为这台琴，当时冯雯柠看中了这台小三角，才签了合同。”
　　玉樱走过去，把琴盖打开，随手弹了几个音。
　　“调调吧，很不准”
　　“是不准，可是又没人弹，我调它干嘛？”
　　“怎么没人弹，我都弹了好几次了，你忘了？”
　　“偶尔嘛，不调了，麻烦。”

　　她撇了撇嘴，坐下，弹了一首正在练习的曲子，舒伯特的《魔王》，声乐版本的伴奏。

　　弹到一半，她起身“调调吧，真的听不下去了。”
　　之前每次弹这琴时，他们之间的气氛都很微妙，玉樱早想说，但都不是合适的时机。
　　“不调，麻烦”

　　“有什么麻烦的，你不是也得给学生上课吗？总不会自己不练琴吧？”玉樱还在说服他。

　　他放下杯子，站起来。确定了下方向，手背触碰了下沙发，走到了钢琴前，靠在钢琴旁，懒散至极。

　　“不练”

　　“什么？哪有这样的老师，你这不是误人子弟？”
　　“我本身也不想教他们，只是他们都缠着我……”

　　他身子往前蹭了蹭，手触摸琴键。右手从高音下行至低音，皱着眉，撅着嘴，看不懂那是什么表情。
　　“至少四五年没调音了。”
　　“所以你调调吧。”
　　他坐在琴凳上，手摸着琴键，闭上眼睛，悠悠地说，“真的好久没有认真弹过琴了。”

　　“你刚才为什么弹伴奏版的魔王？”他睁开眼睛转过头问身边的玉樱。

　　“哦，我最近在给几个声乐高考生伴奏。”

　　“舒伯特的声乐作品钢琴伴奏都是他自己写的，其实和钢琴独奏也差不了多少，只不过，没有人唱的话，听的很奇怪。”

　　“明明是音不准才奇怪的，我弹得有什么奇怪。”

　　“我调好了，你每天来弹吗？”

　　“什么？每天？”

　　权一炏仰起头，微笑，“是啊！每天”

　　“我自己家有琴干嘛来你这？……”
　　【你让我来当灯泡吗？】

　　“你那台老琴能有这手感好？”

　　确实没有，立式钢琴和小型三角钢琴是不能比的，更何况，她的琴有点“上年纪”了。

　　“嗯？”
　　语调上扬，权一炏戏谑般等她回复。

　　“没有。”
　　“嗯，所以，每天都来吧”
　　“你的密码换了我进不来，所以就不来了。”玉樱一脸不高兴。
　　“之前那是升级系统，四位密码改成了六位，还是那些后面加个00”
　　“哦”
　　“所以，答应了？”
　　玉樱抿了抿嘴，“看情况吧，不忙的时候就来。”

　　他微笑，“我的工具应该在卧室，帮我拿来吧”。

　　玉樱走进卧室拿了过来，“给你”

　　“帮我搬下”
　　他把挡板拿起来玉樱接过来放在一边。

　　权一炏从工具包里摸到一个黑色小布包，里面是音叉。
　　“你习惯442,还是440？”
　　玉樱看着他走神，没听到他的问题。
　　“喂，你习惯用442还是440，有没有要求？你又跑神了？”
　　“哦，那个，我都可以，以你的习惯就好。”
　　“嗯那还是440吧”

　　国际标准音440Hz，也是音乐会高度，玉樱对这个没有特定要求，基本上交响乐团有特殊要求才会调到442吧？她只是独奏，而且自己的耳朵没有灵敏到2Hz都分辨的出来。

　　玉樱开始石化般站在一旁，目不转睛的看着他，或者说是“欣赏”。
　　他在调音的时候真的很认真，一丝不苟的表情让他看起来充满魅力，会让人完全忘记他的眼睛。

　　第一次见面的情形在玉樱脑中闪过，他也是这样认真，认真到旁若无人，可以把别人的目光全部吸引到他的身上。而自己也是站在一旁安静地看他。仿佛一切没有改变……

　　只不过，自己的心变了，除了这个“哥哥”，它再也装不下任何人。
　　但是，这个想法不能说，他是自己的哥哥，他有相爱的女友，不能去破坏他们。自己有男朋友，也不能对不起他。

　　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呢？
　　如果，她先遇到权一炏，会不会就不一样呢？至少，她自己是单身，才不会爱的如此充满负罪感。

　　“Cherry？Cherry！！”
　　权一炏的声音在耳边回荡。

　　“啊？怎么了？”
　　玉樱如梦初醒，完了不知道他叫了几声，是不是又要发脾气了。

　　“你不舒服？”
　　权一炏一只手里还拿着工具，身子转了过来，另一只手向前伸着。
　　“没有没有”玉樱摇头。

　　“过来”
　　权一炏手掌向上，再等她。
　　她向前挪了一步。
　　他的指尖触到了她的胳膊，他抓住她的臂往身边拉了拉。
　　“唔……”
　　玉樱被突如其来的力量吓了一大跳。他们的距离只剩一拳。

　　“火火，你既然明确了自己的心，就不要在意，哥哥又怎么样，至少你可以在她身边，你可以听到她的声音，你可以和她说话与她吃饭……这些对于我来说都是奢求啊！以什么样的身份面对她，你觉得很重要吗？不要错过，太多顾虑会让你后悔莫及。”
　　耳畔响起冯雯柠临走前说的话。

　　【什么身份重要吗？】他在心里问自己。
　　黑暗中，是熟悉的茉莉花的清香，是她浅浅的呼吸，她纤细的小臂，她温柔的话语，她周身似有似无的光……

　　“你哪里不舒服吗？为什么不回答我？”
　　他努力对焦，想让自己的眼睛看起来正常点。深沉的话语，迷离的眼神还有微挑的眉让她沦陷。
　　她避开他的眼，才意识到他看不见。
　　转回头，深情的看着他，回“对不起，我没有不舒服，只是看你看的出神了，想起了……”

　　“想起什么？”权一炏问。

　　玉樱低下头，小声说，“想起第一次见你。”

　　她缓缓抬头，“那个时候，我还不知道，你就是Aiden,我的…哥哥”

　　他的手抓的更紧了，冯雯柠的话再次在耳畔响起：
　　“哥哥又怎么样？你们没有任何血缘关系。”

　　“你喜欢我做你哥哥吗？”温柔无比的声音。
　　“不喜欢”轻柔坚定的回答。
　　“我也…不喜欢。”

　　他松开手，往回走，继续调音。

　　玉樱眼中闪着若有若无的泪光，她明白，也许他们都没法再往前走一步。

　　谁都没有再说一句话，二十多分钟后，钢琴调好了。权一炏坐下从低音到高音弹了遍，又从高音到低音弹了一遍。
　　站起来，收拾工具。

　　“明天有空来嘛？”
　　玉樱顿了顿，“没”
　　“那你今天弹一曲再走吧！”
　　“好”

　　权一炏在黑暗中听到，李斯特改编舒伯特的《魔王》，安静的感受着内心的煎熬，但却无比坚定……

　　而徐玉樱此刻心底也充满情绪，她把这些负面情绪都转到弹奏上，一点也不像个瘦小的女生，现在的她比任何时候都有力量。

　　她心底一直有个声音：爱情是魔王，把人的内心折磨至疯魔……
　　多想就这样放纵一次，不管什么哥哥，男朋友，第三者，让这些都见鬼去吧！

　　最后一个音结束，玉樱毛孔微微渗出汗水，安静的屋里突然有一声极不和谐的声音。

　　“大晚上还让不让人睡觉啦？”

　　楼上阿姨的声音，玉樱看了眼时间，十点三分。
　　“时间不早了，我回去了。”
　　“嗯，看来，我得做下隔音了。”

　　玉樱把琴盖好，拿了沙发上的包，看了看屋里陈设有没有归位，换鞋往外走。
　　她本来想问冯雯柠怎么还没回，但是又有些问不出口，便嘱咐他两句，回自己家了。
　　***
　　忙碌的两天，三个同学的伴奏以及专业课还课，要陪他们磨合，节奏音准，甚至还要带动他们的情绪。
　　“好的钢伴真的太重要了！”
　　声乐老师欣喜的看着他的三个弟子，又对玉樱夸奖一番。

　　从声乐系回来的路上，他接到了孟璟宸的电话。
　　看着她来电提醒，玉樱盘算着分手步骤。
　　接电话——约他出来——说清楚——还东西——分手
　　下定决心，先约他出来！
　　“喂~”
　　“玉樱？我刚下飞机！对不起啊，我一直没用国内的号码，落地看到你微信才知道。”
　　“没关系”
　　“玉樱，我好想你啊，你在哪里啊，我要立刻见到你。”
　　“学校”
　　“好，我到了联系你，你先忙你的。”
　　他挂断了，风风火火的，没给她说任何话的机会。
　　现在回去拿还的东西是来不及的，那就先说分手之后快递给他好了。
　　她心里盘算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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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再等一等！拜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