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刀为眸》颜氏灵兮

20、第二十章

　　一招。

　　只用一招，原本站立在那儿还想着放水的剑术老师就被撂倒在地，男孩的木刀架在他的脖子上，居高临下地看着他。

　　那张稚嫩的脸上，甚至还带着几分不理解的无辜，仿佛还没有理解发生了什么事。
　　对于他来说，知道做了一件再简单不过的事。

　　回忆起刚才那一瞬间的杀意，男人忍不住浑身冒出冷汗。

　　他没忍住，看向站在旁边的另一个男孩，他目前的少主。

　　继国严胜愣愣地站在那里，脸上亦是一片空白，眼里有着自己都没有察觉的迷茫。

　　男人隐隐察觉到了一个事情。

　　继国家的天，要变了。

　　他什么话都没说，匆匆地告辞离去，严胜看着他的背影，想要伸手将他拦下，却连那只手都抬不起来。
　　茫然地转身，他朝着自己的院落走去，脚步有些虚浮。

　　元宫矢拦住了缘一想要追上去的步伐。

　　她的心里也很乱，一时间不能说出些什么，却也知道，这时的严胜必定不想让任何人打扰他。

　　夜晚，她和缘一洗漱好，钻进被窝里，道了声晚安，侧身躺下，枕着胳膊闭上眼睛。

　　心头紊乱之际，她感到有一只小手轻轻拉开了她被子的一角。

　　“怎么了？”向后面伸了伸，她握住了那只小手，“睡不着吗？”

　　“阿矢，”缘一的声音闷闷的，“我是不是做错了？”

　　“你指的是什么？”少女反问着，“是你今天不该握住那把刀？还是不该展露出自己的天赋？”
　　她转了一个身，面对着男孩，摸了摸他干燥的头发：“这不是你的错，不要这样责怪自己。”

　　他没有说话，把自己的头在少女的肩膀上蹭了蹭。

　　又过了两天，那个向来无视缘一的男人，他名义上的父亲突然出现在面前，递给缘一一把真正的刀剑，让他去挑战数位武士。

　　元宫矢早在他到来的时候就躲了起来，在暗中观察情况。

　　如她所想，纵使面对身体比他高大数倍的成年人，缘一也并未表现出一丝退缩，纵使有些困难，他依旧击倒了这些人，完全看不出是第一次握上真正的刀。

　　那个男人狂喜，第一次在众人对缘一表现出亲近，将他整个人抱起，举在空中放声大笑。

　　缘一手足无措，不知道做何种反应，只能僵硬着身子，任由男人将他举起。

　　在这一片欢喜之中，下臣纷纷向自己的家主恭贺，恭贺继国家又多出了一个直接托付未来的继承人。
　　他们甚至忘了之前的那位是谁，只因家主对眼前这位表现出了不一样的满意。

　　清风吹过，元宫矢注意到，在不远处的那个拐角处，露出的浅紫色衣袍。

　　这一刻，躲在角落里的，是另一个人了。

　　继国家慢慢出现了一些流言，向来被视作灾祸的次子缘一公子，竟然拥有百年不遇的武人天赋，过目不忘，众人喜悦相告，纷纷感慨幸亏发现得早，不至于埋没这出众的天赋。

　　“家主会将缘一公子立为继承人吗？这样的话严胜公子怎么办？”
　　“谁知道呢，毕竟缘一公子那样出色，虽然是次子，但为了继国家着想，成为少主也不会有人反对吧。”

　　几乎没有人反对这个想法，虽说长子继承才是正统，但特殊情况特殊对待，在家族传承面前，规矩什么的不值一提。

　　包括严胜，也是这么想的。

　　虽说不至于被放弃，但肯定不会再受到重视，他会搬到缘一那个窄小的屋子，过上吃不饱也饿不死的生活，在成年后拿着属于自己的那份家产，独自搬出去生活。

　　这么些年的家主教育，让严胜再清楚不过自己的下场，不会抱有侥幸和希望。

　　他和缘一会互换，他们会继续原本属于彼此的人生。

　　元宫矢找到严胜，是在他们以前玩耍过的树林里，夜晚的树林寒意逼人，树叶上微微结了霜，纵使身上多批了一件外套，寒风依旧从领口灌进去，冻得人瑟瑟发抖。

　　严胜就坐在树底下，身上只穿了一件薄薄的单衣，露水把他的衣服沾湿，大部分贴在身上，他却丝毫不去理会。
　　元宫矢在旁边的石头上坐下，把自己的外套给他披上。

　　“赶快回去吧，会生病的。”

　　严胜把衣服拢了拢：“无事，没有人会注意。”

　　“不要赌气。”少女叹了一口气，“身体是自己的，无论什么时候，都要重视。”

　　“你不用陪着缘一吗？”

　　“他还没回来。”

　　严胜嗤笑一声：“确实，现在他应该在父亲大人那边吧。”

　　元宫矢搓着自己的手指，汲取一点热量，都是她看了好几年的孩子，站在她的立场上，发生这样的事，无论谁受到伤害，她都是不乐意的。

　　可这并非是一件能够忽略的事，她也说不出让严胜不要去在意这种话。

　　“你会变吗？”严胜突然问出这样一句。

　　“什么？”

　　“如果父亲大人真的放弃我了，你对我的态度会改变吗？”严胜盯着她，小小的眸子里意外有着一些冷淡。

　　被质疑了的少女倒也没有生气，反而觉得有些好笑，夹杂着一点心疼：“你认为我对你的态度是什么样的？”

　　严胜被反问得一哽，也是，这个女人从一开始就没把他当成少主尊敬过，从头到尾，她对他的态度都是和缘一一样的。

　　最开始见到这个男孩，元宫矢确实要谨慎些许，但当时对待缘一她也没有完全信任，相处一段时间后，她自然也就把这份警惕尽数撤掉。
　　至少在这个年龄，她没有任何防备他们的理由。

　　“从一开始，你在我眼中，就只是继国严胜。”

　　待在妖怪身边的数百年，她确实没什么长进，但有一件事情她已经彻底清楚。

　　人类啊，实在太过于渺小了。
　　争抢掠夺了无数东西，却维持不了几十年，遇上运气不好的，几年就会消失，尽数化为尘土。

　　尽管如此，人类还是飞蛾扑火般地奔向执念，并为此付出生命的代价。

　　严胜闭上眼睛，看起来轻松了些，但也仅仅是在当下，等再过几个时辰，太阳升起，再回归人间时，他还要去面对那些恶意和忐忑。

　　但是现在，就让他放松点吧。

　　然而严胜不知道，事情会解决得这么快。

　　在一个午后，他听到了那个消息。

　　缘一消失了，带着另一个少女一起。

　　他的恐惧和松懈，一起离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