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药心》十指紧扣

2、第 2 章

　　白天灼热，夜晚寒冷，极端的天气让沙漠荒凉到极点。

　　身上好疼。内脏好像破裂了一样，动一动就痛到麻木，一张嘴血就像喷泉一样止不住，手指早就磨破了，衣服上厚厚的血污早就凝成硬邦邦的一片，耳朵里不断响起蜂鸣，即使是白天眼睛能接收的光也只有零丁一点，已经快看不清亮光了。

　　疼，好疼，好疼啊……

　　有谁能救救我……

　　吾真的不想死在这片不属于自己国土的沙漠里……

　　叮铃铃铃——叮铃铃铃——

　　谁？是……谁……

　　叮铃铃铃铃铃铃——

　　骆驼慢慢走近，地上的人趴在地上艰难地转过头，眯眼警惕地看向来人，尽管他已经什么也看不清了，他也警惕着不让来人轻视他，不让来人知道他的眼睛看不见东西。

　　尽管落魄到这个地步，地上的人仍有一股不可磨灭的骄傲的气质，这是胡溪第一眼看到骆玚的印象。

　　胡溪骑在骆驼上，地上的人满身血污，手指血肉模糊，看衣着是那场厮杀中逃出来的伤员。让胡溪感到震惊的是，这个人以这样的伤势走了这么远！是他骑骆驼走两天的路程！

　　这个已经一脚踏进鬼门关的士兵凭借着自己的意志坚持到现在，而且要不是胡溪到了，看样子还要坚持下去。

　　胡溪俯视地上的人，地上的人也在盯着骆驼上的胡溪。

　　胡溪第一眼就看出了端倪，除了身上腐烂的气息，还带有一丝别的臭味，即使很轻微，胡溪还是闻出来了，那是药物的味道，不是什么好药。他的眼睛已经涣散，不是因为体力枯竭，而是因为中毒，夺去了视力，肾脏也在不断出血，再这样下去，没等到他没力气，而先流光血死掉。

　　这像是一种混合性毒药，攻击神经和血液，受了外伤或内伤，体内的不再产生凝血酶，任凭伤口流血，视觉也是因为受到压迫失去作用。

　　这个人，在古代的医术水平下不可能救得活了。胡溪马上诊断出他的病情。

　　胡溪从骆驼上下来，一身白色，只露出明亮的眼睛，蹲在地上给地上的人挡住刺眼的阳光。

　　地上的人嘴巴皲裂的厉害。胡溪把人扶起来，扯下腰间的水囊，打开，倒一点水在手心，用一根手指点点水，一点一点地给他嘴巴擦水，等到湿润了再一点一点喂水。士兵瘦弱得只剩下骨头，流血的手紧紧抓住胡溪的白袍，另一只藏在身后，捏紧手里的匕首。

　　“小东西，你快要死了。”胡溪的内芯是一个二十八岁的人，地上的士兵看起来并不大，在现代还是上初中的年纪，胡溪自然而然地把他当做小孩。

　　士兵张了张嘴，因为太激动咳出血水，艰难地求救：“帮我……帮我……”

　　“不帮。”胡溪冷漠拒绝，他从来不想卷入战争中，他不属于这个世界的任何国家，他还没有对这里产生归属感，本能地拒绝这个大麻烦。

　　好不容易有些生气的人瞪大了眼睛，想看清拒绝他的人的样子，仍是一片模糊，他看不清任何东西。

　　除了稚嫩的声音表示救他的人年龄不大之外，他得不到来人的特征。居然喊他“小东西”，你知道吾是谁吗？

　　“小东西，你的事你自己做。”胡溪继续给士兵喂水，冷漠中带着温柔。

　　“吾……我没办法……活……活……”我已经没有办法活下去了，我知道自己的身体，强撑到现在已经是用尽全力了。

　　“我知道你看不见，别瞪眼。”胡溪轻而易举地抱起人走到骆驼底下的阴凉处。

　　士兵微微阖上眼，瞪久了他也累得很，他得想办法劝这人帮他传消息。“你……懂医……？”

　　士兵满脸血渍污渍看不清原来的样子，瘦得脸颊和眼眶已经凹陷下去了。胡溪轻轻地用袖子给他擦，又给他喂了点水，他的嘴巴里都是血，一边喂一边吐，咽下去的也都是血水。

　　情况危急。

　　“我不懂医，但是我有眼睛，我会看啊！”胡溪让士兵躺在他腿上，自己摸摸怀里的东西。

　　胡溪身上藏着他短暂的一生研制出来的东西，万能药剂，用一个词就是可以起死回生，一旦在现代发表成果，那就是世纪之举，又可以拯救无数人的生命，但是现在一切都不可能了，他来到这科技极度不发达的世界，没有研究制作的环境和设备，他一身之长在这里毫无作用，不可能再做出药剂，这三支万能药剂就是他保命的最后手段，他可以用作交换到很多东西。

　　现在用来就这个落魄的士兵……

　　“恩人……求求你……帮帮我吧……”士兵的声音很难听，像风烛残年的老人，让人听着很不舒服。

　　“小东西，我说过了，你自己去。”胡溪往怀里掏了掏，摸到三支细长的管子。

　　“恩人……我……我就要死了……”士兵很虚弱，像要熄灭的蜡烛，烛光摇曳，很快就要熄灭。他的生命也如此，已经要到尽头了。

　　“小东西，你想活下去吗？”胡溪轻笑，替士兵擦掉又从嘴里流下来的血水，从怀里掏出一个布包袋子，打开，里面躺着三支铅笔一样细食指一样长的红色透明圆柱，两头用金属严密地封起来，不可能轻易打开。

　　胡溪的话就像惊雷，士兵听到后猛地睁开眼，说话都抖了：“你说什么……？”又想到自己的情况，刚膨胀起来的气势又消散下去：“怎么可能活得下去……恩人……不想帮我……就，就不要哄我……我了……”

　　“要是觉得我在哄你，我马上就走，到时候你可真的要死了。”胡溪拿出一只针剂，收回其他两支，贴身放好。“小东西，你想好了吗？”

　　士兵才确认胡溪好像没有在和他开玩笑，一开口又渗出血：“真的能活吗……？”看不清东西的眼睛流出浊泪，面对战争惨败，手下全被屠杀，他都没有流下一滴泪，他要带着这份耻辱回去。

　　要是我能活下去，吾必要将你们千刀万剐！今日之辱，他日必将十倍百倍奉还！

　　“这要看你能不能坚持，我有药能救你，会强行愈合你的伤口，再生你的器官，用你们的话就是重塑筋骨，过程会很痛苦。所以我必须要确认你想不想活下去，我不希望我的药浪费在一个不相信自己能活下去的人身上。”胡溪又给士兵喂了一些水，保证他不会暂时缺水。

　　“想！我想活下去！恩人！救我！”士兵用尽全力喊出决心，激动得浑身都在颤栗。我，真的能活吗？！

　　“好，你等着。”胡溪要解开药管上的锁。

　　透明药管是用最先进的防冲击玻璃制作的，可以抵挡任何程度的冲击，针管头被严密封起来，只有胡溪知道怎么解开。

　　“疼痛的过程会很久，具体多久我没实验过，你是第一个试药的人，不要埋怨我，一定要坚持，别到最后坚持不住死了浪费我的药。”说实在的，胡溪真的很心疼他的药，因为这个士兵让他深深地感到佩服，他才决定给他用药，由衷地希望他能活下来。

　　也许是第一次看到震撼的战场遗骸和秃鹫啃食尸体的场面，又看到一个死也要爬回国土的士兵，才让胡溪决定救下这个令人钦佩的士兵。胡溪不是圣母情怀，一针只能救一人，要是他遇到的不是一个士兵，而是一群士兵，他绝对会选择转头就走，不会靠近半分，药不够，极度饥饿的士兵对他威胁太大。

　　“恩人……不用顾虑，尽管来吧……！”知道自己有机会活下去的士兵居然没那么虚弱了，大义凛然。

　　“小东西，你就当是凤凰涅槃重生吧。”胡溪抓起士兵瘦得皮包骨的手，凸起血管根本不用怎么找就看得清清楚楚。但胡溪的药不是直接扎进血管的，而是打进脊背骨里，疼是不用说的。“冒犯了。”胡溪抓着士兵的手，把人拉起来靠在自己身上，开始剥他的衣服。

　　难以置信，士兵的双手和脸和身体的肤色相差巨大，身体和颈脖对比简直是白到发光。

　　“恩人……？”士兵也没有力气反抗，靠在胡溪身上，任胡溪在他身上背后摸索。

　　“药待会要打在你骨头里，会疼，千万别挣扎，小东西，我力气小摁不住你。”胡溪先给士兵打一剂预防针。

　　士兵点头：“嗯，我会忍住……”

　　胡溪准确轻松地摸到骨头的位置，腰椎第三第四节之间，拿出解锁了的针管，细长的针头和针管上封闭用的金属材料一样，坚韧不容易折断。

　　“准备了。”说完胡溪迅速对准位置一扎，士兵疼得浑身一震。胡溪赶紧摁住他：“千万别挣扎，忍着，五秒就好。”

　　士兵不知道五秒是什么，也没分出注意力计较，只要能活下去，这点疼算得了什么。

　　“小东西，你叫什么，家在哪？”胡溪一手扶着人一手等药管里的药打完，说点话转移士兵的注意力。

　　“温，温怀……我家就在边城小镇……”说是叫温怀的士兵忍着疼，支吾着说出来。

　　“好了。”胡溪并不在意士兵说的是不是真话，“小东西，接下来就靠你自己了。”胡溪给温怀打完药拔出针，收好废弃的针管，收拾东西打算离开了，他还是不想和士兵过多地扯上关系，所以他不管士兵能不能看清，都没有摘下头巾。

　　胡溪给士兵穿回衣服，抱着人到树荫下。“温怀是吧，我要走了。要是可以，等疼痛过后最好再休息两天再赶路，身体要紧。我留下两张胡饼和半袋水，希望你能活着回到家。”胡溪做完起身就要走了，被士兵拉住。

　　“恩人，你叫什么……”

　　“我？□□i……胡不喜。”不喜欢过去现代的人，不喜欢现在古代的生活，不喜欢制造麻烦，不喜欢被麻烦追着。

　　“小东西，后会无期。”

　　胡不喜？风雨如晦，鸡鸣不已。既见君子，云胡不喜？

　　“恩人，我很欢喜……”士兵松开胡溪，看不见的眼睛瞪大了却也还是看不见人，直到驼铃声远去消失，才闭上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