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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缘起一念间 ...

  •   秦逸深吸一口气,晚春时节风中已多了分暖意,混着林间草木的芬芳,将胸中的抑郁一扫而空。
      至于身后不紧不慢跟着的彪形大汉……毕竟也是奉命行事,甩不脱,只当他不存在便好。
      他拢了拢衣摆,躲过地上几枝灌木,往林子深处走去。
      远远的,透过密密树丛,半山腰隐约可见的古朴寺院似有钟声遥遥传来。他看看脚上鞋边沾的湿泥,小小苦笑了一下,抄近路去寺里上香的代价,也不知值是不值。
      这一带的大多是古木,高得出奇,虽因时节未到,枝叶还不很茂密,微风吹过时依然会漾起叶片簌簌的涟漪,地面上光影交错地耀人眼,几欲迷乱。

      他经过株粗壮得出奇的古树时,一阵狂风骤起,头顶落下件黑乎乎的事物,啪的一声,端端正正摔在他眼前。
      秦逸有片刻呆愣。
      那是个有着乱糟糟暗红色绒毛的幼鸟,身上还沾着些泥巴和草叶,巴掌大小,肚皮朝上跌落在地,正踢着两条细枝似的小腿儿,徒劳地扑棱着小翅膀。
      小红鸟像被翻了盖的乌龟,挣了一会,许是察觉了旁边人类古怪的视线,停了扑腾,绿豆大小的小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秦逸,一人一鸟就这么对视了良久……
      秦逸忍不住,噗哧一声笑出来,在小东西满是戒备的注视下笑弯了腰,原本蒙着层浅淡哀愁的眸子瞬间变得晶亮,反着点点阳光,璀璨夺目。
      小红鸟似也觉得这人笑得好看,戒备全消,歪着颗红毛乱糟糟的小脑袋对他发呆,连秦逸伸手托起它都浑然未觉,半张着小巧的喙,保持肚皮朝上的姿势躺在他手心里,动都不动。
      秦逸止住笑,一手托起它,一手捏着半蜷的小翅膀,翻了个个儿,又顺了顺它头顶的红毛。小脑袋很享受似的往他手上蹭,毛茸茸的,带着点比他指尖略高的温度。
      他看看头顶,又看看四周,古木参天,枝杈间却不见鸟巢的踪迹。奇怪,伸指戳戳手心里缩成一团的小东西,分明是还没离巢的幼鸟,从哪里掉下来的?
      “小家伙,你的窝在哪?我送你回去可好?”秦逸手掌上托,让小鸟的视线与自己相平。小不点闪着黑亮亮的小眼睛,软软叫了两声,那声音细弱,完全没有成鸟的清越。
      秦逸不觉喜欢上这乖巧的小东西,看看周围实在没有鸟巢,于是打定了主意带回去养着,又怕它受不了笼中生活,边拨弄着它脖子上细碎的小绒毛边问:“你想不想和我回去?”
      小红鸟圆滚滚的小肚子在他掌心蹭蹭,又磨了磨暗红色的小喙,继续叽叽喳喳叫个不停。
      他哑然失笑,小家伙看去确实有些灵性,但终归不可能通人语罢。自己还想与它说话,倒显得疯颠了。
      “就叫你翎羽吧,”他伸手拨了拨小鸟还沾着脏污的尾巴,那里还是毛茸茸的一小团,“不知道会长出怎样的翎羽。”
      小翎羽许是觉得被拨弄得不舒服,回头用小巧的喙使劲在他指上磨,只可惜力气太小,完全没有威慑作用,倒像是瘙痒。
      秦逸逗它逗得开心,又取随身的帕子给它抹去身上的泥水草叶。
      翎羽被抹得难受,几次扭着柔软的小身子欲从他手上挣开,都给捉回来,抓得更紧,气愤之下只得啾啾叫着,声音不比刚才,竟然异常响亮尖锐,几乎吵聋了秦逸的耳朵。
      “行了行了,真服了你。”秦逸无奈罢手,看看手心里仍满眼不忿的小东西,身上的泥巴多给他抹干,几处红毛倒翘着,勉强倒也还算干净。
      他抬头看看,透过密密的枝叶,原本晴朗的天色变得有些晦暗,不知从哪里飘来乌云遮蔽了阳光,也许会有场雨吧。
      想了想,上香估计是去不成了,干脆转头,在林子附近卖米面的铺里买了一小包谷子,慢悠悠往回走,权当出来散心。
      大汉呆板的脸上闪过诧异,忍不住问道:“公子这是要回去了?”
      虽不见得多虔诚,他每月初一十五是定要起个大早,要去上柱香的。
      秦逸只随意点点头:“这天要下雨了,回吧。”
      翎羽大约是刚才折腾累了,这会儿安静地趴在他掌心里,小脑袋倒是一刻不停地转来转去,看得出对周围充满了好奇。
      天阴得更沉了些,空气里也蔓了潮湿的味道。
      秦逸加快步子,赶着走了几步,一转角,那片虽不高大却还精致的小楼出现在视野里。他秀气的眉不自觉皱了皱,终于轻叹一声,把翎羽拢在袖子里,上前拍拍漆得鲜红的门板。
      “来了来了,一大早的这谁啊,公子们还没起床呢……”精壮的汉子打着哈欠没好气地开了门,见到秦逸立刻换了副表情,颇有几分殷勤地往里让,“悠然公子,这么早就回来了?今儿不是十五么?”
      “是,看天色不太好,就早回来了些。”他淡淡地答了句,也不多说什么,直接往里走。隐隐的,后面传来汉子不屑的嘟囔:“神气什么,再清高不还是个出来卖的,日日叫人压。”
      原先跟出去的汉子也住了步子,既回了楼,自不须再有人寸步不离守着,想他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文弱相公也翻不出这座楼。
      忽略了胸口那一处气闷,秦逸大步走向园子里最僻静的角落——孤零零的一座小楼,却也是这馆子里最难进的一处。
      夜夜能进得了这听雪阁的,哪个不是出类拔萃的人物?
      只是……他露出个带着嘲讽些许的笑来。
      道貌岸然的大小官吏怎样?
      自命不凡的世家子弟怎样?
      财大气粗的富商巨贾又怎样?
      在这种地方一掷千金的,说到底,也只是些外表斯文,内里不堪的嫖客罢了。

      秦逸自幼聪慧,诗词音律一点即通,八岁上已是远近闻名的早慧,被秦家当成了掌上明珠。然未满十岁,在朝为官的父亲因得罪权贵获罚,背了个莫须有的重罪,好端端一个书香世家,上下二十余口人,男子充军为奴,女子卖身为婢,相貌好的则投入妓馆,世世代代入了奴藉,地方上的小官吏更落井下石,看小悠然相貌精致,竟然直接卖进了一处男娼馆。
      好在一来他年纪尚幼,二来品貌确实脱俗,鸨儿也知等他长成必定是棵摇钱树,故多方维护,许了他暂不接客,只陪慕名而来的客人闲谈对弈,间或弹上一曲,这一拖,就拖到了十四。
      在他十四岁生辰那晚,一个年近不惑的商人砸出大笔价钱,赢了他的初次。
      算算,又有六年了吧?
      与初来的四年不同,那时候他尚是个雏儿,事事有人教导着,虽教的都是些讨喜撒娇的法子,总是给护着的,并不怎么见客,倒也过得轻松。可这后六年……他皱了眉,细细的眉尖蹙起来,终是不愿再回想那夜夜笙歌里的苦楚。
      初时尚有笑有泪,还能明白在人前那一成不变的温润实是面具,待到后来甚至已没了自我,麻木了,连泪都滴不出。
      不是没有过攒钱赎身的打算,这样的身体自没机会娶妻生子,只想找个安静的地方过完余生。但他名声在外,已是地方上男娼馆里一株最大的摇钱树,莫说赎身,就连外人想见一面也是天价,哪是一天两天就能凑出这些钱的?只好在这滚滚红尘继续挣扎,走一步算一步罢。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缘起一念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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