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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第 3 章 ...

  •   3.
      郁言的父母是那个年代的大学生,毕业后直接进了机关工作,一辈子正经又体面,看方是方,见圆是圆,女孩子留短发就是叛逆,男孩子穿花衬衫就是不入流。

      索性他们的一双儿女自小乖巧听话,哥哥郁言从没穿过带花色的衣服,妹妹郁文更是从未将头发剪短至肩膀。兄妹俩按照父母的期望按部就班的长大,沿着一早画好的人生轨道匀速行驶。

      兴许是这路太顺太平,他们成了赛道上的领跑人,偏偏一个弯道不留神,多踩了一点油门,往偏道上一骑绝尘,再想追的时候,竟已经走的太远太远了。

      郁言从小到大就没忤逆过父母的意思,他是男孩子,是哥哥,是品学兼优的优等生,是最让人省心放心的好儿子。二十二岁那年,当头一棒,郁言毫无征兆的向家里出了柜。老两口都是知识分子,不会打不会骂,教养比天还高。那是郁言第一次被他爸指着鼻子骂“不要脸”,也是第一次被他妈狠狠打了一耳光。

      女人尖利的指甲在脸上划了道血痕,郁言眼中停留着父母悲愤交加的模样,顶要面子的两个人,那瞬间竟毫无形象可言。他们把郁言赶出家门,说只要他一日不改,就一日别再回来。

      早前儿那两年郁言满心愧疚,逢年过节总提着大包小包的补品回家,却无一例外的吃了闭门羹。之后再上门,开门看见一张陌生的面孔,郁言才知道老两口已经悄没声地搬了家。

      郁言向妹妹郁文打听到了父母的新住址,没再叨扰,只把东西放在门口就走。除此之外,每隔半年向父母账户里打入一笔丰厚的生活费,其余再无联系。

      原以为乖儿子被野男人拐跑了,还剩个宝贝女儿。谁知道郁文比她哥还过分,好好的名牌大学上到一半就被个沧桑挂的男青年勾跑了魂,一声不吭去彩云之南落了脚,等学校电话打到家里劝退的时候,人已经在大理开起了客栈。

      这一下又把老两口给气的不轻。
      还没完,客栈开一半,郁文就跟她那“爱自由”的男朋友散了伙,等投奔到郁言这儿的时候肚子都大了。

      天上还在不停打着闪。

      挂断电话,郁言箭步冲回房里。

      “程深!程深!”郁言摇了摇程深的手臂:“文文要生了,你快起来送我去医院!”
      程深半个人裹在空调被里,断断续续的接上之前的梦又被人摇醒,烦的直皱眉。

      “程深!”郁言说:“我手打了石膏不能开车,你送我去好不好?文文快生了,身边没人,我得过去陪着她。”

      程深重重的哼出一口气,一胳膊肘把郁言甩开,拉过被子盖上头顶,力道很大的翻了一个身。
      他背对着郁言,声音埋在被子里略显沉闷,却挡不住里头的不耐:“她生又不是你生,关我什么事!”

      一道雷从天际轰然砸下。

      郁言咬了咬唇,朝那鼓做一团的背影再一次伸出手:“程……”
      “别烦了!”程深打断道:“还让不让人睡觉?我都困死了!”

      凌晨三点半

      这场雨来势汹汹,报复似的卷起热浪,砸下冰冷的刀锥。

      大风将伞面刮的倾斜,郁言艰难的撑着伞,白T被雨水浸透,贴在瘦削的后背上,不停的有水珠顺着白皙的颈骨划过脊柱。右手上的石膏已经顾不得了,深夜的富人区本就人丁稀少,根本拦不到出租车。

      郁言站在路灯下,从伞底探出头,瓢泼大雨扑面,几乎让人窒息。他眯着眼朝路的那头看,任雨水斑驳了地上的倒影。
      没过多久,他干脆弃了伞,在裤子上蹭了一下手机屏幕。这个点了,什么车都不肯往这儿来。

      格纹雨伞在地上转了一圈滚到郁言脚边,他下意识咬住左手大拇指,眼睛被屏幕上的光刺的发酸发胀。视线从上到下,通讯录里的号码来回翻了几遍,能开口求助的寥寥无几。
      说是他不善交际也好,说他性格沉闷古怪也罢。郁言在狂风骤雨中猝然意识到,自己被程深圈住了,甚至是圈死了,以至于离了那人的羽翼,竟难于世间行走。

      半晌过后,郁言的手指终于在通讯录最后一行停下,鼓噪的雨声中,他紧绷着拨出了一个号码。

      黑色轿车闪了两下大灯缓缓停在郁言面前。
      郁言握住车把的手微微一顿,不过一个犹豫,他这侧的车窗已经放了下来。

      周放焦急的从窗户缝里看他,喊道:“小言,快上车啊!”
      郁言抿了抿唇,拉开车门坐了进去。

      他刚坐下,身边就丢过来一条暖白色的毛巾,周放打灯掉头,从后视镜里看着被雨水冲刷成模糊的长路,说:“安全带系上。”

      郁言稍显局促的擦了下手,屁股只敢挨着坐垫的尖儿,尽可能的缩小自己。
      水珠滴滴答答顺着头发往下淌,在脚下晕开一小块水滩,微微一动,便合着鞋底的泥泞一齐蹭在干净的车厢内。
      郁言轻蹙着秀气的眉头,拉扯着安全带。

      暴雨天容易出事故,饶是现在还早,路面上没几辆车,周放也不敢开太快。他踩下刹车,在等红灯的间隙里看了郁言一眼,眉皱的比他还深:“刚刚上车我都没看清,你胳膊怎么打上石膏了?”

      郁言拿毛巾按着头发:“不小心摔了一跤,骨折了。”说到这儿顿住,手上的毛巾柔软舒适,车里的柑橘味香氛缓和了晕眩,郁言腼腆的看向周放,温吞吞的笑了:“不好意思啊,这么早吵醒你,麻烦了。”

      周放轻点油门:“你跟我客气什么?”

      郁言嘴角的笑慢慢收了回去,他看着窗外暴雨如注,整座城市皆是阴霾,连声音都低了:“不是客气。”他停了停,感觉到干燥的风:“让你来接我,还把你的车弄脏了……”
      周放调温度的指尖一顿,余光里是郁言发白的侧脸,湿透的身体。
      “我早就约好明天洗车,不差你这一点。”

      郁言知道周放是想让他放宽心,可越是这样,他越是较真:“还是要谢的。”

      车内瞬间安静起来,周放不知在想什么,好半晌才叹了口气:“小言,从小到大,我们认识十几年了,我知道你不喜欢麻烦别人,但这句话我很多年前就对你说过,我不怕麻烦,特别是你的麻烦。”

      话到这里,周放知道自己基本上是把天儿给聊死了。
      车载导航不时提示着路线信息,算是没让车内的气氛更加尴尬。放在以前,周放绝不会再多言一个字,但今天不同。

      今天下了大雨,刮着大风,湿透的郁言带着伤,走投无路的向他求助。
      这个人,若非实在没办法,怎会轻易开口。
      周放心疼了,心尖上一点掐着似的疼。

      他接着说:“我原以为跟着程深你总会过的好,现在看来,是我想错了。”

      郁言的手指一下子绞紧了。
      他一动不动的瞪着玻璃,里头似乎有光,那光把整片玻璃割裂了,碎成好多片,尖锐的棱角就这样扎进郁言的眼睛里,他好像流血了,满目的红光。

      周放伸了一只手过来,安全带被拉长到极限,郁言被箍着腰往里一兜,直接按在了椅背上。
      真皮座椅沾了水,蹭了泥。
      “谁也没嫌你不是?”周放无奈的说:“靠会儿吧,离医院还有一段路。”

      郁言恍惚的看着周放坐了回去,发觉那红光是另一道红灯,他不疼也不痒,只是身上一阵阵的发冷。

      医院的长廊里灯火通明,郁文已经被救护车送入了手术室,郁言办完手续就在门口等着。
      他垂着头坐在塑料椅上,感觉脸颊被个温热的东西碰了一下。
      周放晃了晃手里的饮料,笑道:“热可可,你最喜欢的。”

      周放个子也很高,站在郁言面前长身长腿的,顶上明亮的光从他发际间落下来,英俊又温柔。
      郁言扯了抹笑,接过道谢,发现他手里还提了个袋子。
      “你衣服都湿透了,去换一下吧。”周放把袋口冲郁言打开,棉质条纹衫安静的躺在里面:“医院对面便利店随便买的,别讲究,要我帮你吗?”

      郁言摇摇头:“谢谢,你已经帮我够多了。”他拿过纸袋站起身:“过几天空下来请你吃饭,怎么样?”
      周放挑起眉:“好啊。”

      郁言去卫生间换了衣服,出来的时候在门口碰上了周放。
      “你在这儿站着干嘛?”郁言略显吃惊的问。
      “怕你手不放便。”周放答道,和郁言并肩往回走:“你的石膏去找医生换一下吧,都湿了。”

      “没事。”郁言看了眼手术室的大门:“我这会儿放不下心,等文文出来再说。”
      周放知道郁言担心妹妹,也不好再劝,只是拿来之前的毛巾给他搭在肩上。医院冷气足,他怕郁言淋了雨冻坏了。
      “你先回去吧。”郁言见周放在自己身边坐下了,低头看了眼时间:“耽误你这么久,别陪着我一起等了,还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出来呢。”

      “没关系,我已经打过招呼今天不去公司了。你一个人,又挂着石膏,要是出什么问题连个帮衬的人都没有。”
      郁言还想再说些什么,周放直接开口堵他:“知道么,请神容易送神难,你把我薅来了,可没那么容易打发我走。”

      郁言歉疚道:“就是太过意不去了。”
      周放拍拍他的肩,不让他为难:“等文文出来我就走,陪你坐一会儿。”

      两个大老爷们儿坐在产房门口,过路的家属、护士都要瞧上两眼。
      周放抱着胳膊靠在椅背上,仰起头望着天花板:“文文今年才多大,十九还是二十?怎么都要生孩子了,和男朋友么?”

      郁言向他解释,说小丫头在学校不听话,认识了些社会上的人,被个大十岁的男人迷住了,学也不上了就跟着人家去了大理,结果那男人追求自由,学古装剧里的侠客剑客浪迹天涯,就这么把她给丢下了。回家后郁文才知道自己被退了学,老两口也气的不轻,求神问路的托人找到了校领导,承诺郁文只要今年高考再达线,可以放宽要求让她接着念大三。

      于是老两口成天逼着郁文在家复习,重新准备高考,谁知道没多久就发现小丫头怀了孕,这下好了,学没上完就大了肚子,孩子他爹还不知道身在何方,老两口丢不起这人,气的在家捶胸顿足,按着郁文去打胎。

      偏偏这姑娘也是个逼不得的,死活不肯,两厢一谈崩,郁文收拾了行李就跑来投奔了郁言。
      郁言拿这妹妹没办法,打不是骂不是,小姑娘一哭鼻子就赶紧去宠了。他在市里给郁文租了个房子,请了靠谱的阿姨照看着,自己也没事儿就去做做客。按照预产期,郁文还有一个月才生,他也就没那么早开始准备,今晚接到电话才知道妹妹早产,慌的六神无主。
      索性那丫头是个胆子大的,自己叫了救护车,转而才通知的郁言,倒是有惊无险。

      周放听完,没忍住笑出了声:“你们啊,从小就是叔叔阿姨眼里的乖宝,青春期的时候都没见着急眼,怎么大了反而一个比一个叛逆啊。”
      郁言也跟着笑了两声:“我也这么说,可能我们身上的叛逆因子长的比别人晚,到这岁数才爆发出来。”

      两人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天,郁言紧绷了一整夜的身体在言语间一点点的松了下来。
      周放开始跟郁言说高中时候的事儿,懵懂又青涩,最美好的时候。
      郁言安静的听,偶尔搭上两句,笑的很暖。

      程深赶到医院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样的场面。
      长廊尽头依偎着两道身影,他的郁言穿着他从没见过的衣服,没受伤的手心里捧着最爱喝的热可可。他们凑在一起说话,说不尽似的,他甚至还在郁言脸上看到了笑容。

      那样明朗的,轻松的,是记忆中最初的郁言。
      可他已经很久没得到了。

      那一瞬间,程深觉得刺眼。
      他们聊得很开心,也很投机,连他走近都没有发觉。

      血液骤然沸腾,程深的脸色冷极了,一个目光就能将郁言撕裂。
      似有所感,郁言打了个寒噤。

      周放关切的问道:“怎么了小言,冷吗?”

      回应他的却是另一个声音。
      “哦。”程深玩味的哼了一声,一字一顿道:“小、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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