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杀手总在被迫营业》暮色寒江

16、遗物

　　连嬷嬷听完小厮的禀告，思忖片刻，回头看了眼灯火未熄的内屋，她小心谨慎地走进去。

　　霍夫人披好衣服坐在梳妆台前，问道：“府里这么大动静，出了什么事？”她摸了摸自己那张并不年轻的脸，看到眼角隐约显露的皱纹，颇为伤怀地叹了一口气。

　　“回禀夫人，竹风苑被二公子的人围的不透风，奴婢的人略听到了点消息。”连嬷嬷快步上前，在她耳边悄悄道：“说是本来二公子已经抓到了贼人，不曾想三小姐忽然跑出来求二公子放了他，后来不知怎么地，二公子就真的将人给放了。”

　　“夕竹这丫头为一个贼人求情？”霍夫人转头瞧向她。

　　“可不是！”连嬷嬷也觉得匪夷所思，“照二公子的个性，绝对不可能放人的！”

　　“娘，娘——”霍金枝的声音由远及近。

　　“都什么时辰了？慌里慌张跑来做什么？”看到霍金枝罩着一件宽大的披风，头发还没梳好就这样跑来，她柳眉一竖，斥道：“堂堂将军府嫡出小姐，衣冠不整成何体统？金枝，看来母亲平日里对你太过宠溺了！”

　　“娘！”霍金枝娇唤了一声，上前道：“女儿是真有急事！”

　　“什么事？”

　　“今夜竹风苑那么大的动静，娘应该知道吧？”在霍夫人点头且狐疑地看了眼连嬷嬷后，她得意道：“我知道里面的很多内情呢，更知道我的好姐姐跟她情郎的事情。”

　　“什么！”霍夫人面容一变。

　　“二哥哥自以为那边都是他的人，这些事情就能瞒天过海？殊不知，我早就买通了竹风苑的下人，这些事情都是她们亲口告诉我的。”霍金枝甚是得意地说道。

　　“你说清楚，到底怎么回事？”

　　“听说呀，那个黑衣蒙面人被二哥哥埋伏的弓箭手困住，受了不少伤呢，就在最危险的时候，霍夕竹忽然跑出来求二哥哥放过她，二哥哥那个脾气你们也知道，怎么可能放过他？霍夕竹就要挟二哥哥，逼得二哥哥不得不放人！”

　　“后来那个杀手跑了，二哥哥心里哪里咽的下这口气，想问问到底怎么回事，霍夕竹竟还不肯认错，公然和二哥哥顶嘴，气得二哥哥直接把桌子都给砸了……”

　　“还有这样的事……”霍夫人和连嬷嬷面面相觑，霍金枝的话补充了她们情报的空白。

　　“这黑衣人能是谁？不就是她的情郎？”霍金枝继续煽风点火。

　　“可恶！”霍夫人震怒地一拍桌，骂道：“下作的小娼/妇！”

　　“她今夜闹了这么一出，二哥哥多为难，本来二哥哥就可以抓到贼人交差了，现在好了，跑了贼人就算了，她夜半和别人私会的事情也传了出去，”她撅了撅嘴，埋怨道：“二哥哥的脸要往哪儿搁，事情明儿还不知道会怎么传呢！”

　　“我们将军府的脸都给她丢尽了！”霍夫人气得心口疼。

　　“娘，您打算怎么办？”霍金枝等着看好戏，“这次可不能轻易放过她！”

　　“丢人都丢到外头去了，”霍夫人脑门发胀，“当然是按照家规，将她绑了沉井！”

　　“这这这，”连嬷嬷一听，忙劝：“夫人，不可冲动啊！”

　　霍金枝扭头瞧向她：“怎么不可了？她做出这种偷人的事情，败坏我们将军府的门风，害得二哥哥丢尽脸面，不该沉井吗？”

　　“小姐有所不知！”

　　连嬷嬷心急如焚地解释起来：“今夜的事情，明显二公子不想让人知道，如果我们把事情捅大，二公子恐怕真的要和咱们反目了。”她说着，有意瞧了眼霍夫人，“再则，若要家法处置，恐怕也要讲究个证据，咱们只听人说了一些片面之词，怕是难以服众。”

　　“……”霍夫人沉默了。

　　“夫人，有道是家丑不可外扬，这事情张扬出来被老爷知道，恐怕会直接责备您教子无方，您也晓得，三小姐虽然不受老爷宠爱，但二公子可是老爷捧在心头的，若是因为此事害得二公子驸马之位丢了，恐怕整个霍家都别想太平！”

　　“娘——”

　　“金枝，你不用说了，为娘自有计较。”霍夫人面色沉重起来。

　　连嬷嬷说的不错，要处死霍夕竹很简单，难就难在，金枝的把柄在霍秋陵手中，若是霍秋陵真正翻脸，把这份罪状告到老爷那里，只怕整个霍家都要变天。

　　“娘！”霍金枝不死心地唤了一声。

　　“回去睡觉吧，这件事情你就不要掺和了！”

　　“小姐，请——”连嬷嬷躬身道。

　　“哼！”霍金枝不甘地跺了跺脚。

　　待霍金枝走后，霍夫人看向连嬷嬷，思量着道：“我们不宜大张旗鼓，只能暗中下手了。”

　　连嬷嬷不置可否。

　　霍夫人揉了揉脑门，说道：“这样，你继续派人给我盯好霍夕竹那丫头，金枝的把柄握在霍秋陵的手中，以至于我们备受牵制，若是他的宝贝妹妹落在我们手中，呵……”

　　“我要让他跪下来求我！”

　　***

　　问星刚回到神农阁，就陷入昏迷之中。

　　百草先生给他一把脉，瞬间脸色就沉了下去，他吩咐药僮去准备药汤给他浸泡，一边用金针将他的几处大穴封住，见他情况危急，他唤道：“问星，问星！”

　　问星隐约听到唤声，眼睛艰难地睁开一条缝。

　　百草先生看到他毒性扩散的那么厉害，早前所做的努力全部白费，不由狠狠抽了他一巴掌，问星才将一口黑色的毒血吐出来，他大骂道：“混账东西，我千叮咛万嘱咐不要与人动武，你倒是好，不仅与人交手，还将用来压制毒性的内力给撤了，你存心找死是不是！”

　　“要不是看在你娘的份上，我才懒得管你！”

　　***

　　辗转反侧了一夜，霍夕竹第二日很早就起了床。

　　看到冰碧将洗脸水端进屋，她连忙停下手中的动作，问道：“冰碧，你今天有没有听到什么消息，昨天小星他……有没有落到哥哥的手中？”

　　“这……”

　　冰碧当然对昨天的事情略有耳闻，二公子生气时吓人的样子她也见到了，今天又听到小姐打听这个人的下落，她温声劝道：“小姐，这是天剑卫那边的事情，不该我们过问的。”

　　“可是……”霍夕竹欲言又止。

　　冰碧从小侍候她，要比她年长三四岁，看到她坐在那里不发一言，连忙放下手中的巾帕，向她道：“小姐，这件事情过去就过去了，您往后可别再提那人了。”

　　霍夕竹固执摇头：“没有得到他的下落，我怎么能放心！”

　　青筠从外面跑来，她笑道：“冰碧姐姐，小姐问两句又怎么了，我可听说，昨天那人其实是来探望小姐的。”她的年纪和霍夕竹相仿，因而很能理解霍夕竹的心情，她朝她挤挤眼，“小姐放心，昨天二公子没有抓到那个人，今天一早回宫向指挥使大人复命了。”

　　“你啊你……”冰碧戳了戳她脑门。

　　“没有抓到就好。”霍夕竹紧紧握住的手也松开了。

　　收拾好之后，她和冰碧如往常一般给霍夫人请早安。

　　不过霍夫人并没有见他们，听说是今早突然心疾发作，正在屋里休养，只进去一个霍金枝，其他什么人也不见，如此，霍夕竹倒也落得清闲。

　　与冰碧回去的路上，她忽然改变了路线。

　　冰碧知道她要去哪儿，不解道：“小姐，您怎么又要过去！”

　　昨晚哥哥设下陷阱对付他，这让她歉疚在心，一直想要弥补他些什么，思来想去，她终于有了主意：夏姨娘是小星的母亲，当年她一定是有不得已的苦衷才来到将军府，而那时候小星还年幼，应该很恨他的母亲吧？不然，他在提到夏姨娘的时候，为什么不肯称呼她为母亲……如果她能够找到一些夏姨娘的遗物，小星的心里会不会开心一些呢？

　　“我去找些东西。”

　　她说着，头也不回地往漪兰苑走去。

　　冰碧心头不安，但又知道她那个执拗的性子，轻叹了一声，连忙跟上她的脚步。

　　漪兰苑还是上次她们离开时的样子，昨夜刮了大风，院里飘落了更多的落叶，看着一片萧瑟，无比凄凉，霍夕竹对她道：“冰碧，我进去看看，你在这儿等我。”

　　冰碧心中害怕的很，确实不敢进去。

　　霍夕竹深吸一口气，直接进了夏姨娘曾经住过的内屋。

　　床上的被褥、帐蔓、纱帘因年代久远都褪了色，显得破败和脏污，但可以看到上面花纹和颜色应当都是极美的，妆奁旁除了几个胭脂水粉的盒子，其余并未见到任何首饰……她环顾了下四周，想象着夏姨娘当年的模样，她极美丽、极温柔的样子。

　　“夏姨娘，对不起，再次打扰您了！”

　　霍夕竹双手合十，虔诚地对着那张罗汉床拜了拜，却在抬起眼眸之刻看到了床上的一些污痕，像是血迹……她大着胆子走过去，发现被褥和床单上的确是已经变了色的血，可以想见，夏姨娘死的时候一定非常痛苦，她心中再次对她的死产生怀疑。

　　“吱”的一声，一只耗子飞快从被褥中穿梭而过。

　　她被吓了一跳。

　　待定睛一看，枕头下有什么牙白色的东西，是被刚才的耗子带出来的。

　　她大觉这是夏姨娘显灵，连忙再拜了拜，伸手将枕头挪开，顿时，一串形状各异的贝壳便出现在她视线中。她惊讶之余，伸手将它拎了起来。

　　这些贝壳看起来并不值钱，但形状各异、表面也很圆润，显然是有人精心挑选过的。

　　她想了想，下人不可能用得起金线，且是在枕头下的，那很有可能就是夏姨娘的东西，她将这串贝壳握在手里，对着空荡荡的床上道：“夏姨娘，我知道，您一定很记挂小星，而他也是一样。虽然我和他只相处了几日，可我看得出来，他是一个好人，他会变成杀手，大概是迫不得已，我不知道还能不能见到他，如果我还能够再见到他，就把这串贝壳交给他！”

　　“可……”

　　“万一他不会再来找我……”昨夜的事情历历在目，她知道他们之间有很多阻隔，她微微酸了鼻子，“我就把这串贝壳带在身上，一直等到他来为止。”

　　“夏姨娘，您不会怪我的对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