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抓住那只大圣》何须浅浅

5、等你回来

　　高老庄

　　一个小厮模样的人掰开大门一个缝隙，露出一双眼睛看外面，外面立着两个神仙模样的人，一个君子如玉举止如风，另一个则懒懒散散、不掩锋芒，二人身后还跟着一匹白马。
　　小厮呆了呆，问：“请问您二位是？”

　　大圣：“请问你们府上可有一位大唐而来的三藏法师？”

　　小厮又问：“您是他什么人？”

　　大圣：“我叫孙悟空，是来寻他的。”

　　小厮一听“孙悟空”三个字，立刻把门全打开了。

　　“您可是唐长老的大徒弟？”

　　大圣想了想，算是欣然接受了：“啊对。”

　　小厮喜笑颜开地带着领着大圣和哪吒进去。
　　“老爷，夫人！那和尚说的孙悟空来了！”

　　一男一女两位老人家像是看见了救星一样，差点就扑到大圣面前给他来一套三拜九叩了。
　　夫妻俩痛哭流涕地哀求道：“孙长老，求您救救小女吧！”

　　大圣现在想的只有唐僧，可是从进门到现在都没见到人——
　　“我师父呢？”

　　高老爷：“高财，唐长老呢？怎么还不请进来？！”
　　小厮，也就是高财，结结巴巴：“老爷！唐长老......还被关在地窖呢。”
　　高老爷：“......”

　　大圣：“嗯？地窖？”

　　高老爷尴尬地搓了搓手，一个劲地埋头道歉：“实在对不住，我们也是没有办法啊！高财！快把唐长老好好扶过来！”
　　高财就一溜烟地跑出去了。

　　哪吒左手在杯盖上画着圈，一边不着痕迹地看了大圣一眼又一眼，见他虽然一句两句不离那个唐三藏，但浑身上下却没有一丝紧张的意思。
　　大圣的确不紧张，可唐三藏被妖怪关起来还说得过去，怎么被人给关起来了？
　　大圣：“你这老头，关我师父还让我给你家帮忙？这才刚入夜你就开始做梦了？”

　　“对不住啊！实在是没办法啊，尊师是自己从妖怪洞里逃出来的，正巧被我碰上，那妖怪想杀他，是我执意要将尊师带回来，那妖怪这才没有继续追杀，为了唐长老不被猪妖找到，我只能让他委身藏在地窖里。”
　　虽然不知那猪妖为何不伤人，但高家夫妇对猪妖如此恐惧，在他们心里，猪妖虽不曾伤人却也是食人血肉的模样，难道会因为慈悲心就“舍人救人”吗？八成是有利可图。
　　大圣心里嗤了一声，也不言语。

　　反正被救的不是他，得看唐三藏是个什么态度。

　　哪吒心知肚明也避开不谈：“藏？难道猪妖会隔三差五来一次不成？”

　　高老爷：“谁说不是啊......”
　　简直叫苦连天。

　　*

　　不多时高财便带人回来了，哪吒转头就看到高财扶着一个瘦弱的白面俊俏和尚进来了，和尚被扶着，然而进来时还是险些被门槛拌了一跤。
　　唐三藏一看见许久不见踪影的大圣正坐着悠闲地掂着手里的果子，腹中饥饿都给气饱了：“你这泼猴！枉贫僧救你出山，你......你竟想对为师不利？！”
　　大圣笑脸嘻嘻地扶着唐僧入座：“师父莫气，我这不是回来了吗。”

　　唐三藏发着抖，也不知是气得还是冷得：“也许我命里不该有你这个徒弟，你还回来做什么？”

　　大圣宛如没听出他的不满，道：“嘿嘿，大士说师父您在此恐有劫难，若身边没个人，怕是要出事，师父您要打要骂日后有的是时间，何必耽误了取经的大事呢？”
　　唐三藏一听是观音的意思便也没再去刺他，大圣又好言好语地哄了几句，两人都闭口不提紧箍咒的事，末了师徒俩也算是和好了。

　　大圣暗暗呼出一口气，看到一旁的哪吒好像又不开心了，面上表情没什么太大的变化，但视线落在唐僧的身上时似乎冰冷冷的，可下一秒就什么也没了。
　　唔......可能是看错了，三太子好端端的怎么会生气呢？

　　唐三藏冷不丁地看见了哪吒，却没看到他方才的眼神，于是询问大圣：“悟空，这位是？”
　　没等大圣介绍，哪吒自己便开了口，嗓音冷清：“姓李，名哪吒。”

　　唐三藏：“三......三太子？”

　　哪吒点头：“嗯。”

　　一旁的高家夫妻听见“哪吒”两个字的时候腿都软了，看见他点头的时候立马又跪了下来——
　　“三太子！活神仙！求活神仙救救我家小女啊！”

　　大圣有些好笑地看了眼哪吒，正巧对上了后者的眼睛。
　　哪吒：“笑什么？”

　　大圣故意做出恼怒的样子：“他们方才明明是求我的，怎么才一会就又求你了？”
　　哪吒转头对高家夫妇道：“抱歉，在下此番是来助大圣的，如若大圣需要我，我自然不会拒绝。”
　　说着他忽然又添了一句：“唐长老，你觉得呢？”

　　唐三藏被叫得愣住，没反应过来，顺口答：“啊？多个人手多份力，贫僧觉得可行......”
　　大圣也是被哪吒这一问给听懵了，可是在唐三藏话说到后头时他却突然有了个大胆的想法……准确来说是疑问。
　　哪吒这是在给自己在唐三藏面前立威？方才生气……总不会是因为唐三藏给自己脸色看吧？

　　大圣忍不住脑袋“轰”地一声，随后甩开这个想法。
　　不可能！不可能不可能......

　　大圣在一边怀疑人生，唐三藏在一边突然反应过来这位三太子话里的意思。
　　他隐隐觉得，这个三太子在的话，自己日后的日子可能不太好过了。

　　言归正传。
　　高家夫妇转头又求大圣，大圣发誓，他不是很想管闲事，但抵不过他师父四处乱飞的善心，于是就应了。
　　“别哭了，你们把事情说清楚，老孙我也好知道怎么下手。”

　　高老爷道：“我如今年岁虽大，膝下却只有一个女儿，名唤翠兰。三年前，小女被抢，路上被一位名叫‘猪八戒’的义士所救，小女偷偷告诉我们他们二人情投意合，愿意以身相许，我看那猪八戒虽家世一般，但相貌好，品行也不错，就答应了，谁知订婚宴上他喝多了，竟变成个肥头大耳的猪妖！我就这么一个女儿，怎么忍心把她嫁给一个妖怪，可翠兰不知被下了什么迷魂药，硬是要嫁给他，那猪八戒见我们死活不肯，便将我女儿锁在后院里，连见一面都不能够。”
　　高夫人一想起后院的女儿，淌眼抹泪地哭起来：“也不知我的翠兰如今怎么样了啊......”

　　大圣：“......”
　　不哭是不是就说不了话？

　　大圣破有些烦躁地摆摆手：“是锁在你们自家的院子里？”
　　高老爷：“对，那妖怪施了法，寻常人不能进去，就连送饭也要放在墙头。”
　　大圣现在只想好好睡一觉，虽然不是很想管闲事却还是打起了七八分的精神来：“那劳烦带个路，我先去后院瞧瞧。”

　　唐三藏在地窖里藏得太久，又是细皮嫩肉不禁冷的身子，染了点风寒身体有些虚，吃了些点心后便独自被安排到客房里睡了。

　　大圣与哪吒由高老爷带路去了后院。

　　许是受不了这样安静的氛围，大圣当年在五行山下待得太久，于是练就了一身自言自语的本事，这会嘴巴像是自动开了口：“今天似乎没吃午饭，又没吃晚饭啊。”

　　低头看着地上移动的影子，大圣一步大一步小地跟着边走边踩，冷不防地视线里多出一个水灵灵的桃子。
　　“饿了吗？吃一个吧。”

　　大圣看着哪吒不知从哪掏出的桃子，片刻怔愣后接过桃子啃了下去，香甜香甜的。
　　“谢啦。”

　　回应他的只有简简单单一个“嗯”字。

　　大圣一愣，总觉得心跳似乎有些不太正常，那闪了一下的不知名的感觉，还未等他反应过来便消失得无影无踪了。

　　方才那句自言自语只是他随口一说，如果没人理他，大圣大概会把一天的流水账都念一遍给自己听，可谁承想那人递来一个桃子，扰得他今天做了什么都不想去想了。

　　“三太子，孙长老，到了，那妖怪就是把我们小姐锁在这间院子里的。”

　　彼时大圣默默啃下最后一口桃子，背对着众人，朝着院门眨了眨眼，金色流光在黑眸中一转，食指拨了拨手中的桃核。
　　桃核消失了。
　　大圣垂下的手捻了捻被桃核尖碾出的一点凹陷，神情散漫：“三太子是和我一块进去还是在这儿等我——”

　　等我回来？

　　大圣话没说完自己却住了口。

　　明明只是再平常不过的对话而已。然而还是想着有个人陪自己一起去。

　　大圣心想不过除个妖而已，自己怎么越来越娇气了。

　　温文尔雅的三太子：“我不去。”

　　大圣：“......”

　　哪吒自然也打量了这个院子是什么情况，不出所料，院子被一个巨大的结界围了起来，但这个结界并不像是禁锢结界，反而有种很温和的力量，寻常凡人当然进不去，不过对于他和大圣来说就是形同虚设了。
　　大圣一时间没从想象和现实中反应过来：“......你不是来帮忙的吗？”
　　哪吒：“他人家事，在下并不好插手，大圣如若有难或者有需要，唤我便是。”

　　言下之意——我不管闲事。

　　大圣：“......”这话说的，仿佛他不一个人进去就没本事似得。
　　想象破碎的渣都不剩，郁闷得大圣走之前还语气不明地扔下三个字：“等着啊。”
　　身后传来一道：“嗯，我等你回来。”

　　大圣嘴唇一勾，心想这还差不多。

　　大圣在高老爷和下人们目瞪口呆的表情中只身一人踏入结界，他脚步缓而轻，轻松得宛如是去踏青一般。
　　众人：“神人呐！”

　　哪吒看着那背影，嘴唇无声地又重复了一句：“我等你回来。”

　　大圣一进院子就被四面八方突如其来的光刺了眼睛，缓过来之后才发现，院子里竟另有一番天地。
　　外头还是夜晚，而里头居然是不冷不燥的白天，彩蝶纷飞，莺飞草长，不像个禁锢之地不说，反而是个世外桃源。

　　大圣顺着鹅卵石小路走了一段路，前方又有个门。

　　原来是个二进的院子。

　　“天蓬？这次怎么这么快就来了？”那是一道非常清脆的女声，但气息不稳，稍一听便知此人身体有恙。
　　大圣刚抬起欲推门的手僵在半空，转过身，一名妙龄女子缓缓走来，那女子走进，发现自己看错了人，似乎有些害怕。
　　大圣：“你认识天蓬？”

　　女子却不回答他，有些恐惧地往后退了几步，最后手扶住一旁的树，摇摇晃晃的身体仿佛随时要碎了一般。
　　女子眼中隐隐有泪光闪烁，末了她勉强牵起嘴角苦笑道：“罢了，是我命早该绝，终究是有缘无分。”
　　大圣火眼金睛一闪，这女子的确是个人，只是为何怪怪的？

　　大圣：“你是高翠兰？”

　　女子：“是。”

　　大圣眯眼：“你是人？”

　　高翠兰：“......”她努了努嘴，最后却一个字也没说。

　　不想说？那就不是人咯。

　　于是大圣也不强人所难，换了个问题问：“天蓬在哪？”
　　高翠兰忽然脸色一变，看着大圣走过来她忽然往树后一闪，好端端一个人居然消失了！

　　随之原本宁静的院子啥时间狂风大作！天地变色，狂风卷着尘土和落叶，宛如一把把尖刀肆意打在各个地方。
　　大圣碍于眼疾不得不闭上眼睛，不知过了多久，狂风骤停，他忽地睁开金色双眼。
　　地面居然窜出两条火绳绑住了他的双脚，然而并不觉得痛，就连衣裳也不曾损坏，似乎只是想把他往下拉。
　　脚下鹅卵石小路在他的靴子下崩裂、坍塌......像一副被撕开幕布的画面，露出它本是水帘洞天的真容。

　　大圣只觉得恍若隔世。

　　这是……花果山。

　　没等大圣在想什么，周遭犹在飘落的花瓣停在大圣眼前，带粉的花瓣，大圣却看不清是什么花，他抬手去碰，刚一碰上去，指尖被划破，有些细微的疼痛感，而那片花瓣竟被大圣的一滴血浸染，血色越来越浓，直到花瓣都滴着血，接着一片又一片，千片万片的花瓣都在滴血。
　　突然那些花瓣迅速干枯，变成褐色，粉碎成粉往混沌一片的天上飘，像极了大火里的烟。

　　烟？哪来的烟？
　　血燃起了滔天大火，裹着血色花瓣从四面八方往花果山而去。

　　不……不能烧花果山！
　　大圣脚下正要腾起筋斗云，却被身后一个人拽住——

　　“回来！”

　　幻境戛然而止，天地万物都静止在这一声呼喊中。

　　大圣回头看，哪吒从火中冲出来，抓住了他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