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抓住那只大圣》何须浅浅

31、白骨

　　大圣疲惫地睁开眼，视线模糊中依稀听到猪八戒在为他哄唐三藏，就连沙僧也时不时附和两句有的没的。
　　彼时，那三人也注意到大圣醒了，猪八戒立马放下钵盂小跑过来，两手抬着对着他的脑袋，又是想看又不敢摸。大圣笑着拍开他的手，笑骂了一声“呆子”。
　　猪八戒垂下手，看大圣的眼神难得带了点不恭敬的意味，他压低声音说：“你待会儿什么也别说了，眼睛瞟地上就行，我都替你说好了，只要你不出声不惹他生气，他就不会念那什么紧箍咒！”

　　大圣面色苍白，一语不发地任猪八戒认错哄人，眼神幽深地看着地上的石子，而那边唐三藏叹了口气：“这回就算了，若是再犯——”
　　这话是说给大圣听得，大圣抬眼，猪八戒正跪伏在坐着的唐三藏脚边，看着他的眼神里害怕和担忧交错着，生怕他一个不听劝就发火。
　　于是大圣敛起眼神，凤眼弯弯不带笑意，嘴角僵硬地挑了起来：“徒儿……定不再犯。”

　　几人继续上路，可是不一会儿就看见一个老太太拄着拐杖走了过来。
　　老太太有点驼背，白发苍苍，一身粗布衣裳，看起来十分可怜，此时她看见一行人出现，不顾腿脚不利索地赶紧走到他们面前，问道：“几位长老，你们可曾看见我女儿啊？”
　　除大圣外，众人心里都是咯噔一声，尤其是唐三藏，脑门虚汗都出来了，不确定地问：“是……一位提着篮子的姑娘吗？”
　　老太太激动地笑起来：“没错，我女儿说去给老头子送饭，可到现在还没回来啊。长老，我女儿现在在何处啊？”
　　唐三藏心虚得不敢看她，猪八戒一挺身挡了过来：“我们不知道！没见过！”
　　沙僧眉头一皱，心里暗骂了一声。撒谎也不知道撒个没漏洞的。

　　果然，就见老太太起了疑心：“那——没见过又怎么会知道我女儿提着篮子呢？”
　　“这……”唐三藏噎了一下，想反驳，可是出家人不打诳语，不能破戒。
　　猪八戒：“我们只是偶然见过……不知道她去哪了。”
　　老太太看着唐三藏的表情，自然是不愿意相信，她又急又气：“我女儿是不是出事了？！”
　　“没没没！她好好的呢！”猪八戒忙道。
　　老太太老泪纵横：“那我女儿究竟在什么地方？”

　　唐三藏冷汗流了一脑门，吞吞吐吐地说：“在……在……”
　　突然手肘被人一碰，沙僧对他挤眉弄眼地悄悄道：“师父，不能说！尸体还在呢！”
　　谁知这么小的声音愣是让老太太给听见了，老太太当即就哭嚎出声：“什么？尸体？！你们——”
　　唐三藏再也装不下去了，上前一步想说点什么，可实在又不知道说什么。
　　“阿弥陀佛，贫僧……”

　　老太太哭得站都站不稳，胸膛激动得剧烈起伏，仿佛随时都会厥过去一样，好半晌她忽然举起拐杖朝唐三藏挥去，口中咒道：“你们要给我女儿陪葬！你们一定不得好死……呃——”
　　最后一个音落了半个，老太太的声音戛然而止，她的头上有汩汩的鲜血流出，不一会儿就两眼一翻倒在地上一动不动，露出身后拿着神兵的大圣，大圣撩起黑色衣袍擦了擦金箍棒上的血渍，冷冰冰吐出四个字：“妖精找打。”

　　唐三藏身子剧烈颤抖，沙僧忙扶着他，他看了看地上的老太太，又看了看自己的大徒弟，嘴唇发白终究没教训大圣什么，只是又掐诀念起紧箍咒来。
　　大圣一开始还能支着金箍棒站着，可唐三藏似乎铁了心一样，念得比上一次更快，他的脑袋仿若有千万根钢针刺入一般，视线愈发模糊起来，耳边也开始鸣叫，猪八戒被他疼得一把推开又去跪唐三藏。
　　大圣强打起精神，眼前忽黑忽白他便睁大了眼睛，杵着金箍棒将猪八戒捞起来：“不许你再跪他！”说着一阵剧痛席卷来，大圣几乎痛得发狂，提起金箍棒就要打在唐三藏身上。
　　唐三藏怕得动也忘了，还是沙僧拉了他一把才躲开，害怕过后是强烈的怒意，他把紧箍咒念得更快，可那泼猴只知道喊疼，连一个字也不肯多说，也不肯求他，他索性狠下心，闭上眼不去看大圣的惨状，嘴里念念不断。
　　直到一声剧烈的将他吓了一跳——

　　可是一睁眼只有沙僧在，一问才知道，那泼猴疼得不知道滚去了哪里，猪八戒不放心跟着去了。片刻后才见猪八戒连滚带爬地背了大圣过来告诉他：“师父别念了！大师兄疼得撞碎了石头，掉下悬崖了！”
　　唐三藏怔怔的：“还有呼吸吗？”
　　猪八戒点点头，唐三藏忽地落下一滴泪来：“罢了罢了，我到底是不该收他做徒弟，将他放这儿任他去哪。”
　　说完他拿起锡杖，径自上马。

　　沙僧收拾行李时突然问了一句：“二师兄，师父是在伤心吗？”
　　猪八戒点点头，没看他也没说话。当然伤心，可却不是心疼他的徒弟，而是为自己驯化不了他的徒弟而伤心。

　　*

　　少了大圣，众人也在走路，经此一番，斋饭也没吃上，唐三藏到底是凡人，很快就撑不住了：“八戒，你去找些东西来吃。”
　　猪八戒不敢有异议，拿着钵盂折回大圣身边，拨开茂密的花草，却不见应该躺着的人，忽地一个熟悉的高大身影一闪而过，于是毫不犹豫地跟了上去。

　　一路跟到一个洞穴，洞穴外站着一具身披红纱的白骨，骨上刻着四个字——白骨夫人。
　　白骨夫人僵硬笑道：“元帅，请进吧，他已经恭候多时了。”
　　白骨夫人在前引路，猪八戒跟了进去，洞里到处都是白骨，中间一张白骨围着的石床，一个男人正坐在上面，而他腿上搁着的，正是昏迷过去的大圣。
　　那男人凤眼黑眸，视线一直黏在大圣身上，他脸型线条锋利，完全和大圣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只是他眉眼间有一股阴鸷之气，气质与大圣的桀骜、慵懒完全不同，所以还是能一眼就认出来。

　　白骨夫人将红纱盖在头上，道：“喂，天蓬元帅到了。”
　　六耳仿若未闻，好半晌才睨了他一眼：“天蓬元帅，你让白骨离间悟空和唐三藏就是为了让他念紧箍咒？”
　　白骨夫人默默瞥过头，不知在想什么，它分明只是一具骷髅，可莫名地有种寂寥之感。它虽不是人，但也是通灵的，所以它知道，这嗓音虽无波无澜，可嗓音的主人已是怒火滔天了。

　　猪八戒仿佛没听懂他言语间的怒意：“不然你觉得堂堂齐天大圣会乖乖听你的话吗？我背叛如来把他带回到你身边，还点破了封印，你还要怪我不成？”
　　六耳转过头来，不知是不是洞中光线太暗，他脸色看起来有种病态的白：“你背叛如来，就不怕西天断了二姐的轮回路？”
　　猪八戒眼神暗了暗：“二姐的轮回路早就断了，我只是不想一错再错而已。”
　　他一直觉得，二姐的事是他自己没用，他信不过西天，二姐也不会想看到他昧着良心背叛朋友，所以当西天让他把大圣身上地封印再加一道时他后悔了，他毁了西天给他要加在大圣身上的法印，还三言两语点破了大圣的情窍，让本就已经脆弱无比的封印土崩瓦解。

　　六耳忽然森森笑道：“点破封印？如果封印真的完全破了，他怎么还会和那个哪吒厮混在一起？！”
　　猪八戒皱眉：“你什么意思？”
　　六耳哈哈道：“花果山是李哪吒烧的，如果他真的全部想了起来，怎么会不恨他！”
　　“不可能！”猪八戒反驳，“三太子绝不会做出伤害大圣的事！一定有误会！而且花果山不是好了吗……”
　　六耳嗤道：“花果山怎么好的？我在外访遍了仙山才救回花果山，花果山是他的命，那个李哪吒眼睛一眨就给毁了，还想让悟空对他痴心以对？呸！什么正人君子，这天上的神仙，最恶心的就是他！”
　　“你说够了没有？说够了赶紧滚！”猪八戒忍无可忍，回去应付化缘的事去了。六耳虽然讨厌，但不会对大圣不利，大圣不敢回去，六耳只好用这种法子带他回去。

　　一旁一直默不作声的白骨走过来，六耳忽而眼睛一瞥，它便站在那不动了，六耳问：“这位先生，你说你想见的人，不会就是他吧？”他看了看大圣。
　　白骨摇了摇头，空洞洞的眼窝冒出红光，方才还是女声，如今却成了粗哑的男声：“他不愿意来，只好请大圣做个诱饵了。”
　　六耳眼神一冷：“你觉得我会答应？你附在白骨身上这件事我还没和你算账呢。”

　　白骨歪了歪头，似乎不太明白他在说什么的样子，六耳不禁扶了扶额，若是换了别人，他会认为这人在装傻，可是“白骨”不会，他是真傻……可偏偏这个傻子本事不是一般的大，若不是白骨的元神还在他手里，六耳绝不会和他合作。
　　可他还是没搞懂这人要做什么，这人傻归傻，可嘴巴却紧得很。

　　“白骨”见六耳不想理他的样子也不恼，径自上前坐在石床边，指尖一点大圣指上的戒指，森森白骨竟生出活肉，红纱从它脸上落下，露出一张华美卓然却无甚生气的脸。桃花眼，如玉面，浓眉中间一点似血的朱砂。
　　六耳面色慢慢青了，咬牙道：“李哪吒？”
　　“白骨”疑惑地“嗯”了一声：“我不是，我只是一缕残识罢了。你放心，只要这戒指在，他就不会有事，所以——麻烦借大圣一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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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身体还是不能熬啊……发烧ing，今天更新有点少，病好了补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