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金侯》山不知遥

1、初会

　　一辆马车慢慢从暮色中走来，马蹄沓沓声从街前传到巷尾。清冷的街道已远离繁华喧嚣，连白墙绿瓦上探出的枝桠都带着秋意的萧瑟。车厢外的角铃响了两声，车夫扯着缰绳停下马。

　　马车内的女子穿着清素的裙装，只戴了一支珠钗，却不折琼姿雅韵。她自己掀开了车帘，下了车。抬头望向面前的府邸，高大昂阔的朱门上挂着“清恪居”三字匾额。

　　门下等候多时的仆从连忙迎了上去，左右两行在前开道，沿着长而曲折的廊亭，将女子引入后院。瑟瑟秋景仿佛被灰白的院墙挡在外边，院内入目皆是生机，深翠的竹，清傲的菊，还未败的各色花枝，交错有致地妆点着庭院。

　　谢如盈看了几眼，心下觉得邀她来此的楚姑娘品味不凡。她推开门，看见茶桌后的身影，昏暗的余晖和朦胧的茶雾让这个身影看起来不甚清晰。她往里走了两步，身后的仆役一言不发的退了出去。这时，她才看清坐在屋内的不是与她相约的楚玥，而是当朝的定远大将军楚瑜。

　　谢如盈曾见过这位威名远赫的将军几次，知道他不似其他舞刀弄枪的武将般粗壮，反而有着文官的温雅，但举手投足间的气概却又不是平常书生能有的。

　　她往外退了两步，疑心是仆从领错了路。
　　屋内的楚瑜却已抬头看她，自若地笑着，将一杯茶放在了她的面前，并向她示意道，“请坐。”

　　谢如盈暗自疑惑，她佯装淡然地坐下，“楚将军安好。今日令姐邀我来此饮茶，不知她人在何处”

　　楚瑜倒没想瞒她，直言道，“今日邀请你的是在下，此前也是我假借家姊的名义多次送帖。”他的嘴角上扬，清逸的脸上始终带着笑，倒是十分坦然。

　　谢如盈捏着茶盏的手指一紧，说话也不似方才的客气了，“不知将军这般作为所谓何事？”

　　“哈。”楚瑜看着她眉目间的警惕，低头笑了一声，低沉暗哑的嗓音竟清亮了不少，“你不必怕我，在这世上，我最不可能伤害的人就是你。”

　　此话语间的暧昧让谢如盈一下愣住，她看着楚瑜没有接话。

　　楚瑜边说着边站了起来，“我初次见你是在宏昌元年，那日我完战归来，道路两侧百姓拥挤，我一抬头就看见坐在茶楼上的你。你带着笑，好奇地往下望，眉眼灵动，容颜倾城……”他的话停住，只听“砰”的一声，他在谢如盈惊异的神色中尤自将门关上。

　　谢如盈站了起来，目光锐利，她直直看着楚瑜，眼神中带着戒备，“如果楚将军是为了说这些话，恕我不奉陪了。”

　　“别急，我还没说完。” 楚瑜安抚道，顺手将两侧的灯烛点燃，跳跃的灯火照亮了主人满眼的柔情。

　　“后来，我开始打听你的身份，知道你是谢大人的独女。我还找机会与你碰面，普慈寺、公主府……好几次，我想表诉我的心思，但又犹豫了。在我困扰难解之时，你却被皇上指婚，成了毅王的王妃。”

　　“定远将军，你莫要……”谢如盈有意摆明两人关系生疏，想阻止楚瑜继续说下去。但话未说完就被楚瑜打断了，他的笑容染上几分苦涩，“你听我说完罢。我也曾说服自己就此将感情放下，甚至逃到千里关外，可始终抑制不住地想起你。”

　　楚瑜眼底泛红，仿佛下了决心要把自己的想法刨得透彻。“前段时间，我从北疆回朝，路途消息闭塞。回到京都城时，我才得知毅王休妻之事。那时已经闹得满城风雨，我一边疼惜你，一边却止不住兴奋。可我没想过毅王会如此不留情份，将你堂堂王妃置于流言蜚语之中，使得和离之后你也不得安宁。”楚瑜说着，竟然流下一行泪水，他看着她，眼神中带着歉意与爱怜。昔日杀伐果断的将军，在儿女情长面前终于显露出一腔柔肠。

　　“今日是我行事失礼，可我却顾不得这些了。如盈，假若你愿意，我来为你遮风避雨可好？”

　　他的眼泪仿佛诱饵，连声音都带着蛊惑，令人盲目地心动，“我会好好待你，这一生唯与你相依相守。你会是我的侯夫人、将军夫人，将天下所有的非议堵回去，骄傲风光地站在他人可望不可及的高处。”

　　谢如盈已经惊讶的说不出话了，她看着威赫有名的将军在她面前流泪。她不曾想过，这个与她没有多少交际的人，竟对她藏着这般念想。

　　年少时的她还不曾有过少女怀春之情，就被指为毅王的王妃。入了王府后，曾经有的期盼也被人亲手打碎。她的世界仿佛就剩下王府里的一方小角，她为了那个男人，在这角落里争强好胜，学会了心机和谎言。而最终她也因此被抛弃，落得人人耻笑的地步。休书上的“善妒”二字，像打在她脸上的巴掌，不仅使得整个谢府脸上无光，更是将她未来的光景也一起堵死。

　　如今全城或者说全天下都知道她谢如盈是个善妒、贪奢、无妇德的女子，毅王甚至不顾当初是御赐婚约，也要将她逐出府。
　　这些日子，她想过如此孤独一生罢了，也想过入了佛门常伴青灯，却唯独没想过还有人会惦记着她。

　　她的心如一团乱麻，跳的又快有急，让她止不住的心慌。她张了口却不知该说什么，脑海里闪过千思万绪，却都如浮光掠影。

　　然而楚瑜还不止于此，他一步步朝她走近，身上带着破釜沉舟的绝决。“还有一事，也是我今日想要告诉你的。你知道后，也许会离我更远，也许我会就此身败名裂。但我想给你承诺，也就必须将此告诉你。”

　　楚瑜边说着，边解开了自己的衣带。谢如盈反应过来，尖叫一声，惊恐地问道，“你想做什么？”

　　“我说了不会伤害你，别怕。”楚瑜无奈的再次安抚她，动作却没有停下。他本穿着一身简单的窄袖长袍，外衣一解，只剩下里面的单衣。他向谢如盈走近了两步，一闭眼，将最后的衣物褪下。

　　谢如盈猛地转身，双臂交织抱着自己，脑子更是一片混沌。她害怕地倚靠着门扇，犹豫着是否要呼救。可等待了片刻，也没察觉楚瑜有何动作。她回过身一看，楚瑜站在她两步远的距离外，赤躶着身体，紧闭着眼，毫不保留地展露着自己的身体。

　　谢如盈捂着嘴，瞪大了眼睛，这个不可思议的事实让她愣在原地。

　　“你、你……是个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