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金汤力 ...
-
腕表上的时针走到了数字九和十中间，就连分针都正好停留在了表盘二分之一的位置。
叮咚一声，电梯抵达一层。
从电梯里出来的彭卉乔扫了一眼大厅落地玻璃窗外漆黑的夜色，早已习惯，很快就收回了视线。
高跟鞋踩在大理石地板上发出清脆的声音，每一步都干脆利落，像是工厂里会发出的机械性的声音。
大街上的路灯明亮，但街道上行走的路人却不多。
彭卉乔径直地朝地铁口的方向走去，进了地铁站，里面的人比外面的人还要多。只是大多数人的脸上都面无表情，弯着背低头看手机一边往前走。
恰巧赶上地铁的彭卉乔快步走进车厢，拥挤的车厢上早就没有空余的位置，她随意倚靠在座椅的侧边栏杆上，和车厢里的很多人一样百无聊赖地垂头刷着手机。
“列车即将到达林香里站，请小心列车与站台间的空隙。”
咬字标准又声音温柔的女声播报响起，彭卉乔这才把目光从手机挪向车门上方的路线图，林香里站的站标的灯光在闪烁。
这并不是她家所在的站点，但彭卉乔还是下了车，熟门熟路地往某个地方走去。
随着她越靠近目的地，周遭的声音也越发热闹起来。
这附近是有名的商业街，临近晚上十点，大型商场都开始准备着关门，可这里还喧嚣得一点儿不像深夜。
属于年轻人们的夜生活才刚开始。
彭卉乔推开一扇木质门，店内流淌着小资慵懒的爵士乐，略昏暗的暖色灯光照得人身心都暖洋洋的。
与其说这里是Bar，倒不如说是咖啡馆给人的感觉更为贴切。
工作日这里的客人不算多，但店内也不算冷清，有年轻人坐在座位上玩牌。
彭卉乔朝着吧台的位置走去，随手将搭在手臂上的白色西装外套和手上提着的Gucci Jackie系列挎包放在了一个空着的高脚凳上，自己在旁边的椅子上坐下。
吧台后面的柜子上摆满了各种颜色形状的玻璃瓶，白色的射灯打在那些酒瓶上，反射出像宝石一样的光芒。
盯着那些酒瓶的彭卉乔的脸上终于扬起了点笑意，伸手朝穿着黑色制服的帅气男人打了个脆亮的响指。
正在低头擦拭玻璃杯的男人抬头看向眼前的女人，她手肘撑着桌台，一双像狐狸般微微上挑的眼睛直勾勾地望着他。
“寸子，给我一杯金汤力。”女人慵懒的声线动人，和她的这张漂亮皮囊一样极具有诱惑性。
男人微微蹙眉，手上擦拭玻璃杯的动作顿住：“说了多少遍，不要叫我寸子。”
彭卉乔左挑眉头，故作一副无辜模样，无所谓地耸了耸肩膀，嘴角的弧度上扬得更明媚了些。
“行，寸哥。”
“叫得我跟□□大哥似的。”
被叫做寸哥的男人叹了口气，语气虽然不满，但手上给她调酒的动作是丝毫不含糊，用长勺搅动着玻璃杯里的冰块。
这家酒吧的名字叫做方寸之间，老板正是眼前这位，有个有趣的名字。
就叫方寸，还理了个寸头，黑脸的时候还真挺混的。
她曾经还打趣过他，问他是不是有个妹妹叫方圆。
被方寸反问，要不然你改名叫方圆算了。
可真会占便宜的，这男人。
不久，一杯清透的液体被轻轻放置在她面前的桌上。
发光杯垫的光从玻璃杯底打光，挂冰后的玻璃杯壁上出现的白雾将杯子变成磨砂质感，灯光照在冰块上，冰块变得晶莹剔透，透明的金汤力就像是一杯冰镇纯净水。
只有喝了才知道，这杯酒可不像外表的那般纯净，而是实实在在的一杯烈酒。
“你怎么这个时候来。”方寸将酒放在她面前的同时出声。
“就突然想喝酒了呗。”她语调轻飘飘的，很是随意，仿佛真是随性而来。
方寸瞥了她一眼，心知她这是不想开口，便没有继续问。
碳酸在口腔里爆发出来的清爽口感，气泡细腻且口感柔和，慢慢地，就能感受到酒中清香带着微苦的杜松子味道，完美地与柠檬的酸味融合在一起。
她喝了一口后发出满足的轻叹，又抬眸看向继续擦杯子的方寸。
“话说，上次那个年轻的小帅哥呢，今天怎么不在。”
“上学呢。”
方寸连一个眼神都懒得给她，语气也很不耐，但对于方寸性格很是了解的彭卉乔一点儿也不生气，脸上仍然笑吟吟的。
“你和小成吵架啦。”
跟个炮仗似的一点就着，肯定是和小成有关。
偏偏哪壶不开提哪壶的彭卉乔毫不意外地收获了一记眼刀。
彭卉乔纤长的手指上戴了几个金色的戒指，衬得她的那双手更是漂亮，握着酒杯把酒往嘴里送。
“不会是因为你招的那个新服务生太帅了，小成吃醋了？”
“不是。”
“那这次又是为什么。”
见着她越说越来劲，方寸冷着一张脸，握着玻璃杯往桌上一放，发出一声不大不小的声响。
“别说了，分了。”
杯底和桌子撞击发出来的声音让彭卉乔一时噤了声，狐疑的眼神打量了两眼眼前这个绷着唇线的男人，挑眉勾了勾唇角。
“要我说啊，你就软软性子，死乞白赖地赖着他。小成多心软的一个人啊，肯定得和你复合。”
“想都别想。”方寸毫不犹豫地回。
彭卉乔撇了撇嘴，小声喃喃：“就你这狗性格，小成能跟你好，都见鬼了。”
这话她都不知道听了几回了，要是真信了，她就是傻子。
这两人，两天一小吵，三天一大吵，也不知道到底哪有那么多矛盾值得天天吵来吵去。
更何况梁成的性格可以说是特别好了，至少彭卉乔是这么认为的。
要说和方寸认识的过程，还真有些乌龙。
她这个人没什么特别的爱好，就喜欢喝酒和撩男人。
偏偏那次她在他的地盘上，还撩了他的男人。
险些被方寸拉进这家酒吧的黑名单里。
不过如今想来，她也没做什么，不过就是见梁成长得清秀，又单独一个人，问他要不要喝酒，她请客。
结果，正在调酒的方寸直接拉着蒋成到他身后，一张脸黑得跟锅底似的。
“不用，他想喝酒，我这里多少都有，不用你请。”
默了的彭卉乔微微睁大了双眸左右来回扫了他们两人几眼，瞬间了然。
“抱歉，我不知道，冒犯了。”彭卉乔这人最不怕尴尬，歪着脑袋笑着说，“那，祝你们九九。”
站在方寸身后的梁成拉了拉他的袖子，朝着彭卉乔露出一个抱歉的笑，声音和他本人给人的感觉一样温柔，跟温暖的春风似的。
“他脾气不好，你别见怪。”
“没事，是我没有眼力见了。”
她是偶然和前男友一起来过这家酒吧，觉得这里的环境好，调酒师调的酒又好喝，正好还在她回家的路上，便成了这里的常客。
自然而然地，也就和方寸慢慢熟识，还有梁成。
也是从那次乌龙之后，彭卉乔在自己的两不原则上多加了一条。
不撩和自己有工作关系的男人，不撩未成年，以及不撩方寸之间的人。
方寸去旁边给另外的客人服务，彭卉乔也乐得不用看他的那张死人脸。
她悠悠地喝着酒，忽然间，余光中出现了一瓶易拉罐的啤酒。
“Hello.”一声莫名有些熟悉的男声在身侧响起。
啧，她还真不喜欢喝啤酒的男人。
她在他看不见的角度挑了挑眉，慢悠悠地侧过头去看前来搭讪的男人。
脸上的笑意在看到对方面容的一刹那冰冻住，怔愣了几秒。
对方显然也有些意外，张着嘴巴久久没能开口，憋了半分钟才用不确定的口吻喊了一声乔乔。
“谢宁青，好久不见。”彭卉乔很快调整好自己的表情，淡然地对他笑了笑。
她将右边凳子上的西装外套和包包挪到了左边，点了点下巴示意他坐下。
虽然此刻她实在不乐意和谢宁青虚与委蛇，但从工作后就刻在骨子里的礼貌让她没能直接无视他。
更何况，该是他不好意思见到自己，她又没做错什么。
谢宁青有些拘谨地在高脚凳上坐下，然后局促地开口：“乔乔，你变漂亮了。”
彭卉乔轻笑了一声，又喝了口酒，清亮的眼睛看向他，眼尾微微上翘，完美的眼线让她的眼睛更加魅惑。
“谢宁青，你还是叫我彭卉乔吧。这个称呼，我听着怪不习惯的。”
这句话她是笑着说的，语气没有任何的怪异，但就像是针扎一般地刺进谢宁青的心里。
曾经，他与彭卉乔，是很好的朋友。
却也只是曾经了。
谢宁青保持着沉默，垂眸不自在地盯着桌上的啤酒，彭卉乔很平淡地问：“你和何淼怎么样了，还在一起吗。”
谢宁青咽了口口水，闷闷地嗯了一声。
何淼，是谢宁青高中就谈的女朋友。
也是因为她，他们的关系才闹到了决裂。
有多少年没有见过谢宁青了，彭卉乔在心里默默想着。
那年她十八岁，现在，她已经二十五岁了。
不知不觉都过去了七八年了，她以为自己这辈子都不会再看见他了。
谢宁青家就住在她家隔壁，他们从小一起长大，也算是青梅竹马，感情很好。
至少，在认识何淼以前。
谢宁青和她同岁，在他们高二的时候，谢宁青认识了隔壁学校的何淼。
彭卉乔很早就知道了，何淼不喜欢她，只因为她认识谢宁青比她早，了解谢宁青比她多。
那个年纪的女生的恶意总是毫无缘由，喜欢就是喜欢，讨厌就是讨厌，爱憎分明。
她们面上保持着相安无事的状态，如果谢宁青不在，她就会冷脸对着她，一句话都不说。
事情发生在高考完的那个暑假，彭卉乔又一次和家里人闹了矛盾，她习惯地跑到谢宁青家。谢宁青的父母都在外地务工，他家里只有他一个人住，她有时候会在他家的客厅睡一觉，逃避那个冷漠的家庭。
那天，何淼也在。
也许是因为高考之后，他们即将各奔东西，何淼再也不压抑她对自己的厌恶。
“彭卉乔，你要不要脸啊。你不知道宁青已经有女朋友了吗，你天天跟在他身边是什么意思啊，你都不觉得膈应的吗。”
荒唐的场面下，彭卉乔笑了，何淼对着她的笑脸感到匪夷所思。
她是怎么笑得出来的。
何淼给了她一个耳光：“你离谢宁青远一点，他已经是有女朋友的人了。”
暴怒的何淼被谢宁青拉开了，他咬着唇，左右为难地扫视着何淼和她，看见她脸上巴掌的红痕，连一句你还好吗都没有问。
“卉乔，你今天先回家好吗。”好像是从何淼成了他女朋友开始，他就不再叫自己乔乔了。
她点点头，平静地回答：“好，我明白了。”
当晚，她买了几瓶易拉罐的啤酒在网吧坐了一晚上，从天黑熬到了天亮。
她从未对谢宁青产生过朋友之外的情感，如果她有，早就该下手了，而不是等着何淼的出现。
他和何淼刚在一起的时候，是他不知道该怎么约会，怎么讨女孩开心，才拉着她一起，为他出谋划策。
后来，怎么就成了她是多余的那一个。
彭卉乔拉黑了谢宁青所有的联系方式，对他避而不见，一直到暑假结束。
暑假结束，谢宁青和何淼都去了外地上大学，而她留下复读。
一切都不了了之。
再遇到谢宁青，彭卉乔没有气愤，也没有怀念，只剩下了漠然。
“在一起这么久了，你们结婚了吗。”
彭卉乔一边喝酒一边随口问，并不是因为她对他们的现状有多么的好奇，她就是这么一个人，不喜欢任何不体面的场景，所以在尽力地维持着不尴尬的氛围。
除了他和何淼，她没想到其他能聊的内容。
回忆往昔，算了吧，她不想再和这两个人扯上关系。
问他们的近况，也算了吧，她可不想听到他们过得比自己的好的消息。
“我，明天就要结婚了。”谢宁青说完瞄了她一眼，不知道是什么心理，他总期待着彭卉乔的脸上能出现平静以外的其他表情。
“哦。”彭卉乔平静得不能再平静了，甚至哂笑着开了句玩笑，“那你今天晚上还来酒吧。”
用玩笑的口吻说出来的话，往往是真心话。
彭卉乔就是想挖苦他，她不恨他，她只是看到他感到很不爽而已。
如果他今天没有出现在她面前，她甚至都快忘记了这个人的存在。
“我兄弟们说，要给我举办单身夜。”
“所以你是玩真心话大冒险输了来搭讪的吗。”
彭卉乔讥笑了一声，男人，总是需要各种各样的借口为自己的私心找理由。
要是他不想来搭讪，无非就是喝两杯酒的事。
“我不想给你我的联系方式，谢宁青，你应该明白我的意思吧。”彭卉乔笑着，双眼里没有一丝一毫的情绪，和看一个陌生人一般。
“好。”谢宁青拿着他的啤酒走了。
“哟，前男友啊。”不知道从哪里开始就听见了的方寸终于也抓到机会刺她一句。
彭卉乔不怒反笑，握着酒杯一饮而尽：“我看起来眼光有那么差？”
方寸沉默着。
“行了，我走了。希望下次来的时候，你已经和小成复合了。”
彭卉乔拿起手边的外套和背包，头也不回地直接走了。
和谢宁青呼吸同一空间里的空气她都觉得闷。
在公司里被客户刁难，来酒吧还要遇到傻逼。
今天过得太他妈糟心了，彭卉乔心想。
作者有话说第1章 金汤力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