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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22:00 ...

  •   新婚夫妇俩在饭店斜对面包场了个小酒吧,出门过个马路就能到。

      来二场的基本全是年轻人,徐烈走到吧台边找了个位置坐下,潘若岩跟着坐在了他的身边。

      “什么时候太子也喜欢上泡吧了?”徐烈笑问。

      “谈不上喜欢,不过平时在山里待久了,有机会也想体验一下城市里面的灯红酒绿。”潘若岩看着菜单问,“你要喝什么?”

      “我都行,你来点吧。”

      潘若岩笑道:“你以前可不是这么随便的。”

      徐烈打哈哈道:“人都是会变的嘛。”

      潘若岩的目光从菜单转移到徐烈脸上:“现在工作很忙?”

      “还行,一阵一阵的吧。”

      潘若岩又低下头去,不经意地提道:“刚才在饭店里明明看见你都进来了,然后一扭头又出去了,结果变成最后一个才到。连星期六都这么忙吗。”

      原来他看到了。

      潘若岩转头对酒保说:“要一杯长岛冰茶和一杯波萨诺瓦。”然后再看向徐烈笑道:“可以吧?”

      徐烈抓了抓前额的头发:“可以。”

      酒保把两杯调好的鸡尾酒递过来,徐烈选了长岛冰茶。潘若岩在他下口前嘱咐:“不要一口气喝完了,这个后劲挺大的。”他抿了一口酒,淡淡地道:“你一紧张就老喝水。”

      原来他什么都知道。

      紧张时会心跳,但心跳并不意味着只能因为紧张。究竟是何时第一次在潘若岩面前有了心跳的感觉,徐烈记得很清楚。

      他们在高三那个秋天变得无话不谈,徐烈也没有避讳说起自己的家庭。作为一个少男少女初尝禁果的产物,徐烈自一出生起便被丢给了爷爷奶奶。他从未见过自己的生母,而父亲也选择去到远方闯荡,后来在那边另外组建了家庭,几年都不会回来一次。班主任说他是没爸没妈的小兔崽子,这话倒也不能算错。

      徐烈家和学校只隔了一条街,而潘若岩家离学校远,平时只能住校。有时候徐烈会拉潘若岩一起回家吃了晚饭再回去上晚自习。后来有一次老师在晚自习时留堂测验,交卷后时间已经太晚,外面又下着暴雨,潘若岩便留徐烈在宿舍里住一夜。

      窄小的硬板床勉强能挤下两个人。已经是深秋了,挤一挤倒也暖和。熄灯后男生们还在兴致勃勃地聊天,这时走廊外传来查房的动静,一个男生提醒大家:“嘘,宿管员来了。”

      潘若岩立刻把被子往上一拉,同时盖住了自己和徐烈的脑袋。徐烈眼前陷入一片全然的黑暗,潘若岩的气味那么汹涌地包裹了他。他们静静地蜷在一起,身挨着身,脸贴着脸,目光相接,呼吸交融——在那片黑暗之中,他们没来由地确信对方正在注视着自己。

      宿管员的电筒照射进来,见潘若岩床上只有一团鼓起的被褥:“3号床?”

      被窝里传出闷闷的声音:“到。”

      是潘若岩在说话时那阵微小的震动带起了徐烈的心跳。

      宿管员走了,男生们又开始小声地说话。徐烈把被子掀开,他快要透不过气了。

      他翻了个身,不再面对着潘若岩。然后察觉到潘若岩也翻身背对着他。

      因为一直睡不着,他们都记得那天夜里的雨很大,下了很久。

      伴郎举着话筒在唱歌,半醉的新郎凑过去一同鬼哭狼嚎。酒吧里吵吵闹闹的,互相说话的声音也很难听清,聊天变得没有必要了,这让徐烈觉得稍微安心。

      几首歌唱完,潘若岩还是开了口:“你爷爷奶奶身体还好吧?”

      “爷爷走了,奶奶身体还行,就是眼睛不太好了。大学时我妈还突然回来找我,吓了我一跳。”

      “这么多年后才想到要来认亲?”

      也许她是在一个更成熟的年纪做了母亲之后,才对这个孩子有了无法抑制的挂念。但彼时徐烈已经不再需要她了:“哪知道她怎么想的,后来也很少联系了,都不知道要跟她说什么。”

      徐烈仰头把酒喝完:“我还以为你会留在国外,没想到一毕业就回来了。”

      潘若岩低声道:“我本来就是这么打算的,不过那时候你可能不信吧。”

      高三那年的寒假里,潘若岩的父母决定让他出国念大学。当潘若岩把这个消息告诉徐烈时,是期待着看到他露出不舍的表情的。

      期待着名正言顺地不只做朋友。

      那个冬夜,潘若岩的眼里带着光彩:“你可以等我吗?”

      徐烈看着从他嘴里吐出的白汽,问:“等多久?”

      “四年。”

      四年,说得轻巧。他知道四年是多长的时间吗?十六个季节,四十八个月,一千四百六十一天。自己的父母从认识到相爱,到生下他,再到彻底分道扬镳,也远远没有花上那么长的时间。

      他有大好前途,他是人们口中的太子。太子的身边就算没有麦汝然,也可以有各种各样的好女孩。无论现在还是四年之后,与他纠缠的都不该是个男生。

      不该是个没爸没妈的小兔崽子。

      于是徐烈选择装傻:“我当然会等你啊,无论多久都会等。”再把胳膊揽上潘若岩的肩膀,笑嘻嘻地:“不然算什么兄弟嘛。”

      潘若岩转过头看着徐烈,一直看到他耐不住垂下眼睛,然后说:“就是啊。”那时候他总以为他们还有许多时间,不必着急。

      然后就到了高中的最后一个学期,春天来了。潘若岩常去徐烈家里蹭晚餐,就着徐烈奶奶做的红烧茄子能吃下两碗米饭。麦汝然还是常常在课间路过他们班教室。唐菱也不再是一团稚气了,不知不觉间已经长得很高。而某天班主任突然在班上痛骂黑伟,还撕掉了他的情书,黑伟坐在教室角落里偷偷地抹泪。

      当五月的蝉开始鸣叫时,潘若岩有些心急了。

      初夏总是有很多雨,那天傍晚潘若岩又去徐烈家里吃饭,半路遇到了突如其来的大雨。两个人都没有伞,赶到徐烈家里时已经浑身都湿透了。

      “小心感冒,快带同学进去换件衣服。”爷爷说。

      两人进到徐烈的房间里,关起门。潘若岩三两下就把湿透的校服脱掉了,潘若岩有着不显瘦弱的修长身形,脊线的几粒水珠正在往下坠落,双腿因为常年被套在校服长裤里,肤色很白。就在徐烈用余光偷偷瞥向他时,看到他把内裤也脱掉了。

      “连内裤都淋湿了,你借我一条。”

      徐烈匆匆打开衣柜翻出衣裤丢给他,又听见他催道:“你也快把湿衣服换掉吧。”

      徐烈背对着潘若岩,一狠心,脱下了全身的衣服,然后突然被潘若岩从身后抱住了。

      徐烈四肢动弹不得,吞咽了几次喉咙才艰涩地发出声音:“你干嘛啊。”

      潘若岩把下巴搭在他肩膀上:“我有点冷。”

      他们身上还带着雨水,每一寸肌肤紧紧地相贴。颤栗的前胸与后背,湿润的小腹与后腰,炙热的掌心与胸口,他们一丝-不挂,他们心如擂鼓。

      冷吗?徐烈感觉自己浑身滚烫,皮肤几乎要灼烧起来了。

      这时奶奶来敲门:“吃饭啰!”

      徐烈用后肘推开了潘若岩,顶着一张血红的脸催道:“穿衣服吃饭,我都饿死了。”

      潘若岩暗自腼腆地笑着。他以为从这一刻起他们的关系就再不同于以往了——赤-身-裸-体地拥抱在一起,还有什么比这更大胆告白的呢?

      可惜只是他以为。

      那边的几个高中同学明显喝嗨了,大棋过来拉徐烈和潘若岩一起喝酒玩游戏,还说:“咱们班毕业快十年,难得今晚大家能聚一起。我们刚才还在讨论呢,要不明天团建一下,大家集体再去搞点活动?”

      潘若岩抱歉道:“我明天最后一天休假了,中午的飞机回新疆。下回约吧。”

      原来他又要走了。

      “下回?下回得什么时候啊?”

      “我在那边还得再待半年。明天你们先玩嘛,也不差我这一个。”

      大棋又问:“徐烈,你去不去?”

      “我明天也有点工作上的事。”

      大棋大为不满:“星期天还有什么事啊?你说你们这一天天的,把时间都花在工作上就有意思了?工作是领导的,生活是自己的,该放松还是得放松一下嘛。”

      这时候醉醺醺的新郎也过来了:“小胖他们,吃、吃完饭居然偷跑了,我这就叫他们滚回来!你们,嗝,还能联系哪些老同学,再抓几个过来。今晚就是我们、我们班的聚会了,大家不醉不归啊!”

      “对啊,再叫几个过来。”大棋拍拍徐烈的肩膀,“当年你不人缘挺好的吗,现在还有哪些来往的老同学不?”

      徐烈想了想:“我现在就跟唐菱还比较熟。”

      “唐菱?你居然跟唐菱成朋友了?”大棋立马兴奋道,“赶紧把他叫来,我们早等着跟那小子算帐呢!”

      唐菱突然间成为男生们的公敌,是高中最后一天发生的事。

      那天下午高考终于结束,聚集在走廊上的学生们撕书的撕书、欢叫的欢叫,没有留意到麦汝然一个人走上了升旗台,拎着一个不知从哪里来的扩音器,大喊:“高三9班唐菱!高三9班唐菱!”

      所有人一起向升旗台望去,好奇那位一向文静内秀的校花打算说些什么。

      麦汝然深吸一口气,整栋楼一片寂静。

      然后听见校花的声音贯穿了整个校园:“唐菱,我喜欢你!”

      所有人都沸腾了,走廊上的学生们都在尖叫,凌乱的书页与试卷漫天纷飞。女生们齐声呼喊唐菱的名字,而男生们发出崩溃的鬼哭狼嚎:“为什么?!为什么?!”

      唐菱站在四楼走廊上,整张脸涨得通红,似乎连眼泪都要掉下来了。他对着升旗台大吼:“姐,我也喜欢你啊!”

      徐烈和潘若岩像所有人一样惊掉了下巴,他们不可思议地看着对方:

      “麦汝然?”

      “唐菱?”

      然后两个人相视大笑。潘若岩被这排山倒海的尖叫声所振奋,一把拉住徐烈的手钻进了空无一人的教室。外面是一场告白的狂欢,而教室里也该有他们爱情的证明。

      潘若岩朝徐烈的嘴唇吻去,徐烈却微微侧脸躲开了。

      潘若岩笑了笑,以为他是害羞或者故意玩笑,便用两手捧着他的脸,不让他再动,再一次地吻下去。

      可迎接他的是种异样的触感。有什么隔在了他与徐烈的嘴唇之间。

      潘若岩睁开眼睛,愣住了。徐烈在无法躲开之时,用手边的一张白纸挡住了他的吻。

      在那张纸的背后,是那么令人渴望的一双嘴唇。于他而言,于他而言,都是。

      可徐烈还是放弃了。

      只要他们的嘴唇没有贴合,一切就都没有开始,所有如浪潮般翻涌的感情就都可以假装不存在。

      无论潘若岩曾经多么信任这段彼此心知肚明的感情,在那一刻,他终于明白了徐烈的选择。

      “胆小鬼!”他把那张白纸揉成一团砸在地上,转身冲出了教室。

      那是徐烈第一次见到潘若岩生气。

      也是在少年时代听到他说的最后一句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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