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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全一章 ...

  •   拐过街角,就转入一条林荫大道。
      突然之间,像是掉进了时光隧道。刚才还追在身后的七月午后流火的阳光和十字路口熙熙攘攘的车水马龙,一下子远去了。因为步行而起的一身热汗微微收了些,这也使略微紧张的心情稍稍平复。

      察觉到历珩放松了些,林枞安慰道:“安安,是个好女人。”

      说这话的时候,眼睛也不看人,只顾左右看,抽空还看了看头顶的法桐树叶。声音不大,像是说给历珩听,又像是说给自己听。
      历珩不由失笑。这个样子看起来比较紧张的好像是你吧。嘴里却答应了一声:“嗯。”
      无论说什么都会被臭贫几句的人难得听到如此老实的回答,却也没了玩笑的心,紧走几步追上前,再一拐,走上一条林荫小道。远远就看见绿树掩映中的招牌“林花谢了”。原来约会的地方在这里。

      好女人不好女人不好说,可以肯定的是,这是个会享受懂生活很小资的女人。

      历珩抖擞起精神,迈步就往里走。没走两步,察觉林枞拉住了他。历珩回头看去,阳光从浓密的树叶中筛下来,斑驳映在林枞的脸上,这使林枞的神色看起来意味深长。往日可爱的琥珀色的眼睛因为这意味深长而加深了颜色,闪着褐色的光芒。
      历珩了然的微笑,拍拍林枞拉着他的手,一昂首就进去了。

      这是一个茶座。阴凉,干净,藤制的桌椅和属于这个时间的清净。
      将将从阳光灿烂的室外走进来,眼睛适应了一下。没等完全适应就已经看见林枞常说的那个好女人了。

      她靠窗坐着,面目姣好,气质沉静,白色的连衣裙时尚得体,阳光透窗而入,将她罩在一片柔和的光晕里,就好像她在发光似的。周围的一切都模糊成一片背景。
      察觉到历珩的目光,她从自己的思绪里抽身看过来。和她黑濯石样的眼睛对了一下,历珩分明听见自己的心“咯噔”跳了一下。
      总是听林枞说安安是个好女人,却没想到,是这么的,好。

      安安恍惚中回神,就看见那两个人挟着满身的阳光从门外走进来。很干净,很挺拔,走起来有飒飒的声音,不知道为什么心里就冒出一个念头。

      真好看,嗯。还真的是很。。。。。。般配。

      侍应妹妹从这两个人进门起就不错眼的看。帅哥哪!男人味十足,随便哪一个都可以颠倒众生了,这还是活生生两只,哇!好有眼福哦!兴奋得立即上前招呼。然后眼睁睁看着这两帅哥奔窗边的美女去了。
      看样子帅哥都爱美女。
      这个认知还真叫人死心,不是一般的死心,是连死的心都有了。

      看着他们走过来,安安站起身:“历珩?”疑问的语气,却没有问题。
      “你和我想的不一样。”安安打量历珩,语气很坦然。眼前的人打扮很休闲,安安却知道他身上的这件条纹T恤是GUCCI的,裁剪得合体修身的牛仔裤是GUESS的,T恤掖一点在皮带上,露出皮带扣上的鳄鱼标志,安安知道那也不是什么地摊货。这身打扮让他看起来随意而不随便,时尚却不失高雅,豪迈中又带点不羁,虽然松松垮垮站着,却另有一份高贵气质。
      “狗屎运不错,总是让你捡到宝。”安安对林枞总结道。

      这算是夸奖吗?一路上,历珩想像过无数种见面的场景,做好了最坏的打算,却没想到是这样。不真实的强烈感觉让他也毫不讳言地说:“你,和我想的也不一样。”

      安安不由轻笑。却不问,他原来想的是怎样。

      “喝茶吗?我自己带的大红袍。水也是我自己带的农夫山泉。纵使连泡九道,汤头味道都不变,怎么样,试试吧?”安安问。
      “谢谢,咖啡就好。”历珩瞟一眼林枞。这家伙从进门就没吭声。也难怪,他一向是非感特强,自诩真理化身,做人又从来七情上脸,不管不顾。今天对他来说不是一般的折磨吧。历珩忍住摸摸他头的冲动,补充道:“两杯,蓝山。”

      果然。
      安安自嘲笑笑,转头吩咐侍应生。接着,三人陷入短暂的沉默。林枞偏着头垂目不语,历珩探究地打量安安,而安安有一瞬间的神思不属。气氛一时有些诡异不明。

      到底是干律师的,三人中历珩最快清醒回神,突然觉得自己就是那惯孩子家长,带着做错事的孩子来见老师,偏偏老师不买账,自己又揣摩不透这老师的心意,只能看着自己的孩子受委屈,无法可想干着急。
      嗯,历珩非常不喜欢这种把握不住事态的感觉。

      想他历大律师干这行以来,什么样的人没见过。多年来还不是长袖善舞,挥斥方遒,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遇魔斩魔,遇佛杀佛。这件事是他们对不住她,只得拼却一身剐,今天无论如何也要做小伏低,好叫她解气。

      只是没想到安安一开口,这边的两个都吓了一跳。

      “对不起。”

      从她嘴里说出的几个字,叫那两人都惊诧地瞪大了眼睛。该说对不起的应该是我们吧。
      林枞不安的挪动了一下坐姿:“安安。。。。。。”
      安安无奈地看向历珩。“今天约他是想谈谈离婚的事。要你来,是因为我的任性。我忍不住好奇,想见见你。。。。。。见见好,见了就死心了。”后面一句几不可闻,林枞和历珩却听了个清楚。
      林枞又挪了一下:“安安。。。。。。”
      安安又无奈看向林枞:“那个离婚的事,我不能答应。对不起。”

      好,真干脆。照着以往和人谈判的经验,接下来应该是提条件了。历珩想,这样最好了,明明有所图谋却又遮遮掩掩应该不是安安的风格,虽不知道她究竟做些什么打算,但用脚趾头想也知道绝不会轻易善罢甘休。
      究竟怎样她才会放手呢?

      林枞张了张嘴,终究什么也没说出来。只是那一瞬,眸色又沉了几分。历珩看过来。这样就失望了?真是个直肠子的家伙!这还没到最坏的时候呢!又是心疼又是好笑,伸过手来,在桌子底下几不可察的握住林枞的手。

      安安望向窗外,又出了会子神。

      窗外,绿竹猗猗,一片荫凉里一群老人在下棋,谁的收音机里传出咿咿呀呀的语调不明的歌。颇有几分任他红尘喧嚣我自逍遥的味道。

      不知道将来自己老了会不会如此逍遥,想当初年少轻狂,总以为白头到老的幸福时光唾手可得,没曾想流光容易把人抛,眨眼就到了尽头。
      像是有一根细线从心上拉过去,饶是再淡定,也痛得她即刻回神,仰了仰头,把哽在喉咙口的什么和这痛一起咽了下去。

      这个人,这个和自己从认识到恋爱到结婚已经整整十年的人,这个和自己打断骨头连着筋的人。。。。。。
      安安沉吟着看向林枞,而后者正皱着眉,望着桌上的咖啡发呆。嘴唇孩子气的微微噘着,一只手撑着脸,另一只手垂在桌下,疑似被另一个人抓着。安安又看向历珩,这个刚刚还锋芒毕露的家伙全身的线条都放松下来,一脸关切的看着林枞。
      这两个混蛋!眼睛里还真没别人!

      安安在心里深深地叹了口气。
      路还长着呢!安安不无恶意地想,要想任性随情毫无顾忌地活着,哪是那么容易的事!
      可是,这个人,这个人啊。。。。。。
      眼看林枞像个不知如何得到心爱玩具的孩子那样烦恼着,安安的心又软下来。

      “我找人调查过你。”安安转过头,笔直看进历珩的眼里,后者了然的笑笑。这女人好歹学法律出身,就算如今在教书,多少在行内有些熟人。这个自己能猜到。
      “哦?都怎么说我呢?”历珩随意把玩着打火机,明显并不在乎别人的评价。
      “妖孽。”安安玩味地说。

      历珩行事一向天马行空,任意妄为,偏又世事通透,人情练达,做人滴水不漏,官司又打得漂亮,叫人恨得牙痒痒偏又无可奈何。对此评价,业内难得的众口一辞,听得有人打听他,不惜将卷宗弄来举例说明。这次的调查多少让安安了解到他妖孽的本性。

      “扑哧!”居然是林枞笑出声来。“这个,是我当初骂他的,没想就这么传开了。”撑着头的手在脸前挥了两下,像是想赶开什么,转头看看那个妖孽,那人正斜着眼睛在看他,眼底却分明带着笑意。

      两人都想起第一次交手的情形。
      那时林枞年少意气,为人耿直,毫不留情,上上下下不知得罪多少人而不自知。终于在一件案子上被人做了手脚,眼看就要输了官司。
      历珩当时是对方律师,两人过了几次堂,唇枪舌剑之外对林枞颇有几分惺惺相惜,也搞不清是个什么心理,标着劲地想赢过他,却又盼着他不要输了才好。
      哪知居然被人背后捣鬼,轻松就可赢他。历珩不由心下大怒。想他虽不是什么正人君子,为达目的,也不是没用过什么手段,可这次,就想正大光明地凭本事赢过这人。
      官司想打赢不容易,想打输可就简单多了。总之最后,这件官司是他历大律师职业生涯里为数不多输掉的官司,当然还是他主动输的。
      输了官司,可不能输人。结束时,历珩找到林枞,好好将他调戏了一番,终于心满意足。难为林枞气个半死,还有闲情雅致指着他,抖了半天才憋出一句:“。。。。。。妖孽!”

      自此传开。
      自此,相悖又相像的这两人,你来我往,你争我斗,你情我愿,你侬我侬。
      真狗血。

      真狗血啊!!一段禁忌的感情,还是最叫人不耻的婚外情。
      过程尽管艰难,终于还是走到今天。其中甘苦,自个知道就好。

      可是今天,别说连粗口都不说的真理乖宝宝林枞,就是平日百无禁忌的洒脱男历珩,面对这个平静淡然没露出半点委屈的女人,心虚地发现,自己还真是不道德啊~~~

      两人交换一下目光。要坚持,要坚持。

      眼看这两人眉来眼去,安安不由在心里又是深深叹了口气。
      纵是价比黄金的大红袍,也要在尚有滋味的时候弃去。今日之我,未必不是明日之你。感情这东西,更是很容易就寡淡如水的。滋味香浓的咖啡自然是刺激味蕾提神醒脑,养生活命却终要是靠白开水啊。
      叹的是,聪明如这两个,也要做飞蛾扑火样,还是取最激烈的姿势。
      唉,真是的。。。。。。

      真不愿意充当这种角色啊~~~~~~

      安安深深看向林枞:“那么,我先走了。抱歉耽误你们时间了。”
      什么?就这样?!不对不对,不应该是这样的。

      历珩看向对面的女人,眼神灼灼:“为什么?”
      安安“扑”一声笑出来:“别傻了,哪有什么为什么。我都不问为什么,你还问什么为什么。”虽说这话说得像绕口令,历珩却是懂得的。
      他却仍是不信,固执地问:“为什么?”

      安安默了一默,看向林枞:“缘来有如东流水,缘去好比水流东。世上情缘从来如此。如果真有为什么,那就是我不忍心看他伤心难过,没办法,我就吃他这一套。”自嘲笑笑,补充道:“怪叫人心疼的。”

      林枞别过脸,不敢看安安的眼睛。是的,要坚持要坚持。可是,这个女人,这个从认识到恋爱到结婚和自己骨肉相连整整十年的女人,这个只希望自己幸福却不问这幸福是不是因为她的傻女人。。。。。。。
      “安安,我。。。。。。”这一刻,林枞只觉五内俱焚,几乎就要立刻放弃。忽地感到一直握着自己的那只手紧了紧。这只手干燥温暖,多少次曾这样被握着,就会觉得满心欢喜,彼岸花开。他抬头看向他,两人的眼里都闪着流光一样的东西。
      林枞深吸一口气,已经辜负了一个,就不能再辜负另一个了。要不然,对不起她,也对不起他。

      “安安,对不起。请。。。。。。别恨我。”林枞再次看着她的时候,已经恢复成冷静的林大律师。嗯,这还像个样子。
      安安笑:“怎么可能不恨!所以,你们要补偿我哦!”

      这话如果在一进门时听到,历珩一定会立刻盘算出对己方最有利的条件,然后再讨价还价。可是现在,他突然觉得没有必要了。
      是啊,没必要了。这女人,要的其实很简单。

      “这样,不如分期付款好了。年限我来决定。什么时候我觉得够了,什么时候终止。”安安语气轻松,眼眉都是笑谑之意,却谑而不虐。“还有,记住啊,以后你们欠我的,只有钱而已。”
      她说,欠她的,只有钱而已。

      欠着钱,总好过,欠着情。

      历珩张了张嘴,终是什么也没说出来。林枞偏过头,闭了闭眼睛。三人一时无语,唯有竹林中缱绻而来的风,清凉通透,带着绿竹特有的清香,温柔如水而来,在三人身边缠绕片刻后又如水般流去。

      这次又是安安打破沉默:“历珩,我想请你答应我一件事。”
      “好。”几乎立刻,历珩就爽快地应道。
      安安笑一下:“都不问是什么事吗?你不怕我要你做些不堪的事?或者要你离开他。”
      历珩也笑一下:“你明明知道的。。。。。。”
      安安呼出一口气:“是啊,我知道的。。。。。。所以我只当你已经答应了。”
      “我答应。”历珩郑重地说。

      出门走了好远,林枞突然闷闷地说:“好像,我被甩了。”还是轻飘飘的那种甩了。
      “嗯。”

      有时候,放弃不是因为不爱,只是因为更爱。

      “但是,她没答应离婚。”
      “嗯。”

      她只是想给你留了一条退路。哪怕这条路会档住她的路,她也给你留下来了。我不会让你走到那条退路上去的。也希望她能早日封住这条退路,找到属于自己的路。

      “你答应她什么了?”
      历珩含笑看过来。这个傻瓜!狗屎运还真的是不错。
      “你说得没错。”
      “呃?”
      “安安,是个好女人。”

      林枞因为这句话脚步稍缓。
      他回头看看来时路,一片片绿叶掩映中只看得见“林花谢了”招牌的一角,夕阳晃得人眼花,那点红也恍惚起来,象一个梦。
      吐出一口气,他快步追上前面的那个人。
      夕阳热力不减,照着两人挺拔的背影,渐行渐远,然后一拐,扑进车海人流里,闪了闪,就淹没不见了。

      微风自由拂过,随着夕阳西沉,白日一切的炫目渐渐都化作静水渊流。

      哪里飘来轻轻吟唱:
      林花谢了春红,
      太匆匆,
      无奈朝来寒雨晚来风。
      胭脂泪,
      留人醉,
      几时重,
      自是人生长恨水长东。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全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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