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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第一章 苦旅·第一 ...

  •   “而今识尽愁滋味,欲说还休。欲说还休。却道天凉好个秋。”——《丑奴儿·书博山道中壁》

      五年之战宣布结束,十五年后,翼神域,幽燕城。
      从孤儿院中的围墙里传来孩子们银铃般的嬉笑声,没过一会儿,一群孩子便嬉笑打闹着从厚重破败的木门后面一个个冒出头来,好奇地朝屋里张望着,又忽地隐去,四下里低声商量着什么。门槛上的麻雀吱吱鸣叫着,在寒风中将自己缩紧成毛茸茸的肉球,想要趁着正午暖洋洋的冬阳打个小盹,却忽地被一阵大呼小叫给惊飞到别处去了。
      “白毛鬼,白毛鬼,莫要睡了,当心我们泼水!你的午饭我们便收下啦!”
      屋子中忽地响起一阵幽怨的呓语:“小毛孩,看我起来怎么收拾你们……”紧接着屋中又是一阵巨响,屋中人闷哼一声,愤愤地自言自语道:“靠,谁在我床前面摆了一盆水!”
      聚在门前的孩子们瞬间嬉笑着四散而去了,好似得逞的小强盗们带着得意的神情跑开。片刻之后,一位俊朗的少年从屋中走出,通体白色的衣服角上还挂着稀稀拉拉的水滴。
      少年不满地拧干衣服,再抬起头来,将自己沐浴在阳光之下狠狠地伸了个懒腰。和别人大不相同的是,虽然年仅十五却有一头披肩的白发,眉间正中一笔朱砂痕,双眸漆黑,颇有些异人奇相。他朝着周围张望了一番,旋即从盘中抓起仅有的一个馒头,狠狠地咬了一口。
      “这群熊孩子,看我到时候怎么反过来戏弄他们。”少年嘟囔不清地自言自语道。
      如今的白发少年,正是十五年前在洞中出生的婴孩烛陌风。因为没有父母的管教和关照,他天生养成了自然野的性格。他又硬生生地啃下来一口馒头,忽地脚下如履青云,两三步踩着墙壁垂直而行,化作道白影倏地飞身上瓦,轻盈如羽,如同长了双翅膀。
      他盘腿就梁而坐,将最后一点馒头塞入口中。十五年了,今年十五岁的烛陌风习得一身好轻功,就连院长陈诚也叹为观止。只不过唯一让他不满意的,则是陈诚答应他的另外一件事情——教导他成为一名御风者。
      御风者,是翼神域的一种独特职业。翼神域是由无数块浮在空中的大陆拼凑而成的地区,由于这种独特的地理环境,故而衍生出无数种善于飞行的神鸟。御风者,也就是驯化这些神鸟的人们,他们将自身的灵力和神鸟共享,让神鸟化为人形,和自己的修为共进。
      烛陌风到现在还记得自己第一次见到陈诚骑着金乌从空中翩翩而落的美景,也进而结识了第一位神鸟族的族人子默。他羡慕陈诚,于是死命赖着他想要寻得一只神鸟,成为一名响当当的御风者。陈诚受不了这孩子的软磨硬泡,于是便答应了他的请求。
      可是这一晃就过去十年了,自己五岁提出的要求,硬是从成为御风者变成了一身轻功。烛陌风郁闷,时时刻刻都盼望着有哪一天自己能骑着自己的神鸟飞出去看看,领略一下翼神域的壮美景色。这一点,已经成为了他唯一的梦想。
      门前忽然闹腾起来了,烛陌风甩了甩肩上的长发,纵身跃下五米多高的房梁,落地时却如同羽毛般轻柔。他脚尖轻轻一点,化作不可见行踪的白影夺门而出。
      ……
      天还是那天,只不过在烛陌风眼中,连太阳都失去了原有的温暖和光明。陈诚遇刺而亡的噩耗一时让他有些头晕,只感觉瞬间天地之间都换了个位置。他不想哭,因为在他眼中陈诚院长根本不可能死,也不会死。这个噩耗,让烛陌风的腹部好似被人打了一拳般绞痛,他静默地坐了下去,隐约间□□了很久,才浑浑噩噩地朝陈诚原来居住的寝室走去。
      他的腿上如同灌了铅一般沉重,感觉自己跟这个世界断了最后的联系。他知道自己是孤儿,父母均死于十五年前的五年之战,是陈诚收养了他,并且料理他的所有事物。对于烛陌风来说,陈诚有如他的亲爷爷,慈祥和蔼又不失严厉。在练功偷懒被发现的时候,他也挨过陈诚的板子,他那时也恨过他,流过泪。但面对那瓶永远不知是谁放的跌打酒,他就瞬间感觉陈诚还是那个慈祥的人,也恨不起来了。对于他而言,陈诚就是他的爷爷,唯一的亲人。
      陈诚走了,是被他人杀害的。
      烛陌风想不出来谁会记恨他,又或者这样慈爱的老者究竟会得罪什么人。他胸腔肺腑中忽地燃烧起一股无名的熊熊怒意,他恨那个杀了陈诚的人,他想把那个人碎尸万段——不,这远不够,应该让他活着,从他身上一刀一刀将肉和骨头分离开,方才解得心头恨。
      寒鸦立在陈诚寝室的黛瓦之上,发出凄厉的悲鸣声。房前久久未清理的枯草已经长到齐腰之高,三个月前陈诚离开去执行任务,却没成想三个月后,再也回不来了。冬天的北风顺着厅堂而过,呼呼的风声好似呜咽之声,为这位离去的老人送最后一程。
      烛陌风抬头默默地看看天,又将目光停驻在房屋的角上,他静默地伫立在原地,时间在他的眼中都没了存在的意义。忽地一阵寒风袭来,竟让他无意间打了个寒颤。
      他搓了搓双臂:今年的冬天,真冷。
      就在这时,门外传来踱踱脚步声,将恍惚之中的烛陌风重新拉回现实。他昏头昏脑地转过身去,恍然瞥见那一袭乌金色长袍,便也算是恭敬地行了一礼,呼道:“子默前辈。”
      子默此刻面色也是他从未见过的憔悴和惨白,瘦削的脸上勉强挤出一丝还算和蔼的笑意,低语道:“陌风,去一趟大堂吧。事关重大,院里要开会,长老们都等着你呢。”
      “是。”烛陌风毕恭毕敬地回礼,目送着子默的身影离开。他又何尝不能理解,子默方才那笑容背后,究竟是何种已经填满心的苦泪。想到这里,他心里一揪,无奈地摇了摇头,抬步朝大堂走去。
      ……
      “院里要把我送出去?凭什么?!”烛陌风满脸苍白地从人群中挤出来,一头白色的长发在胸前飘逸着,在昏暗的烛光下映出淡淡的金芒。
      长老一双浑浊的老眼微微从烛陌风身上扫过,尽是些不屑和鄙夷。他吸了吸鼻子,装出一副无可奈何的样子,低语道:“烛陌风,你今年已经十五了。有言道十有五而志于学,你现在已经算是个半大的小伙子,难道连独立承受事情的能力都还没有吗?唉,要不是因为院里的钱已经揭不开锅了,我也不想轰你走啊,毕竟你是跟陈老先生最亲近的人……”
      烛陌风气得咬牙切齿,却只能立在台下干瞪着眼前的这位老人。整个院里谁不知道,除了陈诚对他好,剩下的人都对他有偏见。
      五年之战,九阴烛家是带头反抗的大家族之一,全族人上上下下全都是被翼神域认定为叛徒和人民公敌的人。烛陌风,既然姓烛,体内也自然流淌的是九阴烛家的血,在外人眼中,那就是叛徒的血液,人人得以诛之。就连烛陌风自己心里也清楚,若不是一直依仗着陈诚老先生,恐怕他连活下来都是件困难的事情。如今老先生一走,这群豺狼虎豹便在烛陌风面前重现本色,要不是陈诚的神鸟子默还在,估计真的就是要他亡命陪葬了。
      烛陌风紧紧攥起的双拳再次松开了,他默然地环顾四周,所有的人都对他的目光有所回避。他沉沉地叹了口气,淡然道:“我走就是。”
      那喜上眉梢的神情被长老压制了好几次才逐渐从眉宇间散去,他假意正了正神色,挥手大言道:“好,年轻人有胆识。这样吧,有熟知的人,便给他举行一个欢送会,明日再离去。”
      “哼,不必了!我没什么熟人。”
      烛陌风轻蔑地抬起头,犀利的目光从长老虚情假意的面容上不屑地掠过,旋即双臂一挥,两袖清风般潇洒离去,并未对此情此景有任何的半分留念之意。烛陌风所行之路,两侧人纷纷自觉地让开道路,无一人敢抬头正视这位少年的背影。
      子默幽幽地摇了摇头,挥袖随白衣少年而去。
      ……
      院门外,烛陌风正准备离去,忽地被一人从背后喝住了:“陌风,你又耍小孩子气。”
      烛陌风缓缓转过身,苦笑着摇摇头,说:“子默前辈,您还看不出来么,长老明摆着是要撵我走的意思。即使我今日死皮赖脸地留住了,明日他也定然不会让我好过。”
      “他是他,就说陈诚他现在已经走了,可还有我呢。有我坐镇,这长老能闹什么事情,能把你怎么样?我量他现在也没这个胆魄,敢冒犯我!”子默愤愤地一甩乌金长袖,俊俏的面庞上尽是得意之色,接着转过身,扶住烛陌风的肩膀说道:“你就放心在这里待着,别走。”
      少年翘了翘嘴角,说:“这不还是靠您苟活么。没事,我今年十五了,也是时候自己一个人出去闯一闯。万一真搞出什么名堂来,待我有一日归来,定然让长老好好害臊一番。”
      子默拦不住他,也只好嘱托了一番,便目送他离开了:“有什么事,尽管回来找我。”
      烛陌风最后回眸望了一眼,沉吟片刻后,笑道:“会回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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