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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9、第一百八十八章 孪生·第一 ...

  •   柳许还是没能等到烛陌风的消息。
      因为所谓的怀疑他和魂宗有勾结的罪名,他暂时被软禁在柳府中不能出门。柳府中他熟知的那些小道也都被皇族士兵堵死,连只苍蝇都飞不出去。柳许从一开始就意识到应该是慕容离去抓烛陌风了,正是因为这样他才替烛陌风担心。
      毕竟现在的慕容离武功精进,绝对不是一个可以掉以轻心的对手。
      只不过已经过去那么多天了,皇族对柳许还是一副不冷不热的态度,这让柳许有点心里打鼓——如果烛陌风已经落网,皇族应该立刻提审他才对。从手底下人得到的消息说,武部那边还是乱得一团糟,上上下下都在忙活着不知道干什么。
      这样一来,柳许心里就更不踏实了。因为他不难推断出烛陌风没有牢狱之灾,而是顺利逃跑了。可是他逃跑之后会去哪儿呢?眼下自己根本就联系不到烛陌风,也控制不了他,到时候指不定这家伙又要闯出祸来。
      如果有一天真让柳许非得说出一件烛陌风擅长的事情,他一定会回答——
      这小子他么喜欢作死。
      眼下柳许一来联系不上烛陌风,二来也离不开柳府,他只好被迫跟自己并不怎么熟悉和喜爱的父母无可奈何地多待几天。
      正当柳许冥想的时候,他忽地听到自己房间的门被轻轻推开,又小心翼翼地掩上。柳许深吸一口气,声音仍是冷的:“你来干什么?”
      虽然是个不折不扣的问句,可语调却是平的,如同一面磨的锋利的刀刃。
      脚步声猛地一顿,柳夫人脚底下立刻踉跄了一下。她缓缓抬起头,手上拎着一壶刚泡好的茶,壶嘴上还冒着氤氲热气。大概是想缓和气氛,柳夫人脸上强行扯出几分笑意,低声说:“我过来看看你,你都一天没出过房间了,总该要喝点什么吃点什么。”
      “不必了。”柳许睁开双眸,两条细长笔直的腿垂在床边,定定地望着脚下的青砖,“我不渴,也不饿。”
      “还说不渴呢,你也不看看自己嘴唇都干成什么样了。我知道你心里有心事,是不是还在担心那魂宗小伙子的安危?依我看他的修为,从皇城闯出去是没问题的,你犯不上一直替他担心着。对了,你想吃点什么,妈给你去做。”
      柳许骨节分明的手轻轻地扣在自己的手腕上,反复摩挲,一听柳夫人的话,动作一顿,僵硬地抬起头,可目光却没落在柳夫人身上:“……你还知道你是我妈啊?”
      这一句话实在是柳许下意识带出来的,无意识的情感流露。他说完之后就有点后悔,觉得语气太重。他好像要再说两句来挽救一下,但没想出来,就任由这句话去了。
      的确这句话语气太重了,让平日里笑颜常开的柳夫人都禁不住当着他的面打了个哆嗦。她没敢让自己脸上的笑意褪去,仍是强撑着抬起手用无名指轻轻捋过自己鬓角的几丝遮不住的华发,声线却不受控制地颤抖着:“你看你,这说的是哪里话。”
      “心里话!”
      柳许紧绷的身体一下子撑开了,他从床上站了起来,从上到下都是标准而且结实的宽肩、细腰和长腿,站在柳夫人的面前好像一堵墙一样,而柳夫人只不过是窝在墙角下的老妪罢了。
      柳夫人脸上的笑意彻底凝固了,她已经开始浑浊的双眸仰望着眼前的男人,说不出话。
      柳许的胸膛剧烈地起伏着,一时间急火攻心,不得不转过身用拳头抵着口拼命地咳嗽起来。柳夫人本能地想要扑上去扶着他,冥冥之中却有一种无形的力量将他和她之间隔开了,看不见,却如同天堑一般永生不得跨越。她伸手的动作停在半空,似乎一座雕像一般。
      柳许伸手扶住墙边,一阵猛烈的咳嗽过后勉强吞了几下口水,干涩的喉头微微活动,沙哑地说:“你要没什么事儿,就请回吧。”
      柳夫人终于忍不住开口:“许儿,我知道你还在顾忌当年你弟弟的事情。你弟弟的死,我们做父母的比任何人都要伤心,再怎么说他也是从我身上掉下来的一块儿肉,我不比你心疼?可心疼有什么用呢,这样的世界都是强者说话,轮不到我们发声。死了就是死了,即使你现在再怎么过不去这个坎,死人也是不能再活过来的。”
      “请回吧!”柳许低着头,垂下的发丝挡住了他的神色。
      “许儿,你知道的,你弟弟的死我心里是心疼的。我不是一块儿石头,我的心也是肉做的,我爱你们,你们两个孩子有点磕了碰了的我都跟手上割了一刀似的。更何况……”说着柳夫人眼角不受控制地流下泪来,声音渐渐哽塞。
      “够了,请回吧!”他低着头嘶吼着,“你没权利哭他!”
      “许儿!”
      “你别再叫我!”柳许猛地抬起头,将鬓角的长发甩到一旁,眼底泛起清晰可见的血丝,“你没权利为我弟忏悔,更没权利叫我的名字!我还是那句话,你根本没资格当我妈!”
      “谁家的妈会在亲儿子被杀害后还在为皇族前前后后忙活做狗,弟弟的尸首至今都没个下落,你们两个胆小如鼠,连个衣冠冢都不敢给他立下,最后居然狠心把我都给送出去了,连句爹娘都不许叫。既然当年都已经不让叫了,何必现在又要让我认你这个爹娘?!”
      “你也不看看,当年弟弟死后,你们俩还为了皇族热脸贴冷屁股的那个奴才相!”
      终于柳许手中的一层薄薄的门框在他手中的摧残得不堪重负下被捏得粉碎,往日青色的眸子血丝密布,精瘦的胸膛剧烈地起伏着,许久之后才对着面前的老妇人缓缓地吐出一句话:“……你走吧,我不想看见你。”
      时间仿佛被无形的手给拉长了,每一分每一秒都过得如此煎熬。
      不知道过去多久,柳夫人才慢慢地扶着桌子站了起来。原本笑意盈盈的脸上血色全无,每一丝皱纹都露着内心掩盖不住的痛苦,脸上越发地憔悴,她半张着嘴——可她还是什么都没说。苍老的背影在柳许的注视下慢而且缓地走了出去,身影被拉长在地上,每一步都在摇晃,每一步都太沉重了。
      柳许望着这个背影,突然一下子觉得眼前的柳夫人陌生了。
      没有家法,没有自规八百,没有任何的怨言,只有一个又长又瘦的影子。
      ……只剩一个又瘦又长的影子。
      “等等!”
      柳夫人的脚底下突然踉跄了一下,如同触电一般缩回了刚跨出门槛的脚。她转过身,一双浑浊的老眼旁微微下垂的皱纹都使这双眼睛失去了原来的锐利锋芒。
      柳许动了动喉头。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让他等一下,也不知道自己该说点什么好——什么都该说,什么都不该说。他直愣愣地停在原地,只有目光还定格在柳夫人的身上。
      柳夫人站在原地等了一会儿,也只是自嘲地一笑,用布满褶皱的手指捻起一撮鬓角的银发,脸上又重洗堆上了深藏不露的笑意,低声道:“……我也老了。”
      从那一刻柳许才终于意识到柳夫人脸上的笑是多么的沉重,又是多么的易碎。正如同他自己给自己穿上的那套冰冷铠甲一样,轻轻一推,便会灰飞烟灭。
      等柳许回过神来的时候,柳夫人已经悄无声息地走了……连个影子都没剩下。
      夕阳落了,染红了黄昏的天空,黯淡了辉映的月光。
      第二天不知道出于何种原因,皇族解除了对柳许整整七天的软禁。即使这样柳许出门的时候还是时不时会撞上几个学业不精的皇族士兵,连跟踪别人都能被反跟踪。因为这样柳许又不得不多耗了几天,直到确认没有皇族士兵继续跟踪之后才敢部署自己接下来的去向。
      尽管烛陌风还没消息,柳许仍然决定去凉山碰一碰运气。
      在不静庭的时候他就和陌风商量过等在柳府收集完信息之后就往凉山去一趟,看看能不能从已经坍塌的天洞中找出那口当年没来得及救出来的青铜鼎。如果能找到,而且灵力还没有完全散尽的话是最好的,这样他就能从陈诚当年留下的残魂中多了解些信息。
      如果想要保证一件事情的准确性,最好的办法就是去问当年的亲身经历者。
      柳许收拾好东西,静静地坐在床边凝望窗外。经过几番慎重考虑之后,他决定明天一早还没人的时候就独自启程前往凉山,也不打算跟父母道别。
      说实话他也从来没想过跟父母还要再说一声——他们都称不上是他的父母,他也绝对不会叫他们一声“爹娘”。
      迷迷糊糊的,时间就一点一点过去了。柳许还是没能睡着,他揉了揉惺忪的睡眼,伸手拎起东西,毫无留恋地趁着月色离开了清风柳府。
      “没什么好留恋的。”他心里想,“这儿从来都没什么好留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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