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溯风》会呼吸的Carbon

187、第一百八十六章 追捕·第二

　　烛陌风当然不知道是谁这么好心给把他泡在水里了，他本能地想要从温泉中站起来，却发现水并不深，而自己身上则是□□，当然是不能直接起来。他只好又默默地坐回去，曲着腿一点一点朝雾气腾腾的岸边移动。
　　青白的指节扳住温泉的边缘，烛陌风抬头往周围望了望，环顾一圈也没看见自己衣服的身影，只得长叹一口气，朝岸上无辜的鹅卵石撇了撇嘴：“唉……”
　　算了，连魂宗的令牌都让黄狗叼去了，剩下的那件带血的衣服也破得没办法补，洗也洗不干净，扔了也好。
　　烛陌风如此一想倒也释然了，干脆又直接坐回温泉里慢慢享受。他伸手捞起一捧水，一串晶莹的水珠顺着指肚迅速滑落，在阳光下如同一串珍珠落入温泉。周围的一切都是雾气蒙蒙的，隐隐缭绕着不知名的花香，稍事休息片刻便会觉得心神安宁。无论是从周围精美的雕塑，还是温热淡香的温泉水，都是烛陌风没有机会享受过的。
　　魂宗的月钱其实也不多，还有些让屠虹给偷偷糟践了，到了几位公子公主手里其实很少。烛陌风向来是不主张九阴殿大兴土木，省下来的钱都分给那些穷困百姓，所以生活上自然就朴素些。至于屠虹的不静庭中是否有温泉就不得而知了——他也不会让几位公子随便进去。
　　在六部的时候，到了冬天也只是用火符给水池加温，绝不会像这个池子——正儿八经用的是温泉水，放在手心里滑滑的，而且还有一种特殊的淡淡清香遮住了硫磺的味道。里面还有治疗时候专用的药物，泡在其中连伤口都迅速结痂凝血，就连断腿的地方也几乎已经无感，以飞速恢复着。
　　烛陌风长出一口气：“这儿的装修，绝不会是普通人家……”
　　他越想越觉得自己心神不安，越想越觉得自己是在占人家便宜，于是再一次探头把住了温泉岸边的鹅卵石，清了清嗓子里还没干净的血沫，放开嗓子喊道：“有人吗？请问下有……”
　　烛陌风的视线立刻停住了，不远处用石英和大理石制成的屏风后面霍然冒出来一颗小脑袋，正一脸惊喜也有点惶恐地望着他，低声应了一声：“哎，有人。”
　　烛陌风愕然地盯着那张脸，总觉得这位少年的眉目有点眼熟，却一时半会儿又想不出在哪儿见过类似的模样。他见对方看过来，立刻回过神也点点头，伸手朝他招呼两下，戏谑地笑着说：“那个……麻烦您个事情，首先我要很感谢您收留我。但是呢您现在看我身上啥都没有，要不——您再施舍我件新的衣裳？没事儿，能穿就行。”
　　少年似乎理解烛陌风这番话有点费劲，先是紧皱着眉头站了片刻，随即醍醐灌顶一般连连点头，又用手指了指外面，嘴角微微含笑道：“行，我叫嬷嬷帮您拿去。”
　　烛陌风的目光立刻定格在少年露在外面的一截手指——骨瘦如柴，连血丝都看得见。
　　看样子少年并不是饿的，凭着周围富贵的布置能推断这儿是绝不会短他吃食的。应该是从小发育不良，要不就是小儿麻痹，但是什么样的信念才会使一个人能被病魔折磨成这副模样仍坚持活下去？烛陌风想不出来。
　　他闷声在水里又静静地泡了一会儿，看见不远处的屏风后面人影闪动，少年捧着件衣服又跌跌撞撞地走过来，将一套青色的衣衫放在鹅卵石的岸边，笑着说：“嬷嬷说了，你穿这身衣服可能会比较合适。如果实在不合适也只好先委屈您一下，改天她就带着你再重新去裁缝店扯一身去。”
　　少年的话语磕磕绊绊的，而且还掺杂几个雅音的字眼。烛陌风疑惑地看着少年的装束，又看看眼前的一套衣服，抬起头想开口说些什么。
　　“哦对了，差点忘了还有这个……”少年恍然想起什么，打断了烛陌风的话。
　　少年从空荡荡的袖口里面掏出一个银白色的面具，附身放下去的时候差点失了重心跌进水里。他赶忙站起来，指指面具，说：“物归原主。”
　　烛陌风又若有所思地盯着眼前的面具，许久后才迟钝地应了一声：“好……”
　　少年再次踉跄着走开之后，烛陌风才从水中爬起来，双指轻轻地拾起那套衣服。衣服看样子应该还是比较合身的，他的指肚轻轻地摩挲着布料，眉头不自然地紧皱——冰蚕丝的布料，而且上面的刺绣还是用的金丝银线，边角缀有点点玛瑙，在市面上的价格定然不菲。能随随便便拿出这种衣服送给外人穿，这家绝对是有钱到视钱如粪土了。
　　在烛陌风的印象中，能这么有钱的人家除了寒光慕容府就没其他人——可他现在是在神都，又不是幽燕城，难不成这儿还有个寒光慕容府分部？
　　烛陌风抖了抖衣服，甩手穿在身上，白色的束带往腰间一勒，面具轻轻扣在脸上，一瞬间他又成了英俊潇洒又冷冽的魂宗四公子。他伸手捞起倚在一旁的墨竹剑别在腰间，决定去找一下刚刚的那位少年。
　　绕过屏风，刚从门口跨出去，烛陌风的双瞳猛地一张，又骤然紧缩成针尖大小。
　　这儿哪儿是什么有钱人家，这里分明就是一座宫殿里面的不知名的一个角落罢了！
　　他的脑子里瞬间成了一团浆糊。宫殿，宫殿，整个翼神域哪里有宫殿？当然是神都的皇城了。烛陌风极为艰难地歪着脑袋琢磨了一下，终于意识到一点：“我现在是在皇城中。”
　　好嘛，怎么晕倒之后就进了皇族的大本营来了？
　　这下烛陌风绝不敢轻举妄动了，周围全是红墙金色琉璃瓦，他也不敢贸然爬上去，况且断腿的伤是否好全他也不确定。可是如果靠腿走，万一在路上碰见巡逻的官兵难免又要打一架，到时候再把皇城整个天翻地覆，白添许多不必要的麻烦。
　　反复斟酌之后，烛陌风决定贴着墙根先躲进最近的一个没人屋子里再说。
　　他小心翼翼地往前走，没走两步就要环顾四周确定自己没有被盯上。好在往前没多少步就是个大门敞开的院落，里面的布置朴素得看起来倒像是没什么人住。他赶紧三步两步地迈进去，转过身就扳起沉重的门就往前一推，还捞起门闩死死抵住。
　　做完这一切之后，烛陌风只觉得自己鬓角湿漉漉的，都被冷汗浸透了。
　　“敢问，何事让您如此惊慌？”背后突然传来一个少年音，让烛陌风登时汗毛倒立，翻过身将自己的后背死死地贴在门上。
　　“……咦，是您啊？”少年一拢袖子，脸上的愁容立刻散开，“我还想着您会在这偌大的宫殿里迷路而特意再接您一趟，不成想您自己走回来了。只不过门您还要再开开，方才嬷嬷出去了，她回来时是推不动门的。”
　　烛陌风痴痴地盯着眼前的少年，半晌说不出话，心里只想着他把门关上之后的确嬷嬷是进不来的了，况且看少年瘦骨嶙峋的模样也定然搬不动沉重的门闩，只好又默默抬手把门打开，跟着少年糊里糊涂地进了屋里坐下。
　　少年坐在椅子上，轻声呼唤着：“看茶，看……哦，嬷嬷刚出去，您还得再等等了。”
　　烛陌风心中暗暗奇怪这儿居然只有嬷嬷一个佣人，突然又记起正事儿来，身子微微往前探了探，闷声问：“你知道我是谁吗？”
　　少年脸上的肌肉很僵硬，但他还是费力地扯动着嘴角，一个极为扭曲的奇怪笑容浮现在他的脸上：“我不知，但我知道你受伤了，再不救就有危险。”
　　虽然笑容很怪异，但是能看出来是从心底浮现出来的。看来少年并不是有意害他，而是真的不知道他是谁。烛陌风撇了撇嘴。说来也怪，自己的人头悬赏绝对不会低，不可能皇族中有人对此绝无耳闻。眼前的少年到底是装的，还是真的不知道？
　　“好吧。但你救我之后真的是把我给送错地方了……”烛陌风环绕着打量周围的一切，所有的布置都极为朴素，跟刚刚外面的富丽堂皇倒有些格格不入。他冷笑一声，又用怜悯的目光看了看瘦成皮包骨的少年，问：“这里应该是神都的皇城吧？”
　　“是。”少年应了一声，青白的脸色下浮现出一层让人揣测不透的神色。
　　烛陌风点点头，又问：“那你能把我带到皇族这儿来，想必在这里也有一席之地，年纪轻轻就在这里。你在这儿是干什么的？是不是也有一官半职？”
　　少年没想到他会这么问，先是很不自然地一怔，嘴里含糊不清地嘟囔着什么，只不过说出来的几个字全都是雅音。陌风一来对雅音不是很熟练，二来少年的声音实在是细若蚊呐，所以并没有没听懂。过了片刻，少年抬起头盯着烛陌风深邃的双眸，又低下头看着自己的脚尖，轻声道：“在皇族有个一官半职是我想都不敢想的。我最大的愿望就是在这皇宫里平安度过自己的成人礼就是了，再过一个月就是我生辰……也不知道父皇还会不会记得。”
　　“父皇？”烛陌风心底瞬间明亮了一刻，“你是……”
　　“实不相瞒，在下皇族九皇子，免贵姓李，李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