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惘然 1》瓜里

9、第九章

　　他出生在一个普通的家庭，他和他父母过着朴质又普通的生活。
　　他小时候也有梦想，“我要当医生！” “我要当主席！” “我要当科学家！”说完，就跟小伙伴撒尿和泥，摔板儿，爬树捅马蜂窝去了。
　　他爱吃零食，花花绿绿的劣质糖果，几毛钱的冰棍，几分钱的茴香豆，各种包装的辣条，他都吃过。
　　他上了小学，成绩不好不坏，然后，他上了一所普通的初中，成绩依旧不好不坏，随后，他上了高中，勉强进了一所普通的大学。
　　毕业后找工作，他在一家小公司当小职员，小公司倒闭后，他去当了保安，一个月的工资是两三千吧。
　　他被人安排去相亲，跟他相亲的姑娘也很普通，她工资也是两三千，买不起大牌的化妆品和衣服，坐在他面前，有些不好意思的撩了撩头发，她用的是最普通的黑皮筋，五块钱一大把的那种。
　　他同这姑娘结婚了，婚后的生活依旧很普通，但他找到了新工作。现在，他一个月可以赚个五六千了。家里的生活渐渐好了起来。在妻子生日那天，他送了她一根口红。
　　大女儿出生了。他突然觉得很幸福，小家伙看见他就会要抱抱。他抱着这个软软的小肉团，听小肉团奶声奶气的叫他“爸爸”，他觉得自己要更加努力。妻子辞职了，家里没有更多的钱请保姆，他的压力在一瞬间加大了很多。
　　大女儿上一年级时，小女儿出生了。他觉得好累。妻子因为钱，同他的争吵变得多了，他找了一份兼职，从此，晚上也很少回家了。
　　妻子带着两个女儿，为她们操持衣食起居，她也想找份工作，但小女儿体弱多病，她又不舍得让家里老人带，便暂时放弃了找工作的想法。
　　男人和他的妻子都讨厌过年过节，喜事丧事，因为这都需要钱。不过比起另一些人来，他们不用还房贷和车贷。
　　小女儿上学后，大女儿上了初中，她成绩不太好，只能报班补课了。妻子一咬牙，把小女儿送进了午托，自己找了份小时工，有时一天可以挣一百块钱。她想起自己上学时文笔还不错，有空就会写写稿子，赚一点稿费。
　　小女儿听别人说养了什么小动物，回家后吵着要养一只小狗，妻子一口回绝了。小女儿泪眼汪汪，饭也不吃了，去跟姐姐哭诉。姐姐很支持她养小狗，隔天就把学校旁的流浪狗崽抱了回来。
　　他看到那只小狗，无奈的叹了口气，妻子气的把两个女儿都骂了一顿，他沉默了半晌，在妻子停下来后，他慢慢的说：“也行，这样，，就不至于吃剩饭了。”
　　妻子白了他一眼：“你去遛狗，给它铲屎啊？不行，不能养！”
　　在他们吃晚饭时，小狗溜到妻子脚边，给她做“拜拜”的动作，妻子本想踢开它，但她看到小狗努力讨好她的样子，叹了口气，丢给了它一块馒头。小狗一口就吞了下去，乐颠颠的冲她摇尾巴。
　　“算了，养着吧。”
　　男人出神地望着小狗，他想起了小时候自己养狗的快乐了。
　　大女儿高一的时候，男人的爸爸因为爱抽烟而患上了很严重的肺病。男人辞去兼职，带他爸爸治病，陪着他爸爸。
　　“你别老去你爸那儿了，你弟你妹不都有时间吗？你就不能回家跟孩子们待会儿？管管家里的事？”妻子一直想跟男人这样说，但她一直没有说出口。
　　男人的爸爸在一年后去世了，男人黯然伤神………花了那么多钱，人还是没留住。
　　大女儿很争气，考上了一所名牌大学，小女儿也是，上了一所重点初中。两个女儿都选择了住宿，家里一下冷清了不少。
　　很多时候，只有妻子和那条狗待在家里。
　　大女儿毕业后，找了份不错的工作，她赚到第一桶金后，给男人和她妈妈一人买了一套衣服，随后，带着上高二的妹妹出去玩了。
　　她俩回来时，那条狗看着她俩，咽了气。
　　小女儿毕业时，大女儿嫁给了一个不错的人。她出嫁那天，妻子抱着她哭的昏天黑地。男人去阳台抽了根烟，烟把他的眼泪呛了出来。
　　大女儿和她丈夫是丁克族，他俩一起养了一只猫和一条狗。狗还是捡来的。
　　小女儿后来也嫁人了。妻子有一次哭的昏天黑地。男人这次在酒席上，
　　喝醉了。
　　小女儿有了两个孩子，一个女孩，一个男孩。男人辞了职，用这几年攒的钱，开了家小铺，妻子一边帮小女儿看孩子，一边帮男人打下手。
　　家里的老人都相继去世了。
　　小孙子成绩不咋样，把小女儿气得呼呼的。男人总是劝小女儿，算了算了。
　　男人给两个女儿一人买了一辆车，十万左右一辆的那种。积蓄全花光了。
　　“爸，你这是干什么呀？”
　　男人笑笑，沉默不语。
　　男人在小铺里养了一只鹦鹉，鹦鹉会说：“欢迎光临！感谢惠顾！恭喜发财！”妻子不管男人养动物了，因为她养了一阳台的花花草草和一大缸金鱼。
　　小女儿离婚了，她丈夫出轨了。男人打了小女儿的丈夫两巴掌，“你陪我女儿感情！你陪我女儿时间！”
　　男人把最近赚的钱都给了小女儿：“闺女，出去玩去，放松放松心情啊。”
　　小女儿哭了，大院只把儿子判给了她。
　　时间慢慢过去了，小女儿又嫁人了，生活还是很顺利的。男人的妻子因突发脑溢血先他一步走了。
　　男人坐在空空的床上，抱着妻子的遗照，喃喃地说了一句：“媳妇，我想你了。”男人把妻子养的鱼全放了，只留了一条头上有一块红点身上是纯白色的鱼。妻子生前，最喜欢这条鱼了。
　　“我们都一样了。”男人给鱼丢了几条鱼虫。
　　男人给妻子写了很长很长的一段话。他一滴泪也没流。他把那段话放到火里，烧了。
　　男人的小铺只在上午开门了，下午的时候，他去和别的老头一起下棋，打牌，听相声。
　　日子越来越平淡，男人也不爱出门了，他把小铺转让了出去，自己在家里看看书，喝喝茶，逗逗鸟。两个女儿常来看他给他买这买那。他都乐呵呵的收下，又告诉她们自己不缺东西，照顾好自己就行。
　　男人养了一只老狗，别人丢在外面，他带回来的。他做了猪肉炖土豆，他吃土豆狗吃肉。狗很粘人，它一直跟男人身边待着，赶都赶不走。
　　有一天，狗出去上厕所，再也没有回来。男人在小区里找了它好几天。有一个热心大妈说：“好像是被偷狗的弄走了。”
　　男人哭了。那天，很多人都看到一个老头，拉着很狗链子，蹲在小区亭子里哭个不停。
　　几年后，男人把自己的东西都收拾了一遍。穿上自己最喜欢的衣服，抱着妻子和老狗的照片，躺在床上，走了。

　　“这是大部分人的常态吗？”狐炎捋了捋头发：“我觉得后来他过得挺好的。”
　　“嗯，其实他比很多人都幸福。至少，他是个健康的人，家里很和睦，事业也挺顺利。他的一生比大部分人强多了。至少，比我的强多了。”凌旭的语气，前所未有的干涩。他背过身去，擦了擦脸。
　　“怎么了？”狐炎走到他面前。他第一次看到了凌旭的眼镜。狐炎执起袖子，擦去了凌旭眼角的泪：“不哭哈，一切都过去了。”
　　“嗯…”凌旭把狐炎拉到了怀里，头埋在狐炎肩上，哽咽着。
　　狐炎轻轻地拍着他的背，叹了口气。
　　他终究还是个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