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宫是个正经人》垚尘

14、面目

　　顾夜寒来到慈宁宫时，入眼一片狼藉。

　　正殿的地上散落一地碎瓷片，湿漉漉的茶叶溅到四处，形成一块块各种形状的污渍水洼。

　　多宝阁上原本摆放着的东西几乎都不见了，显然这一地碎片便来源于此。

　　大殿里气氛凝重，没有人敢发出一丝声响，有两个不知犯了什么错的宫女，正跪在地上，浑身颤抖，等待发落。

　　顾绥见状，忙高声斥道：“你们这群奴才，笨手笨脚的，连端茶的差事都做不好吗？还不快把殿里收拾干净！滚下去面壁思过！”

　　范月瑶坐在上首，脸色铁青。见到顾夜寒走进来后，依旧没有缓和，眼里反而多了几分愠怒和委屈。

　　顾夜寒负手而立，目光冷冷地看着范月瑶：“太后身体欠安，因而心情不佳，你们要好好伺候娘娘，不得懒散怠慢！”

　　语气淡淡的，但殿内所有宫女太监都听得懂他的意思，这便是为太后发脾气找了个借口，也杜绝太后再借题发挥惩治众人了。

　　于是，所有人都松了一口气，连声称“不敢”，安安静静地将殿内收拾一遍后，请二人落座，方退了下去。

　　等到殿内只剩下顾家兄弟二人和范月瑶，顾夜寒才露出一丝怒意来：“你贵为太后，平日里当克制情绪，怎能如此恣意妄为？若是传出去，你是怕自己的名声太好吗？”

　　范月瑶冷冷一笑：“谁敢传？表哥放心，我这慈宁宫里，没有多嘴的人！”

　　因为，但凡不懂得闭嘴的，都已经被她弄死了。

　　顾夜寒没说话，眼中的温度变得越来越低。

　　顾绥见顾夜寒动了气，又见范月瑶满脸愤然的样子，心中连连哀叹自己倒霉，却也不得不从中周旋，缓和二人之间的气氛。

　　“太后姐姐，你不是一直想见十一哥吗？如今他来了，你快叫人把你们慈宁宫的好茶好点心都端上来呀！”

　　“十一哥，你好久不曾入宫，往日里总和我说惦记太后姐姐，怕她在宫中过得不随心。既然来了，那就多坐一会儿，省的回去还要惦念挂心。”

　　范月瑶听顾绥说顾夜寒惦记自己，立刻红了眼圈，哽咽道：“你不用骗我！在表哥心中，我恐怕已经是个死人了！关在这沉闷得令人窒息的深宫里，我能好吗？我怎么好的了？”

　　一边说，一边嘤嘤切切地哭了出来。

　　顾绥拼命地给顾夜寒使眼色，示意他说几句好听话，哄哄范月瑶。

　　毕竟是从小一起长大的亲表妹，又是为了顾、范两家牺牲了自己的终身幸福，顾夜寒终于和缓神色，语气依旧淡淡的：“你莫要担心，有我在的一天，便没有人敢欺辱你。”

　　范月瑶擦干眼泪，心里总算有了几分熨帖。

　　多日不见顾夜寒，她思念欲狂，此刻贪婪地盯着顾夜寒不放，眼神痴痴，情意毫不遮掩地流露出来。

　　看得一旁的顾绥心惊胆战，生怕被人看到这一幕，毁了顾夜寒的名声。

　　他忙笑道：“太后姐姐，再过几日，月仙便要进宫，到时候，姐姐就不愁无人陪伴了！”

　　范月瑶闻言，怔愣了片刻，摇头道：“你们男人都觉得进宫是件好事，做皇后也是好事，殊不知，这后宫宛如牢笼，暗无天日，我一个人在宫里熬着，是我命苦，你们为何一定要再送一个范家女儿进来受罪呢？”

　　范月仙进宫这件事，范月瑶最开始是极力反对的。

　　当皇后又怎样？后宫佳丽三千，与那么多人争一个男人，还不见得能争得过，有什么意思？

　　以范、顾两家的门第和实力，范月仙想嫁什么人嫁不成？一入皇宫深似海，哪有逍遥快活可言？

　　偏偏顾夜寒一定要让范月仙当皇后，范月瑶只得妥协。

　　“受罪？”顾夜寒挑起眼皮，不咸不淡地看了范月瑶一眼：“母仪天下，锦衣玉食，有众多奴仆服侍，日后生了孩子便可继承皇位，这算什么受罪？太后长在深闺，不知民间疾苦，若是有机会见了民间普通人过的日子，才会真正明白何为‘受罪’！”

　　范月瑶看着顾夜寒面无表情的俊脸，在心中默默地道，锦衣玉食我何曾放在心里？若是能嫁给表哥，让我一辈子吃糠咽菜我也甘心！

　　顾夜寒顿了顿，转而提起他这次特意进宫的事情：“太后，你为何让人传话于我，让我除掉昭华公主？难道她又重提遗言之事？”

　　听到“昭华公主”四个字，范月瑶才刚被压下的火气又被激起，想到顾夜寒抱着陈昭一路回到芍药宫，她恨得牙齿都要咬碎了。

　　“表哥难道忘记刚才自己说过的话了吗？”她恨声道，“陈昭是没有重提遗言之事，但是，自从她回宫之后，便处处与我过不去！不止对我毫无半点尊重之心，连最起码的面子都不给我！让我如何能忍？”

　　顾夜寒皱眉：“只是这点小事，你便想要人性命？”

　　也不是说他有妇人之仁。作为皇朝真正的掌权者之一，顾夜寒的手上自然染过血，但他从不杀不该杀之人。

　　他虽是武将，却也从不滥杀无辜。须知他在战场杀人无数，目的却是为了保护普通百姓免遭战火践踏。也就是说，他杀一人，是为了保千万人。

　　顾绥却是第一次听说这件事，心中除了震惊之外，也隐隐为昭华公主担心起来。

　　那般柔弱美好的女子，若是就这样被范月瑶害死，当真可惜了……

　　“小事？！”范月瑶气得站了起来，不顾一切地指着顾夜寒吼道：“表哥刚刚才说过，只要有你在一天，便不会让我任人欺凌！那昭华公主已经欺负到了我头上，你却言道是小事！难道真要等她把我打杀了，表哥才会认为是大事吗？”

　　顾夜寒向来不喜与女子争吵，更不喜见女子如此这般泼辣无理取闹，当下眉心紧皱，脸色愈发冰冷。

　　范月瑶看得一阵妒火冲天，只觉得顾夜寒已经被陈昭的美貌迷住，对她生了情愫和怜惜之意，心中立刻被浓浓的嫉妒烧得快要爆炸，脱口愤愤地喊道：

　　“那贱妇长得貌若天仙，想必连表哥也拜倒在她的美色之下了吧？我这个嫁给一个糟老头子的表妹算什么，哪里比得上表哥心中的美人重要！他日我若真被那贱妇欺辱，恐怕表哥还要怪我不懂事，惹了你的美人不高兴呢！”

　　顾夜寒见她越说越离谱，神色骤然冰冷，起身拂袖而去：“荒唐！以后若无紧要事情，休要令人寻我！你安安分分做你的太后，其他的，都不用管！”

　　范月瑶没想到顾夜寒如此绝情，说走就走，宛如晴天霹雳，愣在那里半天动弹不了。

　　顾绥却不敢跟着顾夜寒一道走，只好走到范月瑶的身边，柔声安慰道：“表姐，十一哥从小到大都是那个脾气，你千万别和他生气……”

　　范月瑶突然哭出声来：“他凶我！他不管我了！”

　　顾绥：“不可能的！他就是嘴上说的厉害罢了，绝对不会不管表姐的！表姐，你冷静冷静，仔细想想，其实吧，这件事，也不都是十一哥的错……”

　　“那你的意思是，都是哀家的错？”范月瑶收了眼泪，对顾绥怒道。

　　顾绥连忙赔笑：“不是不是，臣弟不是那个意思，也不敢有那个意思……只是臣弟觉得吧，太后娘娘没必要和一个小小的公主一般计较，不管怎么说，她都是皇上最看重的亲人。就算为了以后月仙表妹好，也不应该在此时让皇上对太后有什么想法……”

　　范月瑶冷哼：“难道陈昭死了，皇上就能肯定是哀家下的令吗？顾家难道连这点本事都没有吗？”

　　“正因为皇上肯定查不到凶手，所以才不妥啊。”顾绥苦口婆心地劝道，“两年前昭华公主因何去的水月庵，皇上心知肚明。昭华公主常年住在宫里，哪里来的仇家？如果她忽然暴毙，皇上第一个就会怀疑姐姐你啊！越是做得天衣无缝，皇上越能肯定就是顾家做的！”

　　“所以，我们现在不但不能害了公主，还要当心别人借机挑事，利用公主来挑拨我们和皇上的关系！以皇上对公主的看重程度，公主现在一定不能有任何闪失！其实，十一哥他也是这么想的，太后表姐你着实误会他啦！”

　　顾绥的口才一流，一番诚恳的安慰劝说之下，范月瑶的怒气渐渐平息下来。

　　“就算不能杀了她，也要给她点颜色瞧瞧！不然，哀家心里这口气，永远也咽不下去！”

　　她想了想，看向顾绥，顾绥也正在看她。

　　顾绥长得俊俏，比顾夜寒多了几分随和，也多了几分柔情，是京中很多闺阁女子的梦中情人。

　　“十二弟，哀家有件事，要你去做。”

　　顾绥心中突然一颤，直觉不是什么好事。

　　“太后姐姐尽管吩咐！”

　　“哀家要你去引诱陈昭，让她死心塌地地爱上你！最好毁了她的清白，闹得人尽皆知，然后，再狠狠地抛弃她！”

　　顾绥：我一定听错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