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与贵妃二三事》柯姬猪

7、【七】戏子×贵妃

　　“圣女大人，那只妖兽醒了。”

　　圣女……大人？是谁？妖兽？是什么东西？谁在说话？我这是在哪里？我还没死么？姐…姐呢？

　　“带她过来。”

　　好清冷的声音，冷到骨子里似的，可是为什么……这么耳熟？

　　我在动，又好像不是我在动，身上居然一点儿也不觉得痛，仿佛这副身体不是我的。我眨了眨眼，眼前模糊，莫非这里是地府？

　　地府是这么白花花一片的么？

　　我不知道，我也只死了这一回，实在没什么经验。不过也不由得我多猜，一只玉做的手抚在我脸上，凉得发透，我下意识打了寒颤，浑身上下好似只有被触摸的这一处才有知觉。

　　好凉好凉。
　　我是说心，不知道是害怕还是惊诧。

　　“姐姐……？”

　　出现在我眼前的，是姐…不，不是，是一个和姐姐生得一模一样的人。

　　她不是姐姐。

　　她分明长着姐姐的脸，却和姐姐完全不同，那双眼睛里，毫无情绪。姐姐虽然也高冷，但并不是这样，仿佛天下万物，无一丝一毫能入她眼。

　　蔑视一切的感觉。

　　她似乎知道姐姐，听我喊她，一点儿不惊讶，凉薄的眉眼没有任何波动，唇瓣一丝笑容也无，但我听得见她说话，她说：“果然愚蠢。”

　　“我可不是你姐姐。”

　　我自然看出来了，那就更恐怖了，现在的情形，我已经完全搞不明白。

　　我到底死了还是没死？杀我的人是姐姐还是这个人？我分明记得，流逝的妖力不是假的，可是现在却有些分辨不清，杀我的那个人究竟是不是姐姐。

　　我心里很希望不是，但我不确定，那段记忆好像已经模糊起来，我无论如何也没有印象。想要去推究，心口又沉甸甸地难受。

　　谁跟我有深仇大恨，姐姐么？

　　怎么可能。

　　姐姐有姐妹么？没有。

　　那我面前的人，是谁？妖？世上能化成她人模样的妖，实在多得不得了，可是，能让一个死人活过来的妖，寥寥无几，再要知道我和姐姐的过往，细算下来，这样的妖，恐怕寻遍三界也难找到一个。

　　“你是谁？”我问她。

　　她的手指从我脸上挪开，按在我肩上，看模样只是轻轻搭在上面，那一刻却犹如千斤之坠压了下来，迫得我膝盖一完直直往下跪。原本飘忽的身体在这一刻忽然有了实感，沉重得不得了。

　　“你太没礼貌了。”

　　“什么？”我没听明白，且完全没有办法抑制住颤抖，那是来自上位者的威压。

　　或许是我从未接触过的，一些…东西？

　　我逼不得已低下头，那道冷冰冰的声音从我头顶上空传来，“本尊的名讳，你不配知道。”

　　哈？

　　我并不相信神灵，如果这个世上有神灵，怎么会任由人妖之间如此乱来？怎么会任由龙脉凋零？

　　但眼前的这个人，莫名让我想起神灵。

　　我想问她，牙齿也在打颤，根本发不出声音。她也似乎没有要给我答案的意思。

　　那道目光，也冷冰冰的，一直盯着我。我不知道她在看什么，我完全控制不住这副身体。

　　也不知道过去了多久，身后传来另一道声音，“圣女大人，紫薇帝君求见。”

　　面前的人也终于从我身上移开眼，那股威压顷刻间散去，我终于得以松了口气，能够调动余力去思考如今的状况。

　　紫薇帝君……能用这种名号的，确凿不会是什么妖怪了，心底那一点点侥幸湮灭了去。

　　这就让人更恐惧了，我仿佛陷入一个巨大的阴谋里，有人要我生，有人要我死，有人关我十七年，你能说这些事毫无瓜葛吗？

　　我说不清。

　　下意识回头去看来人。

　　这下想再死一次的心都有了，这算什么呢？我经历的 ，到底哪些是真实的？哪些又或只是虚妄？

　　在此之前，我无论如何也想象不到，这个所谓的紫薇帝君会长着一张和慕言相同的脸蛋。

　　那一瞬间，我真觉得呼吸困难。

　　或者我真的死了，这只是我死前的一场梦，否则怎么会出现的人都是、都是他们呢？

　　我不明白。

　　我原本以为自己也算有点本事，在妖界也很混得开，除却在姐姐身上栽了个小小的跟头，可那时我只是没有防备，若我警惕些，她未必能得手。

　　可是、可是，事到如今，我还能说，仅仅是栽了一个小跟头吗？

　　我克制不住地心慌，头顶两人分毫没有在意我，那位紫薇帝君在不远处停下脚步，恭敬行了个礼，“圣女大人近来可好？”

　　“你来做什么？”

　　“……”

　　我心里忽然平衡了些，原来她对谁都这个死样子。虽然我跟她素不相识，但她顶着姐姐的脸，很难让我全然无动于衷。

　　紫薇帝君明显也有点挂不住脸，尴尬地拱了拱手，“前次的事，多蒙圣女大人帮衬，特来道谢。”

　　我仰头去看，头顶这位还是那副冷淡脸，“紫薇星已稳，你可不必再来拜访。”

　　紫薇星？

　　听不明白，大概可以确定的是，这两人是一伙的。无端端令人生厌。

　　我不想去思考为什么，余光打量紫薇帝君的反应，这么不留情面的话，一般人都很难招架，他也一样，好一会儿没接茬儿。

　　我觉得我有一点儿幸灾乐祸，虽然我自己的处境也不怎么样，但看这个人吃瘪就是很高兴。

　　气氛有一瞬间诡异的沉默，沉默得有些许胶着，我的注意力忍不住全放在这个紫薇帝君身上，忽然脑袋上落了一只手，简直将我吓得半死。

　　我愣愣抬起头，她又顺手掐住我的下巴。尽管她长着一张姐姐的脸，我还是很冒火，且我根本挣不脱，这就更让人生气。

　　她盯着我，左看右看，俄尔望向一旁的侍女，道：“将我那串东海的鲛珠项圈取来。”

　　项……圈？

　　这是要干什么？

　　我还没想出个所以然，身后人突然抬高了音量，“您！您怎么将它复活了？！”

　　这句话信息量太大，我有一下子没反应过来是在说谁。眼见着捏着我脸这位倏然变了脸色，“你怎么还在？”

　　“……”
　　果真一点面子也不给。

　　“清沅！”

　　清沅？这是这个女人的名字？没有姐姐的好听！等会儿，复活是什么意思？复活谁？我？

　　“……”

　　清沅冷哼一声，捏着我下巴的手指骤然收紧了几分力道，并不看我，“本尊的事，你无权过问。”

　　紫薇帝君一噎，败下阵来，讷讷道：“您说的是，毕竟是最后一位饕餮血脉…只是希望您，不是意气用事。”

　　我听得云里雾里，却没得听了，那人说完这句后，清沅松开了捏着我的手，随手往空中一挥，就那样消失在我眼前。

　　我开始相信她是神灵了。

　　清沅圣女，我是毫无印象，但饕餮血脉，我可再熟悉不过。为着这个血脉，我才被关了十七年。

　　如今又提起来，很难让人不多想。联系刚刚她二人之间透露的种种，有什么阴谋呼之欲出。

　　紫薇星、慕言、龙脉、饕餮。

　　一旦有心去关联，根本不难猜测——人界龙脉消亡，神界紫薇星凋零，身为神龙后裔的饕餮，便成了神灵选中的祭品。或许我和弟弟的一生，都在这些神灵的算计之中。我的生、我的死，不外如是。

　　只是我不明白，为什么偏偏是饕餮。

　　清沅站在我面前，用她那凉透的手指再度抬起我的脸，她手上捏着一只项圈，正往我脖颈上比划。

　　我看着她，心里更多的是骇然——姐姐，还是姐姐吗？我在人间的一生，我自以为反抗成功的那些事，是真的吗？

　　她的眼睛，永远波澜不惊，和姐姐不一样，我见过姐姐情动的模样儿。我明明知道她不是姐姐，但我却在害怕，姐姐是否是她。

　　我想问她，又不知道该从何问起。她没看我，一边将项圈戴在我脖子上，一边自说自话：“龙生九子，饕餮行五，便叫你小五好了。”

　　“我叫萧翎。”

　　她没理我，神情冷淡至极，分明露出淡淡的不虞。我确乎害怕起来，她待我的模样儿，实在太像对待兽宠，完全没有同我交流的意思。

　　尤其她顶着一张姐姐的脸，我总是恍惚。

　　我清楚地感觉到她的手指，搭在我脖颈上，刺骨的凉，久久，我听见她说：“萧翎已经死了。”

　　我不知道，她说的是我那个困在阵法里的倒霉鬼弟弟，还是在人界死掉的我自己。

　　大抵两个都是。

　　“你杀了我，为什么又要复活我。”

　　她的手指逐渐收紧，迫着我抬头，直勾勾望向她的眼睛，“你的话真的太多了。”

　　呼吸不上来，我真切地感受到了，妖和神灵的差距，在她手下，我连动一动手指的力气都没有。可我真的有好多疑惑，“为什么是饕餮？”

　　明明是最后的饕餮血脉不是吗？是索性要可着最后一点用尽了才算完吗？

　　她没有说话，居高临下盯着我，好一会儿松开手，将我甩在地上，身周陡然升起四面栅栏，我的预感对了，她要圈养我。

　　我看着她，她也看着我。

　　那道眼神里，已然恢复成水波不惊的模样儿。

　　“告诉你也无妨，”她说，“神龙一族，尽皆殒落，如今只剩你一人。”

　　她跟姐姐一点儿都不像。

　　“因为我要毁了龙脉，没有了利用价值，所以才被你除掉？是不是？”

　　她又不说话了，我当她是默认。
　　她跟姐姐真的一点儿也不像。

　　“你真恶心。”

　　这一年，我十九岁，死了又活了，可跟死了也没什么区别，我又过上了暗无天日的囚禁生活。

　　像个笑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