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2、十一、香消玉殒（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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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时无迹去无踪，去与来时事一同。
何须更问浮生事？只此浮生是梦中。
和月缓步入山，她的步履很轻，仿佛像在梦境之中，稍一踏重便会惊醒。
雪白的梨树之下，弥漫着一股幽淡的清香，和月随手摘了一朵梨花，在一座青石墓坟前静坐下来。
那墓碑光滑异常，碑上却没有刻上任何字迹，只是摆着的香炉上插着三柱香，香味清幽。
“青雀妹妹，”和月将梨花轻放在坟前，微微一笑，“两天没来看你了，想我了没有？”
她缓缓平躺下身，两手枕着头，望着碧空如洗，白云轻浮，嘴角勾起了似有似无的笑容，“老实说，以前总觉得报仇是件很愚蠢的事，为不在人世的人而活着，不是件很令人不开心的事吗？”
“可是现在，我满脑子都是你离时的样子，我在想，已然离世的人就只能活在别人的记忆里，如果连我也忘了你，那怎么能算是个好姐姐呢？”
“你的亲生爹娘都不在长安，他们身份显赫，要见到他们真是难若登天，想让害你的人得到惩罚还真不容易啊，”和月慢慢阖上双眸，“我想了好久，如果我只是一个外人，告诉他们李芷雁是杀妹凶手，官府不会信，李将军也未必会信，也许会被当成疯子抓起来暴打一顿呢，呵呵。”
“那如果我就是李青雀呢？”和月再次睁开两眼，她的眸底泛起了一丝幽明的清亮，“在替你出气前，在替你报仇前，在离开唐朝前，我可以做一次李青雀吗？你就当我贪玩，无理取闹，迁就我一次可以吗？”
“你不说话，那我就当你答应了喔！”夏和月，或者应该说是李青雀张开双臂，在草从中摆了一个“大”的难看姿势，“加油，夏和月！努力，李青雀！”
朱雀大街人烟阜盛，其明宝楼乃临水之地，宇高四层，楼顶承托在玲珑如意斗上曲而复翘，特设露天雅座，凭高远眺，极目无穷，达官显贵文人墨客迁客骚人常字此会四方之客，酬唱抒怀，乘兴而来尽兴而去。
说起明宝楼，直到三年前还是间小小饭店，传闻一日太宗李世民随妹妹李秀宁路过于此，闲坐小顾，李秀宁甚喜楼台之景，李世民一时技痒便即兴提了三字“明宝楼”，意寓明日之宝，这一美名一传十，十传百，扬名千里，如今明宝楼已是宾客盈门生意兴隆。
当然，明宝楼的楼主李琉梨，那又是一号响当当的人物。她贵为当今皇帝的义女梨云公主，不仅才貌双全武功超群，凭一己之力做遍天下酒楼生意，与天下首富“万流店”的主人褚莲城更是故交，且走遍大江南北淘得的许多奇珍皆令人叹为观止，每每月初，她皆会在明宝楼卖出一件奇特的宝贝，便如今日，明宝楼招揽来更多的名流商贾才子佳人江湖英雄，竞买者赏宝者凑热闹者应有尽有，那热闹尽头当真犹如过大年一般。
一位白衣少年在朱红色的明宝楼大门之前仰首张望，他身材顷长，衣发飘逸，不扎不束，背上系剑，手中盈握一扇，真有几分世外高人之样，只是顶上竹笠遮着他大半个面孔，瞧不清生得什么模样。
他方趋步踏入明宝楼，便有一位头扎方巾的店小二殷勤的奔上前来，忙道：“这位小爷，您瞧着面生，是头回来咱楼的吧，嘿，这可赶巧了，咱们楼楼主今日卖天下之宝，您可得好好大开眼界啦！”他一边说着一边整理着饭桌子，“客官要来点什么？”
“那你们这都有什么呢？”少年声音爽朗明快，“甜食就不必了，本公子在外边刚吃了八串糖葫芦，闲腻得很。”
店小二估计是没反应过来八串糖葫芦究竟有多少，微微一怔，笑道：“本店名菜可多啦，最有名的当属 ‘碧柳金腰腾玉盘’，还有‘桃秋蝶恋花’，哎哟，您可不知道哇……”
白衣少年“唰”的一收扇，“咔”的一记折扇敲在店小二的头顶，“第一，本公子教你，面对一个新来之客请不要把你们店里花里花哨的菜名拿出来吓唬人，因为如果你遇上的是目不识丁的江湖汉子而不是吟诗作赋的小白脸，你很可能立刻就会被他们给废了，第二，本公子明明已经说过不吃腻食，请你好好用脑子想想清楚再回答我的问题，第三，请你不要用这种无辜的眼神盯着本公子，本公子是一个斯文人，一向推崇以德服人，你明白吗？”他一溜子说的奇快，折扇收回来的时候话也已经训完了。
那店小二傻愣愣的呆住，他几日前刚刚通过层层考核当上了明宝楼的店小二，骄傲了好几天，没料到第一天开工就让客人训了一顿，自尊心受到严重的创伤，他深深吸气，缓缓吐出：“这位公子若是要简单爽快，可以上一斤酒两斤牛头一盘豆腐一盘白菜，您瞧如何？”
“这不就结了？”白衣少年摘下竹笠，却见他生得白皙俊朗唇红齿白，倒不似武林中的大侠那样英挺气魄，玲珑清新的脸煞是可爱，一双笑眯眯的眼睛好比玛瑙般璀璨，甚讨人喜。
“那公子……”店小二很友善的笑了一笑，“小的吩咐厨房上菜去啦……”
“等一下，”白衣少年一手支着颔，一手从茶壶冲了一杯茶，悠闲的喝了一口，笑呵呵的问道：“我叫的那些个菜，你先给我算算要多少银子？”
“呃……”店小二掐指念叨着，“白酒六两，豆腐白菜四两，牛肉十两，总共二十两银子……”
“两斤牛肉十两？”白衣少年长长的“哈”了一声，“那本公子只要一斤牛肉。”
“咱们这牛肉不卖一斤，都是两斤卖的，公子您瞧上去如此英雄少年，怎么会连区区两斤牛肉也吃不完呢？”店小二赔笑点头道。
“本公子已经吃了八个糖葫芦，点那么多肉干嘛？”只听“喀嚓”一声，白衣少年手中一握，不小心将茶杯捏碎，他眉头微蹙，正不明白这杯子何以如此脆弱，不知要不要陪钱，却见那店小二两腿一颤，急忙哈着腰道：“一斤牛肉是吧，马……马上就上，公子您稍候……”话毕一遛烟冲入厨房，留下白衣公子眼睛漂亮的一眨，很正经地道：“他干嘛吓成那样，我一向都是以德服人的……唉……我还想问他茅房怎么走呢……迷路了怎么办……”
时至傍晚，客人渐渐多了起来，桌席早已占满，还有不少互不相识的人拼成拥挤一桌，是为一睹明宝楼楼主李琉梨的风采，更为体验明宝楼争买奇宝的盛况。
簇拥入楼的人群之中，有一个俏丽的女孩正东张西望，她后悔来得太迟而没有坐位——她家的两匹马又闹别扭，集体罢工，所以她不得不步行而来，其实她家离朱雀大街不远，只是兜兜绕绕迷了路以致于耽误了占位置的时间。
李青雀（夏和月）好奇的望着周围各式各样的人，有光着榜子的大老粗把白酒当啤酒咕嘟咕嘟的使劲灌，脖子到耳根一片发红；有穿着长衣儒袍长的非常斯文的书生行酒令，满口之乎者也，居然还有人道“孔曰成仁，孟曰取义”，听得李青雀很想拿碗砸人；最令人崩溃的是，居然还有一堆女孩儿围在一起对周围的男子评头论足，面泛春光，简直把这儿当成联谊会场了。
俗话说功夫不负有心人，李青雀在明宝楼转悠了第三圈，终于发现了个空位，她见那桌上只余留一竹笠一折扇，心料这桌不过一人，她好言商量应当可以合坐，遂一屁股坐下，心中庆幸自己机灵。
“姑娘……”李青雀抬起头，见一个店小二一脸歉然地道，“这位置有人了……”
“我知道啊，”李青雀眨了眨眼睛，“一人占一桌不是糟蹋了吗，我会自己和他说的……”
“不是啊……”店小二两手直摆，“这位公子很恐怖的，为了您安全着想，还是请您……”
“瞧你说的，不是有句话叫做‘四海之内皆兄弟，相逢何必曾相识’么？” 李青雀胡乱用俗语，顺手把玩着桌上的折扇，将其“唰”的打开，隐约飘来一股松木清香，展扇见其书：
不求白银千两金
不屑浮名万里扬
不为天下苍生计
不奢黎民安平顺
不入烟花巷柳地
不踏江湖别乐天
我本放荡不羁人
追随清风水长东
“这打油诗虽然写的不怎么样，”李青雀巧笑嫣然，“不过还算对我胃口，料想这扇子的主人应当也是个豪迈奔放之人，你不必担心啦。”
店小二实在无法将“豪迈奔放”四字安在方才那白衣公子身上，只得唉声叹气，继续回厨房和师傅好好商讨下关于一斤牛肉卖不卖的问题。
“叮呤呤叮叮当……”
却听楼中忽然响起清脆悦耳的铜铃摇晃的声音，大堂之内逐渐安静下来，在场众人纷纷寻声望去，只见前方的厅台上站出一个岁逾花甲的老者，他先微微抱拳：“各位在场的来宾，明宝楼感谢各位来赏观一月一次的竞买大会，在此……”
约莫半柱香时间，老者仍在滔滔不绝的说个不停，李青雀用手指在桌上不耐烦的敲击，这开场白怎么要这么久，他没看所有人都快睡着了吗？
“在此，老夫再次感谢各位，谢谢赏观本楼。”老者终于把话说完，全场响起了雷鸣般的掌声，把本有些困意的李青雀瞬间惊醒，那老者两手下压，示意大家冷静下来，“接下来，有请我们李楼主出来说话。”
此言一出，整个大堂瞬间寂静一片，人人都直起腰把脖子伸得更长，均是好奇堂堂明宝楼楼主李琉梨是何风采。
只见一位黄衫女子步履轻盈而出，柳叶眉，单凤眼，气度绝代风华，让人不得不惊叹于她高贵的光芒。
李琉梨未有多行礼态，淡然一笑：“只怕大家早已静候多时，小女也不说些虚言，今日明宝楼之宝，乃是七巧阁乔亭白亲为其独奏一曲。”
她话语未尽，便有一位怀抱琵琶的女子徐徐行出，她红衣笼罩，面围轻纱，恰如一枝笑迎春风的艳艳碧桃，十分娇艳。
江湖说盛传一句话“千金易得，乔音难求”，七巧阁擅箫笛琴瑟钟鼓弦，其中以乔亭白的琵琶和箜篌最是盛名远扬，传说她的超然世外之音能令上风为之停滞，星月为之凝定，更令人畅尽所有不快。
众人砰然心跳，虽是面罩纱绸，却可料想她容貌定然绝佳，若能一睹其芳容，一赏其琴音，便是人生奇大美事。
那老者再次摇曳手中铜铃，开口道：“起价一百两白银。”
“一百五十两！”他话语方落，人群之中立即有几人争相喊价，“两百两！”
“原来是唐朝的拍卖会啊！”李青雀两手托腮，她心中两奇，一是奇怪那个演奏家，就是乔亭白，为何要通过拍卖的形式弹琴，若是开演奏会岂不是赚得更多？二是奇怪这个折扇的主人为何迟迟不归，现在可是最精彩的时刻啊，错过了多可惜。
她正想着，只听价位已经涨到八百两，全场气氛好不闹腾，书生也好壮士也罢，参与竞买的也好看热闹的也罢，均是纷纷起身叫好连连。
“一千两！”一声清晰娇嫩的女声自门口传来，语气颇有几分威严，众人齐刷刷转头望去，却见来人是位奇美女子，肤光胜雪，眉目如画，身穿一件粉霞锦绶藕丝缎裙，十分娇媚。
那女子嘴角斜斜上翘，两眼顾盼有神，场中有人忽然轻声道：“这不是李家大小姐李芷雁吗！”
众人一听面有惊色，明宝楼今夜当真群星璀璨，连未来的皇子妃也屈驾而至，真是一饱眼福！李琉梨乔亭白淡然望去，眼神各自缥缈，似是各有所思。
人群之中还外一人，她但听“李芷雁”三字，脸色煞白，双唇抿成一条线，清亮的大眼睛倏然一闪，双拳不知不觉紧紧而握，见李芷雁缓缓前行，距离朝自己越来越靠近，心跳砰砰直响，脑中霎时一片空白。
作者有话说
第32章 十一、香消玉殒（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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