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瘦羊》白玉承玄

15、15

　　飞鼠在找什么东西。
　　他在楼下找了一圈，什么也没见着，倒是温丝好整以暇地拿着烟斗，将腿上凌乱的裙边捋平，漫不经心问：“你在找什么？”

　　飞鼠这才猛然想起来，那封信好像放在了卡莱特大衣口袋里。
　　那是他出门前，老摩尔给他的信，倒也没说什么重要的内容，只让他好好听卡莱特的话。如果未来发生意外，他实在没地方去，还能去跨境去找他远在墨城的舅妈。

　　当然，飞鼠觉得他说的太严重了。
　　他是和卡莱特出去见世面，又不是什么生离死别，虽然不排除路途中或许会遇到很多危险，他觉得自己还没那么容易死掉。

　　飞鼠原本还对温丝有些期望的，卡莱特走后，他甚至想，是不是能多和温丝聊几句。
　　但在见识到她的所谓拳脚功夫后，他瞬间老实了，心中对她的那些想法荡然无存。如果上帝知道他此刻面对温丝无比纯洁的内心，估计都会感动流泪。

　　最近几天，飞鼠见不着卡莱特，自己又被温丝限制自由，不允许走出狗市。
　　百无聊赖下他才想要写封信给老摩尔，告诉他自己最近的经历，贝塔镇的风景，当然还有最近发生的一切。

　　老摩尔一辈子都没离开过不莱梅乐镇，他甚至没看过大海，他很想在信中描述这里的美景，或者，他也可以拍张照片带回去给他看。

　　他原本确实想写信的。
　　可是他需要个寄信地址。

　　老摩尔常叮嘱他，出门在外不要透露住址，他是个小心谨慎的人，谈生意的人都很心细。
　　飞鼠知道老摩尔的习惯，他连寄信都只能委托靠谱的人，可之前飞鼠从未出过远门，自然也不了解他的那个寄信人，仅存的一封信又恰好放在了卡莱特那里。

　　那封信是暂时让卡莱特保管的。
　　他们出门的时候下了大雨，飞鼠被淋湿了身子，只能将所有的东西暂时塞进卡莱特的大衣里。他那件厚厚的皮革大衣能很好的防水，所以他将自己的信偷偷放在了他的皮衣口袋里，只是后来他忘记了这回事。

　　飞鼠见找不到信，摇了摇头，随后回答：“想喝点酒。”
　　温丝将手中的红酒瓶递过去，替他拔开软木塞，告诉他：“卡莱特叮嘱我说，让我好好看着你，我希望你识相点，不要乱走，不要让我为难。”

　　温丝说话的声音很轻柔，但眼神却是凌厉的。
　　飞鼠刚想偷摸溜出后门的脚，瞬间缩了回来。

　　好吧，他承认们在房间确实无聊。
　　他只是对狗市有些好奇，想去看看。

　　温丝却不管他怎么想。
　　狗市没有那么简单，像飞鼠这种小白兔跑出去，绝对要被人盯上。当时有卡莱特跟着，他当然没所谓，现在卡莱特不在，他只要一踏入狗市，都不知道能不能回来。

　　他还是太天真了。
　　不过毕竟他只是个孩子。

　　温丝扫了他一眼，见他回到楼上，又抿了口酒。
　　最近狗市也不太平。

　　*

　　卡莱特回到狗市后时，已经是一周后。
　　不莱梅乐镇的天气很晴朗，但是往南而下，气候就越恶劣。尤其是靠近贝塔镇，空气就越冷，卡莱特都已经换上了貂皮大衣。

　　很可惜，他没找到老摩尔。
　　那座房子已经人去楼空，除了来不及搬走的家具，还有些不值钱的物品，整个宅子空荡荡的，老摩尔生前已经委托律师帮忙挂报纸上售卖。

　　他去房子里看了，房间很干净，地上也没有血迹，似乎冲突并不是发生在这里的。
　　或者他们已经将血迹清理干净，做得天衣无缝。

　　不过卡莱特前去老摩尔的坟墓探视，给他墓前献了一束花。
　　是他来时路上从林子里采的金黄色花朵。

　　“嘿，老伙计，我给你带来个好消息。好消息是，你的儿子飞鼠现在很安全，不用担心会被人追杀。坏消息是，我现在还没告诉他，你已经死了的消息……你知道的，要我对他说出这种事很难，这很残忍。如果可以，我希望他永远蒙在鼓里。不过他已经是个大人了，他终究会知道一切的。哦，我在说什么……我喝了点酒，有些神志不清。”

　　卡莱特惆怅地坐在地上，看着远方的枯草原。
　　风吹拂过，那些草地就泛起波浪，深浅不一。

　　老摩尔被埋在离宅子三公里远的一座小山包上，没有碑文，也没有鲜花，只有光秃秃的一个坟墓。听说是镇长帮忙埋的，没有人来处理后事，只能随意安葬。

　　镇长试图联系过卡莱特。
　　卡莱特和老摩尔是熟人，但打听到卡莱特正在接悬赏，人已经离开不莱梅乐镇，就放弃了。老摩尔的葬礼只有寥寥几人参加，听说是老摩尔事先说好的，不要太张扬，也不要通知亲人。

　　但是经过这门惨案后，老摩尔已经没有亲人。
　　唯有他那个儿子，至今不知所踪。

　　镇长自然知道老摩尔死的意外，卡莱特回来时，他也没特意打听飞鼠的去向。
　　相反，他拍了拍卡莱特的肩：“老摩尔说，他所有的事都已经交代给你，他说你会明白的。”
　　卡莱特就点了点头，道别。

　　他没有在不莱梅乐镇多呆。
　　相反，看完老摩尔后，他就立马收拾东西离开了。

　　这里打听不到任何消息，那些人连老摩尔怎么死的都不知道，显然对方已经掌控了所有局面，他不会不知好歹去主动找麻烦。他得为飞鼠着想，他得把飞鼠藏好。

　　卡莱特回到狗市的时候，飞鼠安然无恙。
　　他颇为苦闷地坐在房间里看书，温丝家里所有的书都被他翻了一遍，每次只是草草看几眼就没了兴趣。她那些书都是拿来装饰房间的，她自己从不看，飞鼠实在无聊了才翻出来看。

　　正当飞鼠看得昏昏欲睡时，忽然听见楼下传来声响。
　　他探头往外望去，却看见卡莱特风尘仆仆回来，和他一起回来的那匹马儿似乎也很劳累，被温丝牵着到马朋喂水去了。

　　“卡莱特！”飞鼠趴在窗台上朝他挥手。
　　卡莱特冲他挥了挥帽子，问道：“你能下来一下吗？我这里有个东西要给你。”

　　飞鼠迅速飞奔下去，以为卡莱特给他带了什么礼物。
　　不过他更想知道的是，卡莱特有没有老摩尔的消息，他现在怎么样了，有没有什么话带给他的。

　　他满怀欣喜地望向卡莱特，却见他静静盯着自己，也不说话。
　　停顿片刻后，他才从怀里掏出了一块怀表，递给飞鼠。
　　飞鼠接过怀表，疑惑不解：“这是……”

　　等他仔细看过后，才忽然瞪大眼。
　　这是老摩尔的怀表。

　　可是它为什么会在卡莱特手里，是老摩尔让他送来的吗？
　　他打开怀表，仔细观察，什么也没发现，只能疑惑地看着卡莱特。
　　卡莱特脸色有些阴沉，他轻轻叹了口气，拍着飞鼠的肩膀说：“飞鼠，有件事得告诉你，你做好心理准备了吗？”

　　飞鼠原本笑着的脸忽然沉了下来，他感觉卡莱特即将说的事绝非好事，于是他开始紧张起来，盯着卡莱特的脸。
　　卡莱特严肃地告诉他：“飞鼠，老摩尔已经死了。”

　　“死了？”飞鼠一脸的不可置信，似乎不相信他说的话，表情不自然地笑了下，“卡莱特，这个玩笑不好笑。”
　　卡莱特摇头：“我没骗你，飞鼠你要勇敢面对这个事实。”

　　飞鼠的脸色煞白，他攥着那个怀表，身体僵硬。卡莱特本不想直接告诉他的，但是他觉得他有必要知道老摩尔的死讯，瞒得越久，反而对他来说越无法释怀。他也不愿意飞鼠未来恨他瞒着他这个事，他相信飞鼠能够处理好自己的心情。

　　飞鼠没有说话，他现在心情复杂。他没有问怎么死的，也没有问卡莱特回去后看见了什么，只是默默的不说话。
　　这几天他一直没有人聊天，他好像习惯了沉默。其实他现在心里已经清楚，老摩尔早就对他提示过什么，比如告诉他自己给他留了一笔遗产，等他跟卡莱特出去见过世面，他就能获得这笔遗产，并且他还告诉了他许多事。

　　但是这些事情都是在和卡莱特出门前说的，老摩尔并没有刻意说出来，而是通过每天唠叨让他记住。他以为只是老摩尔为了培养他成为继承人，所以才这么叮嘱他，没想到他已经做好一切铺垫。
　　他的死对飞鼠来说，意料之外，又情理之中。他早就预感到老摩尔估计要出事，只是没想到这么快。

　　卡莱特跟他讲了老摩尔生前在房间里说的事，还有关于飞鼠的未来安排，当然也提了那笔丰厚的报酬。

　　卡莱特说：“飞鼠，我不会强迫你，你父亲把你交给我后，我是想替他好好照顾你，但是你也有自己选择的权利。如果你跟着我，我们还会遇到很多危险，我也不能保证能保护你很久，只能尽量教你一些生存方法，能不能学会全靠你自己。你也可以选择离开，未来的一切都自己负责，找个隐蔽的地方生活，娶妻生子，远离是非，这是老摩尔最大的心愿。那笔钱应该够你花一辈子，他希望你能平安，也不要去替他报仇，好好活下去，远离那群仇人……”

　　然而没等卡莱特说完，飞鼠已经摇头，坚定地表示：“卡莱特，我希望跟着你。”
　　老摩尔最信任的人，他也一样信任，他相信老摩尔把他托付给卡莱特有他的用意，即使会面临很多风险，也比自己一个人好。他有太多的事需要知道，卡莱特就像他的老师。

　　卡莱特没有再说什么，他将那块怀表交给他后，拍了拍他的肩，让他好好休息几天。
　　卡莱特自己则去街上逛逛，他的那单悬赏还没完成，他也没打算放弃，因为那单悬赏的赏金又增加了一万金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