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书我劝我善良》早醒

17、心动

　　六十年前的普陀寺还只是一个无人问津的小庙。

　　破烂的寺庙里只供着一位佛陀，寺庙中也只有一个老和尚与两个大和一个小沙弥。

　　这小沙弥是老和尚化缘时捡回来的，。

　　那日林中，襁褓里的婴儿哭声震天，把山林中的野兽都吓着了，所以他才没有被野兽吃掉。

　　小沙弥的两师兄也时常笑他说：“师傅将你捡回时，我们都以为捡了一个夜猫子，因为你白天哭，晚上还哭。”

　　两个师兄时常打趣他，但这破败的寺庙也以为有了一个孩子变得多了生机，两个师兄与师傅都是精心照顾着他。

　　小沙弥渐渐长大，他长得好看，每每与师兄下山化缘时，那些女施主给他的斋饭最多，那些小女施主也问他，为什么他是和尚？

　　他也想过为什么自己会是和尚。

　　因为师傅是和尚，两个师兄也是和尚，所以他也是和尚，就是这样的顺其自然。

　　也因为他除了念经之外就不会别的了。

　　他每天都只会早课念经完毕就给神案石墩上的佛陀搽干净灰尘，为佛陀摆上干净的贡品，然后到中间的空地上去给那株桃树浇水。

　　日复一日年复一年。

　　小沙弥没有了小字，在十五岁后的他就成了沙弥。

　　这一日也与往常一样，早课念完经后，为佛陀擦净灰尘，换上新的贡品，也去给院中的桃树浇水。

　　今日因为师傅与两个师兄昨日就被请去给逝去的李员外念经，这寺庙只留下他一人看管。

　　全寺上下都由他一人打扫，他从东扫到西，从北到南，将尘土扫到这颗桃树底下。

　　他抬头看着这个桃树，人们都说山中寒凉桃花会晚开，可是他们寺庙中这颗桃花不同，它最先迎春而怒放，直至其余山中桃花凋零，它才知晓岁月一般，凋谢以迎接下一个春天。

　　它也从很早以前就在这里了，师傅说他在里的时候这颗桃树也在了。

　　所以没有人清楚，这颗桃树在这里多久？又蕴含了多少智慧才会挺拔依旧？

　　岁岁年年，年年岁岁，屹立在这里。

　　他想起几日前，师傅在桃树下讲经，给前来问佛理的信众说：“时间就在这桃花一开一谢间，世界万物也在花开花谢中。”

　　沙弥在这寺庙十五年也只知道念经拜佛，虽然学得是佛经中的大智慧，但他不如师傅知晓佛理，也不如弘一师兄通透，更不如弘二师兄聪慧，所以时间到底是什么？

　　“花开花谢便是时间吗？”他看着满树的粉黛，整个春天都在这颗树上了。

　　每年桃花盛开，他只知今年的桃花不是昨年的桃花，他对师傅这样说，师傅说他很有慧根。

　　可是他依旧不是很明白。

　　风吹过头顶的花枝乱颤，在花与叶之间，听到了盈盈的笑声，像是女子的声音。

　　风沙迷了眼睛，他眯着眼想要看清笑声的来源，待到风停后刚才的声音就像是错觉，因为院中什么也没有。

　　“刚才好像有女子的笑声。”他这样说着，只当是自己听错了，现在也已经是正午了，该做饭了，他拿着扫把要去往斋房。

　　“呵呵......”

　　又是女子的笑声。

　　他回头看去依旧是什么也没有，两个师兄很喜欢吓唬他，时常与他讲山中精怪的诡异之事，难道这就是精怪作祟？

　　“喂，小沙弥抬头望上看。”

　　那桃树上一双小脚晃荡，粉色的纱裙轻晃，在光影中并不真切。

　　他走近了，仰着头看见了她。

　　看见她坐在树间上，小巧挺拔的鼻子，柳叶般弯弯的眉，粉唇是桃花色泽，浓密的青丝披散在肩，顺滑的随风轻扬，脸上带着惬意的笑容，在阳光下，在繁盛的桃花与嫩绿的枝叶间。

　　她笑着，她就是花中的精灵。

　　“你是神仙吗？”沙弥听说过，这个世界有些人可以得道成仙，那么她就是神仙吗？

　　坐在桃树上的她呵呵直笑，道：“不是，我是妖怪。”

　　“你比我大不了多少，怎么会是妖怪？”沙弥不解的问道。

　　女妖怪笑道：“我活了四百年了，都是你爷爷的爷爷辈的年龄了。”

　　沙弥看着她的笑有些痴了，待到她说完后也才冒出一句道：“我没有爷爷。我只有师傅与两个师兄。”

　　他这一句话把女妖笑的前仰后翻，从桃树上跌落了下来，他大吃一惊赶忙伸手去接住她，但是她没有摔倒，也没有摔倒进入他的怀中。

　　她停在了空中距离他的怀抱还有十几厘米的距离，她看着要来接她的沙弥笑得更开心了，说道：“小沙弥，你犯戒了。”

　　“什么戒？”

　　她漂浮在空中，沙弥这才确定她真的是一个妖怪。

　　“色戒。”她站着身子在他面前，手弹了他的额头，“色戒都不懂，还当什么和尚。”

　　她的力气真大，沙弥揉了揉被弹红了的额头，妖怪的力气都这么大吗？

　　女妖怪看他这样懵懂的模样，又弹了他额头一下，沙弥捂着额头，他的眼泪都跑了出来。

　　“你怎么又打我？”

　　“我是来和你说声谢谢的。”女妖怪不理他的控诉，自顾自的说道。

　　“为何要与我说谢谢？”沙弥捂着自己的额头怕她又弹自己一下。

　　“谢谢你为我每日浇水。”

　　沙弥看了看这颗桃树，“你就是这颗桃树吗？”

　　“你也不是那么笨嘛。”女妖怪这里呆了四百年，这些和尚都对她挺好的，特别是这个小沙弥每日都给她浇水。

　　“你今日道谢是要离别吗？”

　　“我就说你很聪明，比你那些师兄聪明多了。”女妖怪嘴角含着笑，“我要修炼一段时间，说不定今后都不会开花了，但你们可别当我不开花就是死了，就把砍了我当柴烧了。”

　　“你不再开花了吗？”

　　“按照你们人的理解来说，我就是休眠一段时间，等到我重新开花时便是醒了。”女妖怪今日出现就是来提醒这些和尚，不要趁她修炼的时候就把她砍了当柴烧掉了，她好不容易活了四百多年，可不想在修炼大关时，被这些人毁了根基。

　　“我知道了。”沙弥说着。

　　女妖笑着转过了身，今日一见便不知多久才能再见了，沙弥拉住了要走的她的衣袖。

　　沙弥说道：“那你要修炼多久？”

　　女妖怪看着他拉住自己衣袖的手，秀眉微微挑起，又移开视线看着他说：“这不一定，短的就几年，长得十几年，或许就是你的一辈子......小沙弥，记住我的话。”

　　她消失在原地，沙弥愣在树前，刚才的一切恍若幻觉，他双手合十，嗅到了手上的桃花香，那句“阿弥陀佛”没能念出来。

　　三天后，师傅师兄踏着夕阳归来。

　　夜里沙弥对师傅说：“师傅我在桃树上见到了一个妖怪。”

　　师傅看了他一眼，又越过他看向院中的那颗桃树，月光下桃树风吹过桃花轻轻的颤动，他和蔼的笑着说：“原来她还在那里。”

　　老和尚原来也曾见过她，他又看着疑惑的沙弥说：“我在年轻时也见到过她。”

　　“师傅，您也见过她？”

　　老和尚说：“那时的我也与你一般大。不过并未看清她的模样，只听到了她的声音罢了。”

　　沙弥望着那颗桃树出神了许久，老和尚看在眼里不动声色，直至沙弥自己回过神，老和尚才言语。

　　“《坛经》中有云：“时有风吹幡动。一僧曰风动，一僧曰幡动。议论不已。慧能进曰：‘不是风动，不是幡动，仁者心动。”老和尚对他说，“你参悟后，此劫也就过了。”

　　“劫？”沙弥不懂。

　　老和尚不在言语，站起身走了出去。

　　沙弥看着走远的师傅，又看着院中那颗桃花，转过身看着眼前的佛陀双手合十念诵经文，心乱了......

　　这场桃花花期过后，如她所说寺中这颗桃树再也没有开过花。

　　春去秋来年复年。

　　沙弥二十受戒终成和尚，此时已经五年过去。

　　他依旧早课念完经后，清理佛陀灰尘，去给桃树浇水。

　　偶尔也抬头看着光秃的枝丫，看着何时它何时才会又开花。

　　他受戒这一年大雪铺天盖地，天寒地冻，草木不生，这是最冷的一年，山林中的鸟兽许多受不了都冻死了，他日日来看着桃树，晶莹的白雪盖在枝丫上，将桃枝压弯垂着，桃枝都断了无数根。他怕桃树撑不过这个冬天，便从那要走上数十里的松山林中背回松针盖在桃树上。

　　师兄问他为何这样做？

　　他说：“上天有好生之德，一颗树也是如此。”

　　老和尚看在眼里，依旧沉默不语。

　　是夜，天越来越冷晚课取消了，他披着一件满是布丁的棉袄站在院中，风雪吹刮得厉害，他背回来的松针都吹跑了满地，他慌忙的找来麻绳将松针固定在桃树上，可是也没有什么作用，风还是吹散了松针。

　　月光下他看着这颗桃树，解下了棉袄盖在了树上，用麻绳固定住。

　　虔诚的念经，愿她能度过这个寒冷的冬天。

　　冬天终究是要过去，树梢白雪开始消融，他的棉袄也被打湿。

　　又一个春天来了。

　　他解下绑在树干上的棉袄，抬头时消融的白雪上有了一个小花苞，他笑了。

　　一夜的春风吹过，那些花骨朵悄然的盛开了，如以往一样，寺中桃花最先迎着春天而开，其他桃花才被唤醒一样接着开放。

　　小和尚醒来后便看见了站在桃树下的她，依旧是当日初见的模样，带着笑，仰着头享受着春日的阳光，而他忙得连外套都不穿就急忙着跑到了院中。

　　“桃花。”他这样叫道，他给她取了名字。

　　站在树下的她皱了眉，不知是因为他狼狈而来，还是因为给她取了名字，又或者是因为其他，她说：“你为什么要给我取一个名字？”

　　“因为我不知道你叫什么。”小和尚见她不喜，也像是犯了错的样子，看着自己的脚尖不敢看她。

　　她笑了，说：“这个名字太俗了。”

　　“那你叫什么？”他抬头问道。

　　“山中妖怪多是以本形修成人型，你叫我桃花也没错。”桃花坐在了桃树上，瞧着他，“小沙弥你长大了。”

　　寒冬过后的阳光灿烂，把小和尚的脸颊都晒红了，他道：“我今年二十了。”

　　“那也比我小。”她笑着说，如沐春风般的和煦，她本就是花啊。

　　“你......”你不会在休眠了吗？每年春天时你又会在了吗？小和尚本想这样问她。

　　她说：“冬天的时候谢谢了。”

　　小和尚红了脸，这次不是晒红的，她原来就算是休眠了也还知道外面的一切，他道：“不客气。”

　　桃花转身要走。

　　“桃花，我还能见到你吗？”小和尚急忙叫住了她。

　　桃花转过身，粉色的花瓣散落，她笑道：“当然。”

　　小和尚笑了，回房去穿衣服。

　　“师弟。”弘一站在厢房门口他看着自己的师弟，小和尚下意识的害怕了，躲着他走了进来，他侧过身对小和尚说道，“师弟，人妖殊途啊。”

　　是告诫也是劝告。

　　小和尚懂师兄的意思，他年纪的增长便是智慧也在增加，他喜欢上了桃花。

　　可是他还是放不下桃花。

　　春天里他每日都在桃树下看佛经，抬头时便能见到满树的桃花，还有桃树上的女子。

　　“小沙弥，你悟了什么？”桃花坐在树上问着他。

　　他笑着说：“花谢与花开。”

　　桃花晃着小脚，坐在桃树上看着远方。

　　他与桃花的见面也只有春天这短暂的花期。

　　“桃花，你不能离开这里吗？”他问道，他有了私心，想带她出去看看。

　　桃花撑着头看着远方，道：“我的根在这里太久了，我能到的地方也就是地下的根生长得到的地方。”她没有如实的说完，她的寿命要到了头了，所以走不出这里了。

　　年年岁岁都是这样，春天相遇后期盼下一个春天。他也在期盼中日渐苍老，没有说出的东西也永远埋藏在了心底。

　　今年的春天又来了，山外早已栽种了满山的桃花，可是今年寺庙的桃花晚开了。

　　也再也不是一树的粉黛，零星开了几朵，他意识到有什么要发生了。

　　花开时，她还是来了。

　　“小沙弥，我活不了多久了。”

　　她看着已经衰老的他，而她依旧是十八少女一样的年轻靓丽，说出自己会死这件事情也并不伤感。

　　已经五十的他成了这间寺庙里资历最老的和尚，也成了这间寺庙的主持。他从小沙弥成了老和尚，但只有她依旧称呼他为小沙弥。

　　而他送走了自己的师傅与两个师兄，现在又要送走她了吗？

　　老和尚道：“为什么？”

　　她第一次坐在他的身边，看着修葺得越发高与华丽的寺庙，寺庙里的和尚越来越多，但是这里只有他。

　　“你们人只有百余年的阳寿，妖其实也就比人长寿一些，但也总会死的。”她好像在说一件风轻云淡的事情，并不稀奇也不用恐惧，“我之前休眠就是为了多活一段时间，这次是没办法了。”

　　桃花靠在树干上，又看向他手中的经书，经书里夹杂着去年干枯了的桃花的花瓣。

　　“我死后便砍了当柴烧了吧，至少还能取个暖。”她这样说着，慢慢的阖上了眼睛，没有听见老和尚的回答，也没有在睁开。

　　那一年桃花开了十七朵。

　　每一夜过去，就有一朵桃花凋零，那是桃花生命的倒计时。

　　......

　　第二年春天，桃花却依旧盛开了。

　　桃花寺也改成了普陀寺。

　　那个老和尚还在，她也还在，只是她忘记了小沙弥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