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初茵》爱财之心可昭日月

42、第 42 章

　　平静的日子被段子俊的死讯撕开了一个口子，随之而来的就是呼啸的寒风猛烈地灌了进来，吹乱了一切。
　　“队长！给我接队长陈立初！”电话里是杜靖辉绝望而愤怒地嘶吼。
　　“好的。”接线员平静而冷淡地将电话线路接通到了东塔机场：“请陈立初队长接电话，锦州找他。”
　　吴茵和徐有江去领新的飞机配件了，陈立初此刻正独自坐在机棚的教练机驾驶舱内凝望着仪表盘发呆，周围一片寂静，可不知道为什么，他心里乱得很。
　　“教官，有电话，锦州找。”一个年轻的飞行学员跑来打断了陈立初的沉思。
　　“锦州？怎么会……”陈立初的心里“咯噔”了一下，“不会有事的……”他一边安慰自己，一边快步走进通讯室。
　　电话的听筒无力地躺在桌子上，陈立初攥了攥拳头，拿起了它，说道：“喂，我是陈立初。”
　　“队长！队长……”杜靖辉作为代理队长所有的担当和坚强在听见老队长声音的那一刻彻底瓦解了，他几乎带着哭腔说道：“队长，子俊，段子俊他……没了！”
　　“靖辉，出了什么事？”陈立初的心立刻翻江倒海起来，他在问杜靖辉，似乎也是问自己，那个和自己一起闯过抗日战争的子俊怎么会没了？！
　　一向沉默稳重的杜靖辉竟失声痛哭，说道：“本该是我的，是子俊替我……今天按例是我执行巡逻和散发传单任务，可我去参加了临时作战会议，子俊就替我起飞了……没想到，共军知道了我们的巡逻路线，提前设了埋伏，子俊的飞机被他们的高射炮打了下来……队长，共军怎么会知道我们的巡逻路线？他们怎么会有高射炮？”
　　可是共军怎么会不知道国军飞机的巡逻路线，陈立初几日前“漫不经心”地打听到了巡逻路线，之后就给汪益昇传递了消息，然而，这么快就派上了用场。
　　段子俊和杜靖辉一样，是陈立初一手带出来的王牌飞行员，他们从枪林弹雨中走过，说好要一起迎接和平，在陈立初的心中，早已把他们当成了骨肉兄弟，想要好好的护着。可陈立初怎么也没想到，自己发出去的情报竟会置兄弟于死地。
　　陈立初僵在了原地，他深吸一口气，说道：“靖辉，确定了吗？”
　　杜靖辉稍微平静下来，说道：“同去的二中队飞行员亲眼看见子俊的飞机掉了，好大的火光，好大的爆炸声……队长，子俊回不来了！在我手上，没了一个兄弟，队长！我甚至不能去看他一眼！我们一起出来，我却让他孤孤单单地走了……队长！”杜靖辉再次咆哮了起来。
　　陈立初听着杜靖辉的声声呼唤，心里如刀割一般，他不忍杜靖辉如此自责，因为他更加自责，他竟有一秒钟的恍惚，他怀疑自己是不是错了，死去的段子俊或者还活着的杜靖辉如果知道是他透露了巡逻路线会作何感想。良久，陈立初艰难地开口，他做了一个决定：“听着，靖辉，这个事情不怪你，就算不是子俊也会是别人，我立刻向上峰申请去锦州前线，我会把弟兄们都带回来，等着我。”
　　挂断了电话，陈立初疯了一样开车冲出了机场，直奔益昇理发店。
　　“老汪！”陈立初几乎是破门而入，惊了汪益昇和一个正在理发的顾客。
　　汪益昇很快从惊诧中反应过来，客气地笑着说道：“长官，您先坐，请稍等，一会儿就到您。”说完手中的动作也迅速了起来。
　　陈立初觉察到自己的失态，尴尬地干咳了一声，说道：“哦，没事。”
　　不一会儿，汪益昇就麻利地送走了那位客人，看着那人走远后，他转过身，谨慎地关上门，低声责怪道：“陈立初！你疯了吗！前几日刚来过，怎么这个时候又来了，还如此慌张！”
　　陈立初深知自己刚刚的不专业，可他再也不想掩饰自己的心情，说道：“老汪，帮我问一下，就今天，锦州那边打下来的国军飞机，飞行员还活着吗？”陈立初心存侥幸地说道：“如果活着，请一定要善待他。”他近乎哀求。
　　汪益昇从未见过这样的陈立初，让他有些心疼，于是他点了根烟给陈立初，说道：“没你的烟好，凑合抽吧。”
　　陈立初接过香烟，猛吸了一口，凄凄然地说道：“能不能别对我兄弟下手。”
　　汪益昇说道：“你想知道的事情，我会帮你问的，而且你也知道，我们一向优待俘虏，如果他还活着，不会受苦的。倒是你，要认清自己的立场，每一个参与内战的国民党军人都是人民战犯，是我们的敌人。”
　　“人民战犯？”陈立初用力地踩灭了香烟，烟雾缭绕中，他瞪着猩红的双眼，一字一句地说道：“他们是不是人民战犯我不知道，但是我知道，他们是和我一起拿命打过鬼子的民族英雄，他们不该是这种结局，我要护着他们都活下来，过上受人尊敬的日子。”说到这里，陈立初竟有些想哭。
　　汪益昇是个很容易感动的人，陈立初曾笑话他这样的优柔寡断早晚会翘辫子。“立初，我知道你的不容易，我代表组织感谢你。”汪益昇说道。
　　“我不需要感谢，只想给我的兄弟们讨些实惠。”陈立初倔犟地看着汪益昇说道。
　　没错，陈立初自认为不是个纯粹的共产党员，他是带有私心杂念的，除了那个让人心生神往的主义，他还想要给他那些一起经历过生死的兄弟们找个出路。因为做了好些年的国军飞行员，他心里无比清楚，到了国民党兵败如山倒的那一刻，这些年轻可爱的飞行员一定会成为国民党高层的弃子，没有一个人会得到应有的善终。
　　“我知道，我会尽力……”没等汪益昇说完，陈立初打断了他。
　　“不是我做，是谁我都不放心，所以，老汪，这几日我就会启程去锦州，我得和我的中队我的兄弟在一起。”陈立初坚定地说道。
　　“胡闹！你走了，我们这条线就断了！”汪益昇怒气冲冲地说道。
　　“你放心，锦州到沈阳每半月运送一次物资和书信的任务我都会亲自来。”陈立初不容置疑地说道。
　　“太危险了，立初！这样做真的太明显了，很容易引起怀疑的！”汪益昇十分担心地说道。
　　“咱们两个又不是第一天搭档，你要信我啊。”陈立初笑着说道。
　　是啊，他们不是第一天搭档，所以汪益昇知道这笑有多苦涩，可是他也知道陈立初有多执拗，陈立初从来没有真正服从过他这个上线，但他还是信他，因为陈立初的眼睛，他看得出那是一双共产党员的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