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一年》莲七白

15、第八月 上

　　再几天，野边一直骂战，仙道坚守不出，只在山王骑兵离城墙过近时放箭，而每到夜晚即派农民引公羊披稻草至山王阵前骚扰，一旦山王反击即刻返回。如此夜夜反复山王军疲惫，认为仙道不会再派人夜袭，不再理会每夜跑出来的山羊。仙道一看时机已到，趁立夏夜黑无月，雾气弥漫，选心腹校尉帅五百死士衔枚而进，摸进山王大寨，先刺杀守卫，再解开军马，待山王士兵被惊醒就大声鼓噪，虚张声势，趁着混乱之际四处点火。等野边注意到实际来袭的只有数百人时，仙道自己已经亲帅剩余一万士兵倾城而出，火速赶到阵前，正赶上山王士兵将结未结之时，大开杀戒，山王士兵仓促应战，哪里是心中狠狠憋了一口气的中原士兵对手，加上相互拥挤，践踏无数，竟隐隐出现后退之势。
　　野边大怒，连杀几名亲兵才遏住山王士兵后退的脚步，山王兵开始集结起来攻击中原兵。仙道不顾一切命令所有人只管前冲，中原兵个个杀红了眼，被侮辱了几天，终于有机会报仇雪恨，个个勇猛无比，竟生生把十万山王大军冲出一个大口子，截成了两半。惨叫声，兵戈相击声，马嘶人吼声混成一片，映着熊熊的火光响彻了半边天。野边亲见山王兵不敌，咬牙切齿之余只能下令全军后撤。
　　中原军冲太远，待回转身正碰到溃败后撤的山王军，两军混战在一起，黑夜里谁也辨不出谁，只知相互砍杀。中原军毕竟人少，混战了一阵，渐渐显出劣势，仙道见状，振臂大呼：“中原的儿郎们！杀一个是一个！杀两个赚一双！血战到底！死战不退！！大丈夫一世在此一搏了！！”声音洪亮清越，中原兵们听了，士气大振，应着他的声音大喊：“杀！杀！杀！！杀！！”以一当十地拼死杀向敌人，竟把山王兵逼得后撤了。
　　仙道使一杆九节钢鞭，这是田冈特地针对他的特点做的，即使没有武功也能运用自如。他那一声大吼向山王暴露了自己，更多的山王兵杀向他，周围的亲兵们竭力保护，却被汹涌而至的敌人冲散了，仙道得独力面对穷凶极恶的数个高手。
　　仙道把钢鞭舞得噼啪作响，这钢鞭边缘锋利，碰到了就撕下一大块血肉，敌人一时不能近身。只有仙道心里知道，这不是长久之计。钢鞭极重，一路冲杀过来纯凭体力，他已经汗重衣衫，坚持不了多久。而万一钢鞭撤手，他将没有武器护身。他抬头看了眼天空，东方已经泛出了鱼肚白，天快亮了。
　　正在踌躇间，他余光瞄到野边在不远处枪挑一名校尉，那校尉被他挑出肠子内脏，惨叫着倒在地上。他心念电转，把牙一咬，狠狠一甩鞭子，趁着眼前敌人闪避，一夹战马，冲着野边冲过去。
　　野边耳边忽闻风声，本能闪避，却还是被钢鞭狠狠刮掉了脸上一块肉。他一摸脸，看见满手的血，大叫一声，长枪一挺，冲着仙道扎过来。仙道也不跟他迎战，拖了鞭子反往玉锡关的方向飞奔。两个人边打边穿过混战的两军，仙道被野边伤了左肩和右腰，野边也被仙道的鞭子划去了右腿和左臂一大块肉。表面看上去似乎势均力敌，但仙道清楚，野边还有很多后力，而他自己已经精疲力竭，眼睛被汗水迷得几乎看不清楚，心脏跳得几乎要蹦出胸口。他只希望能将野边带离中心战场，不给他机会发号施令集合山王军队，只要还在混战，他们的胜率就更大点。
　　野边似乎也看到仙道的疲惫，大笑一声，提枪拍马上前，仙道且战且走，手被钢鞭磨得血肉模糊。野边攻势愈烈，仙道渐渐不敌，右腰上的伤口很深，血流得很多，令他有些头晕目眩。一个愣神，钢鞭缠上了野边的长枪，野边猛地回拉，仙道没有抓住，钢鞭“嗖”地被拽飞，落在了地上。
　　天边燃烧了起来，红霞铺遍了整个天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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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到中国第二年，仙道由于表现出色被放了两个月的长假。他不想回东京接受母亲有关成家的再三催促，匆匆回家去看了一趟就计划好四处转转。
　　他的第一站是神奈川，没告诉其他人，就是自己一个人在以前生活过的地方转了转，陵南中学，常去钓鱼的河岸，以前住的房子，最后去了以前跟流川一对一过的小球场。那个地方已经改建成一家幼儿园，小孩子们在里面欢声大叫，从滑梯上冲下来，爬上各种游乐装置。仙道默默地站在外面看了很久，直到里面的保育员走过来，问他是不是要找人，他才笑笑说：“不是的，我只是想看看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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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仙道拼了命地策马飞奔，野边在背后紧追不舍，城门已经近在眼前，他也已经快要看不清眼前的路了。耳朵里嗡嗡地响，好像有千座战鼓在擂。朦胧间听到耳后风声，他只来得及把身子往左一偏，野边的枪狠狠地扎进了他的右臂，几乎要穿个窟窿出来。仙道闷哼了一声，剧烈的痛楚几乎把他击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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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站仙道去了杜克大学。学校还是一如既往的漂亮，他四处走着，觉得一切都没有改变，不过想想他也不过毕业六年，对于这样的百年名校而言就好像一瞬间。他走到篮球馆，老远的就听到里面球撞击地面的砰砰声，学生们训练得很苦呢。他在门口站了一会儿，听着那声音，也不进去看，只是站在他以前一直站的地方，闭着眼睛，仿佛一睁开流川就会拖着步子摇摇晃晃地走出来。良久，他摇摇头，笑了笑，揣着口袋踢着石子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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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野边并不把枪拔出来，直直地戳着仙道，用枪抵着把他往城门处逼，眼睛里都是嗜血的光芒。仙道被他的冲力冲出一口血来，挣扎地握住枪杆，费力地抬头，冲着城门大喊：“樱木，你还在等什么？！”
　　话音未落城门大开，樱木头扎一块方巾，舞着棍子照着野边劈头盖脸地砸下来。野边急忙把手中的枪往回拉，却不想被仙道紧紧攥住，一时拔不出来，他只好撤了手向后退，险险避过樱木的第一波攻击。
　　樱木见一击不着，大吼一声纵马跟了上去。野边丢了武器，只得四处逃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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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三站他去了伦敦，藤真在那里做心理咨询师，刚开了一间不大的诊所。看到仙道来了，有点惊讶，也没说什么就让他住下了。仙道看他平时也挺忙的，就自己一个人背个包四处转转，伦敦逼仄，拥挤，潮湿，以前做培训时来过，但是没有好好游玩，这次他花了差不多半个月的时间好好地把伦敦和附近的地区都转了转，才辞别了藤真。藤真送他的时候欲言又止，他笑眯眯地看着藤真，藤真拍拍他的肩，说：“保重，不要把自己逼得太紧了。”仙道抱了抱他，背着一个大包开始踏上他的游历之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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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仙道捂着伤口，左手一用力，把枪生生地拔了出来，血像喷泉一样奔涌而出。他瞄了眼樱木，樱木已经把野边驱赶到无人的区域，正打算大开杀戒。他笑了笑，摇晃了下，从马上摔了下来，跌在了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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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四站巴黎，浮夸油腻的城市，仙道没待多久就待不下去，去了普罗旺斯，天气太热人太多，同样也是没待几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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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樱木已经重伤了野边，附近的山王兵看到，大喊着奔过来，樱木血气正旺，以一敌三，很快就干掉了好几个山王兵，转身又给了野边致命一击。剩下的见樱木难挡，转身冲着倒在地上的仙道跑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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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五站柏林，随后又去了慕尼黑，汉堡，天鹅堡，德国令人舒服，适逢啤酒节，四处是欢乐的人群，仙道待了差不多半个月就离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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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正在此时，远处的战场忽然混乱起来，喊杀声变大起来，那几个山王兵回头一望，顿时紧张万分：“是中原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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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六站罗马，仙道的假期还剩最后两个星期，他翻了翻旅游手册，决定去米兰，佛罗伦萨，最后到威尼斯，剩几天回美国休养。
　　罗马很壮观，米兰很优雅，佛罗伦萨很华丽。到达威尼斯的那天是傍晚，夕阳照在蜿蜒的河上，旅游的人很多，每个人都被阳光镀上了一层假面。仙道租了一只贡多拉，听凭船夫缓缓地摇橹把船摇到定好的小旅馆前。好客的主人操着并不熟练的英文拿出登记簿让他签名，把他引进房间，他把包往地上一扔，躺在床上休息了一会儿，就趴在窗台看房檐下金黄的河渐渐陷入黑暗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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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有一只中原军队正冲进混乱的战场，已经奋力拼杀几个时辰的玉锡关将士顿时兴奋得欢叫起来，重新抖擞了精神，两军合围砍杀山王军。失去了主帅，山王军很快就溃不成军，四处奔逃。
　　嘹亮的号角吹着，穿过层层的鲜血、兵戈、战马扬起的灰尘，“黄祁”的大旗迎风招展，雄壮的喊杀声震耳欲聋。
　　冲向仙道的几个山王兵犹豫了下，转身叫喊着奔赴战场。冲在前面的很快就被中原军砍杀了，跑在后面的见势不妙，又折回去提着刀砍向仙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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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威尼斯很热闹，仙道有点后悔这次出来正好碰到旅游旺季，到处都是大声喧哗的人群，接踵摩肩，他缩回旅店，打开电视，调了调台，看到正在重播一个月前的NBA总冠军决赛，费城76人对洛杉矶湖人。流川依旧首发，仙道叹了口气，绕了这么一大圈终究还是逃不开，遂坐下来聚精会神地看起来。
　　流川表现很出色，传球，跳投都令人目不暇接，他已经完全成为76人队的核心人物，队友对他给予厚望，突破不了就传给他，他也总是能想到办法令球传出去或者自己投进去。湖人派了两个人防守他，这令流川也有点吃力。流川被迫用犯规去取得突破，这令他非常恼火和愤怒。仙道能看到他眼睛里冒出的火花。就算这样，他也是整场比赛得分最快和最多的球员。只是当比赛进行到最后，他被逼到六犯离场，眼看着在最后一分钟内76人队溃不成军，被湖人队狂轰滥炸直取了将近十分，最后以96-108输掉了这场最重要的比赛。镜头凝聚到坐在场下的流川身上，他头上盖着毛巾，看不到神色，只是两只手紧紧地相扣，简直要扣出血来……仙道啪地一声关掉了电视，往后一倒倒在床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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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仙道只是一动不动地躺着，他连动一根手指的力气都没有，甚至已经看不清冲向自己的士兵的动作。
　　一切都结束了，我已经做了我所能做的一切。他的脸上浮现出一个浅淡的笑。
　　田冈老师，我为了保护那个人重要的江山而死，你也不会怪我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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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躺了一会儿，听到楼下店主又在招呼客人，对方似乎是个话不多的人，几乎听不清在说什么，他翻了个身，睡过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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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就在那山王兵的刀碰到仙道的刹那，一道细细的线划过他的脖子。他就像一尊凝固的雕像一样定住了，惊讶地睁大了眼睛，慢慢地倒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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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醒来的时候觉得有点饿，走下楼去问店主有没有东西吃，店主说有茄汁烩饭，但是要先做，让仙道先等等。仙道无聊地四处看看，等到烩饭上来的时候正好在翻登记簿，正要把饭送到嘴里的时候汤匙啪地落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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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阵血雾过去，仙道勉强睁了眼。
　　——那个人，就在那里。
　　银甲白马，年轻俊美的面庞。
　　霞光万丈，他的眼睛是金色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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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他签的名字下一栏，赫然是他熟得不能再熟的笔迹签着：KAEDE RUKAW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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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神啊，你总算没有抛弃我。
　　仙道终于落下泪来，安心地沉入了黑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