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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幻想篇 飞鸟笔记 ...

  •   江南的一个小镇子。
      同其他无数个带了古色的水乡小镇一样,黛色瓦,青砖墙。城里铺满了方格藏青色砖块砌成的行人道--车马也从上踏过,蜿蜿蜒蜒顺着小桥流水,总叫人觉着会从遥远的路尽头走来一个梳辫子撑纸伞的姑娘。
      城里面秀秀气气,连水流都如姑娘蹙眉,纤长小巧的一道道。城外却视野开阔,触目尽是碧绿,风一吹,绿色便打碎平静如绸缎的外表,化作湖上波光,随着风有节奏的一浪一浪推向远方,没入尽头的四围矮山。
      大片大片的白鸟栖在水稻田里,远观聚如云,近看散成星。“普噜噜噜~”有人叫唤,嗓音伸远,白鸟便扑棱棱飞起四散--小踱两步,长翅伸展,深灰色的细腿一蹬就腾了空。它们也不飞远,就落在别家麦田。赶鸟人心满意足,也不怪修长洁白的鸟非要降下高雅身段去做偷稻粒的贼,就是有点儿不平衡,这鸟该大家一同养,当吃百家饭。
      这里是江南无数小镇中的一个,它叫千鸟。

      青山第一次下了稻田在水里光着脚丫四溅泥点、要奔跑着赶走闲立田间的白鸟时,父亲在背后喊他。
      “青山,回来!”
      彼时夕阳涨透,光染黄了周边云彩,远处山丘边缘镀上一圈橘黄。青山在一片霞光中回过头,光线糊花了他左脸的轮廓边--他还很小,脸蛋和眼睛一样圆。
      父亲声音遥遥的,“你提着草鞋进来时,这些鸟才刚在咱家田里落脚,还没站稳,你就要它们走?”尾音吊着,又没几分疑问的意思,就算是给这句话做结还提了要求。
      也就是把延续了很多代人的习惯再融进下一代的血脉里,不用耳提面命,稍微说两句就行,反正每天看着。
      青山于是放下张开的双臂,逆着光趟过稻绿盖不了水浊的水田,夕阳在他身后拉长一道亮光。
      “好。”他走到父亲面前,仰头看着草帽下泛光的脸。父亲摸了摸他毛茸茸的头皮,爷儿俩安静下来,弯下腰给稻子除草。
      白鸟安静地垂下脖子,把长喙伸进水里,仔细寻找啄食。

      青山是个安静的男孩子,安静得一如这里的山,这里的水,这里在晚秋风里也摇晃不出太大声响的稻穗。他养成这个性子,大概不仅因为这里是江南水乡--千鸟,寡淡的村子,养出一群一群素白的鸟,和一个一个弯下腰的人,人和鸟,都斡旋在一派湖光山色中,任由岁月脱去他们的颜色。
      千鸟小镇,也不知是否古早有无聊人士数过,田里水里芦花里,风雨烟霞屋瓦上,白色的影子一卷而过,林林总总逾千只。反正青山不会数的,他坐在门口台阶上,手托腮望远,只觉得那些鸟一来二去的,一二三四五,数着数着就晃了眼,要是所有鸟一起腾空~简直想想就吓人啊。
      “啊!”青山差点给这喊声吓得平地坐着倒,但他没回头。
      “呦,这孩子有点儿木啊,他妈要生了,还搁这儿端坐着等着太阳落山晒月亮呢?”肯定是靠路边那家的,青山还得叫她一声二婶娘,嗓门那么大,生怕我听不到呢。
      “木是木了点,也确实是个乖孩子。”青山听了,终于满意的眯了眯眼,黄昏的光映得皮肤暖洋洋的,可惜下面两条腿还是忍不住在抖。

      长在稻田里的人似乎都个子不高,他们好像天生不懂卑微,卷了裤脚下田,为植物弯腰,为喂鸟一条银鱼弯腰,为天地四方、山高水长弯腰,逢人就掬满眼笑意,像是殷勤地把善意给你,又好像那善意本来就不值钱,而是跟他们一样,往地上一杵,成了云水间一捧泥。
      青山对于自己泥巴的真实身份毫无想法。水乡叫青山的孩子太多,他们又好像一个样子,圆脸蛋大眼睛,双眼皮黑皮肤,站着木讷的一只人棍,躺下...人不能太早与大地化为一体,所以不能经常躺下。他上学的时候老师讲过有个叫女娲的大姑娘拿鞭子一甩,泥点掉下来变成小人儿满地跑,可能轻一点的小人先跑了,剩下一些笨重的掉在原地,滚一圈就变成叫“青山”的笨孩子,圆泥蛋嘛,看着都差不多。
      孩子笨是笨了点儿,大脑袋里却不是空空如也。青山觉得自己脑子里装了很多东西,很重,被表面的山水盖住,上面还时不时停上一只白鸟,他也不是时时能看见那些东西,只是一直忽视不了它们的存在。毕竟只是几岁的孩子,想不明白的事情太多,也不觉得多难受。
      可能很多孩子小时候都处于一种模糊混沌的感觉之中,有人嬉笑着成年,混沌成了儿时无知,有人一生难忘,就总有一点迷茫藏在瞳孔后面,勾勒出某个形状,长大了人们叫他天真,而青山呢,他更擅长把这样的混沌变成沉默,任由它越来越沉。
      他在孩子堆里有点缺乏存在感,时常落在队伍最末端,但大家也不会让他一个人落单,就总是在回家路上拽着他往没人的地里走。于是别的田里劳作的人就总是看见一个不胖不瘦,不高不矮的男孩子面朝夕阳,手指按着书包带子,孤零零地守着一地花花绿绿的鞋。再往他杵的地头对应的地界看去,一群傻小子疯丫头背着、挎着包就光脚丫在泥水里撒欢儿。
      “扑棱棱~”大片的白鸟被他们惊飞。这游戏孩子们从小玩到大,竟也不会腻。
      “青山,又不去跟崽儿们玩儿?”问了无数次又无数次,青山像以前一样回过头,朝那个问他话的人笑一笑,再摇摇头。
      “二丫头你又疯,糟蹋别人家里干啥?那鸟惹你了你折腾它!”似乎总能碰到这群孩子里某一个的家长,不好意思说别人家的,只好可劲儿揪住自己家娃,指望一群孩子都能听话。
      可惜自己家的也就回个头,调皮点的顺便吐个舌翻个白眼。大人的话就要听?他小时候还能没赶过鸟?
      这时候青山就把目光给他的朋友们,心里的山水掀开一角,他想,等他大了,肯定就够格教训孩子,除了小时候的小时候,他可没赶过鸟。不过,他应该不会开口训猴儿的。
      站得累了,他就蹲下来,等着白鸟飞过云与山与水的层叠,撞到眼底。他一直是这样安静的,好像不懂什么叫一成不变,什么叫单调乏味。

      然而,青山只有七岁,他的沉默不叫深沉,叫笑话。
      “啊!”喊声不断,青山觉得自己的手也开始颤抖。听背后俩婶娘的话,他确实不该呆坐在这里,那他该做什么,去抱着父亲哭一顿吗,他没试过,但那样父亲会被吓上加吓。
      “生出来啦!他爹快过来!”胖婆子从屋里探出头,两个女人要转身进门,却被人一下子推开,青山被吓了一跳,他父亲从来没跑那么快过,他只觉得父亲那一家跨过台阶,一下子压到他身上,让他几乎昏死过去。
      不过没人在意一个七岁小孩丰富的心理活动。连青山自己也说不明白,明明是一个生命的诞生,他为什么会在心里有一种恐惧。
      青山算是一个淡定的孩子,他上一次有异样恐惧的时候,是在芦苇荡里坐着邻家哥哥划的船,秋天芦苇杆泛灰,顶上芦花异常蓬松,他在漫天飘的绒花中忽然看见水面飘着一只蛋,霎时,划船的哥哥似乎不在了,天地间其他东西都不在了,只有无边无际的芦苇荡,一只孤零零的船,一只飘着水面的蛋,他伸出手,但看不见自己的手,哦对了,还有这湖上很稀薄的光。青山没来由的觉得恐惧,人在最初认识到自己的某种情绪时总是很微妙的,比如当时他就觉得心里很沉,山摇水移,甚至有点轻微的恶心感,然后福至心灵,脑子里出现了一个不常见的词--恐惧。
      那时候青山还不知道一只蛋漂着意味着它的死亡,现在他知道了却依然迷茫,为什么?我在害怕这个小生命的出生会有什么危险吗?他知道孩子不一定就能安稳生下来。可是,她现在就裹着我午睡肚皮上盖的小毯子躺在我爸怀里啊,我怕什么呢?
      可惜青山最终还是没想出个所以然来,过了几天,当他看见妈妈怀里的妹妹时,他已经完全忘了这件事。
      白嫩嫩的,鼻尖又透粉。
      “妈,妹妹是不是很好看?”他忍不住要去戳一下她的脸,被妈妈伸手推开了。
      “前两天为了不受寒也没给你看过,现在是好看多了,不再是个红皮子。”妈妈逗他,“哟,小山也知道啥叫好看啦,那知道什么叫妹妹吗?”
      青山红了脸,也不知道为什么,“知道。”就是不知道怎么说。“她的毛,”青山拿手比划了一下,“好长呀。”
      “这叫睫毛,妹妹肯定是个好看的姑娘。”青山没说话了,他本来想问会不会扎眼睛。
      后来过了一段时间,他还是偷偷用手戳了一下妹妹的脸。真软啊,他想了半天也没想出镇上那家徐家酥饼铺子里有哪种糕点有这样柔软,脑子里一直都是如同霞光淌满山丘是柳青色鸭蛋里流出的黄。他敲了敲自己脑袋,怪不得大家说你蠢,什么脑袋,妹妹自然是香甜的,鸭蛋多咸啊,还是越黄的蛋黄配越咸的蛋。

      起名字的时候,父亲一拍手,“就叫绿水吧,青山绿水,花鸟相随。”
      孩儿他妈翻了个白眼,一个青山还不够你糟蹋,水灵灵的姑娘也要叫那看起来就油绿油绿像满池青苔的名字?后来还是青山的先生--石老师为答谢青山他娘送上柳青鸭蛋之情,教鞭一甩,“叫碧水吧。青山,回去问问你娘行不行?”
      先生说的自然是没错的。青山看着妹妹盛满了水似的大眼睛,好像看见那里面有一个和自己心里一样的世界,“眼睛是心灵的窗户”老师在课上讲过这样一句,青山很受用,知识果然是个好东西,不对,青山转念想,要是我妹妹也是泥巴甩出来的...不,青山对知识有了质疑的精神。

      后来碧水一日日长大,人如其名,一目一湖,湖里积着白日光。她还出奇的白,扎了小辫挎了小篮在路上蹦蹦跳跳,像春天里剥了皮的水萝卜,水灵鲜亮。
      她聪明,村里大婶上街总爱带着她,她冲摊主甜甜一笑,人家就多送一把小葱,几根红头绳,这事儿她四岁以前老干,攒了一大把红头绳,几年也用不完。那时她还没上学,走在路上时眼却老往学校斜,大婶就带她去校门口,看她蹦蹦跳跳走到一楼的教室旁,教室的窗户很大,她踮起脚就能扒住窗台。
      “哥。”她小声喊。青山扭头看见她。
      “你猜我带什么来了?”
      “带什么?”
      她摊开手,是两颗红皮的水萝卜,或者是一颗削了皮的又大又白的荸荠,运气好,还会是三颗有青有紫的大葡萄,别人照她手的大小给的。
      “谢谢妹妹。”青山接过来,他不担心她,大家都爱她,护她。
      老师刚开始注意到这对小兄妹的互动,眼神还有点嗔怪,次数多了却只当没看见,调座位的时候,他让青山还坐在窗户台边。
      谁忍心责怪一个眼盛碧水、又爱着哥哥的稚女呢。
      又过了一年,满五岁的碧水也去上学。村上的幼儿园跟小学围在同一个院子里,两排屋,大一点是小学,小一点的、墙上还画了花的是幼儿园。碧水放学总比青山早上半个小时,学校离家不远,她从小就走熟了这条路,但还是坐在大班门口的台阶上等哥哥。
      学着青山托腮望向远处,看零星的白鸟腾空又落下,或者把长在台阶缝里的狗尾巴草拔下来,摸够了绒毛就把它绕在枝头上圈成环。
      “小丫头,小班的吧,不回家坐大班门口干嘛?”路过的老师就问她。
      “小班的,等哥哥,离得近。”碧水仰头望着老师,一个一个认真回答。
      大班旁边就是水泥路,宽宽一道,从后边的小学通到大门,老师心里明了,她哥哥想必就在后面念书。老师低下头,小姑娘只留了一个头顶给她。孩子很小,头发虽然乌黑却算不上油亮光滑,从头顶分开两边梳下去,用红头绳揪住两根小辫,短短的编不成麻花。发丝有些扎不进去,就四处翘起来,不显乱,毛绒绒的。这孩子的妈妈肯定很温柔,老师想。
      又过一会,小学放学了。碧水站起来,掸一掸裤子上的灰。那头青山看见她小跑过来,牵住她的手。
      青山往妹妹背后看去。他记得那个台阶里面原来长了草,现在光秃秃的。再一摸妹妹软绵绵的掌心,乐了。
      “妹妹,明天老师肯定夸你。”
      碧水抬头望着他。
      “你看看,把杂草拔了,老师肯定夸你勤劳能干。”
      他眼睛一直盯着自己手上的草环,碧水有些懵懂,把环取下来套在哥哥指上,奈何一个个试过去,小指也是套不上的。她急得有点脸红。
      “给妹妹戴,哥哥是男孩,漂亮的东西都给妹妹。”青山拉着她,跟上小伙伴的大部队一起走。他忍不住回了一下头,看着光秃秃的台阶缝。等明天春天,那里也许会开出一朵蒲公英的小黄花,然后他第二天来,小黄花蔫蔫的,第三天却看不见一朵完整的白色绒花,碧水舍不得摘了花,但他知道,她会把蒲公英的小伞吹远。青山脑子里乱七八糟的想着。
      “哥哥。”碧水拉了一下他的手,他回过神来。青山六年级,算是小学生里的顶头了,可惜个子长不高,拖在队尾像是三四年级的小孩。
      碧水没再说话,只是仰头看着他,夕阳余照,残光落入眼便是一道金波。
      “去玩吧。”青山笑一笑,把她往那边等着的女生堆里送送。当年一起长大的男孩子已经成了赶鸟队伍的领军人物,青山却依然站在田埂上,扶着包,目光追逐着某一只聪明的在田里找到银鱼吞下去的鸟,照看一地的鞋子。碧水有时会陪着他,更多时候,年级大一点的女孩子拉着碧水一起光脚往田里跑,她们照顾她矮小,跑得很慢,她们把路上摘来的好看的野花簪在她发间,把她扮成善良的田螺姑娘或美丽的织女。
      碧水不是叽叽喳喳的女孩,她总是微微笑着却不说话,但她爱玩,不会嫌弃泥水弄脏了新裙子。她不会去追那些鸟,尽管谁都没有告诉过她鸟是不该被追的。
      青山的目光便有了新的落点,他觉得所有的人或物在碧水身边都会失去原本的颜色,变成山绿或光白,融化进四周景色,连碧水自己也会变得透明。
      他低头时,总不经意会看见那双最小的鞋。碧水的鞋长得也与别人不同的,母亲用村子里最好的刺绣功夫给女儿的鞋上绣一只小小的白鸟。

      村子里是没有初中的,一年后青山小学毕业就去了镇上读书。不太远,但总归得起得早些,回得晚些,没法子再跟碧水同上下学了。一年里卡着老师去县里进修、校长开些奇怪的教职工大会那几天早点回来,去接妹妹放学。
      他个子渐渐长高,戳在地头显得有些怪异,他看到妹妹鞋上的白鸟也在不断长大着。一年两年,六岁七岁。
      七岁...那年

      母亲的眼红了整整七天,此后好长时间不能见日光,一见就要流出眼泪。父亲不说话,把挂在墙上好多年的烟草卷一卷,点着吸尽。
      “多好的孩子,怎么就突然...”成年人是很忌讳说出“死”字的,他们怕碧水父母听了伤心,只能暗暗惋惜。
      青山已经是个到母亲眉角的孩子了。有人问他:“你妹妹怎么了,怎么就...”
      青山不说话,他一瞬间想起妹妹出生时来因莫名的恐惧,但是此刻他没有那种感觉,只是本能一般想,那时候,我是非常非常害怕的。
      可是现在没有。
      他甚至没有感到悲伤,只觉得某个东西被从身体里抽出,无风自动,缓缓上升,我这是要飞了吗?可他从小就没问过“为什么鸟会飞我却不会啊”这样的蠢问题,飞翔不是他的愿望。
      他微微动了一下偏厚的嘴唇,说不出话来。
      为什么?死亡是这样的吗,出生,又是那样的吗?
      青山没上学,长辈们忙着葬礼没顾上他,只是每天给他留口吃的。
      其实没什么变化,上学从来是没有激情的事情,在家里,在田里,无论那里,都不痛不痒,平静安宁,只是碧水走了,也没人跟他在家里三言搭不上两语地瞎聊天。他突然发现碧水也不是太重要。
      直到下葬那天,碧水因病痛而消瘦的小脸在日光下被照得惨白,她整个人轻飘飘地躺在稻田中央搭建的高台上,身下垫满碧绿的新鲜稻叶。千鸟小镇的白鸟一只接一只,都聚过来。
      这是千鸟数百年的传统,给早夭的孩子一场来自鸟的祭奠。
      人们沉默着。世界一片惨白。
      “什么狗屁鸟神!”一块比手掌大的砖头突然划破寂静,以一道清晰的弧形轨迹抛出又落下,当人们都害怕它会砸到碧水躺着的高台时,它险险擦过台边,稳稳落到稻田里,噗通一声水响。
      人们长吁一口气,这才怒起来要去教训打破仪式的人。他们回头却震惊了,而那用尽力气喊出平生第一句脏话的孩子在人们惊骇的目光中张开双臂冲向高台!
      他穿过高台下交叉摆的支架,惊散大片白鸟后继续向前奔着,越跑越远,远得融进日轮,成一个光点。
      他记得唯一一次追鸟时他长着两条短腿跑不快,现在要成风,冲散他们!
      他记得那些鸟总是在天边最好看,鲜明的一道白,从眼底映到心里。
      他记得那些鸟是千鸟的保护神。
      什么啊!什么狗屁鸟神啊!
      人们盯着他快要消失的背影,才想起来一般。他是碧水的哥哥,他叫青山。石老师遥声喊着过去的学生,“青山,你去哪里?。”父亲扶住快要跌倒的母亲。
      那些给碧水打扮的女孩子们用袖子捂住脸,小声抽泣。
      没有人应,阳光落尽。

      青山一路往前跑,跑到村子里的大水塘旁边。
      恍惚间好像湖面上有只晃晃悠悠的蛋,青山迟钝的崩溃终于来临,心里的山水一下子都塌陷,崩落进地面裂开的看不见底的深谷,那只蛋,母亲生产时的哭喊,碧水惨白的小脸,他们都旋转摇晃,从脑子里抽出来搅混在碎石里一起掉下去。
      “哈哈哈,哈哈哈...”他拼了命的笑,要把一直隐藏在平静下的情绪都放出来,放出他十四年的狂喜。
      “哈哈哈,哈哈哈”他声音在要撞上一只白鸟时戛然而止,他忽然转了弯,一头扎进无边的芦苇荡,洁白泛紫的蓬松绒花在空中积压,炸开,飞散。
      那会不会是那只蛋孵出来的鸟,青山模模糊糊的想。
      白鸟唳声清越。
      许多白鸟都鸣叫起来,一时间,千鸟齐飞,在高台上空盘旋,飞升,底下人望着他们。
      一如许多许多年,望着天空,望着四周山水。

  • 作者有话要说:  嘿嘿,十二月也要写。我知道很矫情,可是我控制不住我自己!
    唉,没人看,星辰难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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