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里东风一梦遥》文二十三

6、六、保不住

　　站在镜子前，浑身湿湿漉漉，发梢上的露珠大颗大颗顺延着侧脸颊流下，周围迷蒙着厚厚雾气，韩清明一掌划开，仔细端详起自己的长相，眼下角有颗浅浅的痣，记得有位算命的先生说他将来必有成就也必定有一劫，母亲信以为真，为此吃斋念佛，说是此举可以为其挡灾、助其渡劫。
　　除却这一小痣略显秀气，镜子里面，这张脸着实在干净硬朗，从小到大，会听到有关自己容颜的褒奖，那又如何？现实面前还是被碾作泥尘，所以杨椒花的离开让其于怀至今，并非因为别的什么，确是贫穷，他希望往后余生都不会再遇到这样的状况，被女方要求无条件分手。
　　那一句——我们做最好的朋友，为血缘划上句号，那一幕，如此历历在目。
　　难得清闲，拿着手机，翻阅起未读信息，渐渐地，竟会莫名其妙地联想到梦遥在哪里？做什么？相约的把酒言谈是否遥遥无期了？
　　说起两人的渊源，始于几年前微信兴起。
　　还是公司新晋职员的韩清明，陪同杨立远来到分公司考察，过路江通市，与同仁们在一家很有名的海鲜大排档里聚餐，同事乘他不注意，纷纷拿其手机玩上了摇一摇，故而由此结识了梦遥。
　　“清明，开门！”快要昏睡去的他被一阵急促的敲门声惊醒，套上睡衣，只见张锋大口大口地喘着气：“李能，晕死了。”顾不得其他，冲向好友房间，映入眼帘的一幕，刘仁和蹲在地上，流露出与平常不一样的含蓄，这次其整个人是暴哭，不时捶击地面。
　　“打120了吗？”
　　“嗯，这儿都是血，还有这儿。”被血染红的床单是如此触目惊心。
　　韩清明抚按了下好友的脉搏，侧耳倾听起对方的呼吸，正常平稳，情急之下联系了李能的父母，被告知有可能是长期胃病所致，高度紧张焦虑的心情有所舒缓。
　　第一次手足无措的感受，友人苍白的脸颊与硕大的汗珠仿佛揭示着有不可控制的因由。对于生命，他敬畏也害怕，自责只知道拼命事业却对身边人疏于照料了。
　　一连数日，几人轮流守候在李能身边，确定为胃出血且被医生告知只需疗养数日即可出院后，三人悬着的心安定下来，还好不算严重，他们的风华正茂才刚刚开始。
　　…………
　　杨立远气定神闲地坐在办公室，始终面带笑容聆听着眼前几位员老的娓娓道来。
　　“小韩是个很有能力的小伙子，你看吧，他一上来就搞得华东区人心惶惶。”徐为说完，瞥向身旁的人兄。
　　“按道说，业务归他管，但提拔一个地区的负责人是不是也要经总部人力的考察？你说，王杨！”
　　作为公司人力副总的王杨深谙此时此刻的水深火热，一方面是杨董边绝对的支持与信任，一方是被逼急了、毫不退让的老总们，话到嘴边也婉转了下：“小韩年轻，有自己想法不奇怪，与与我提过此事，流程简化了些。”
　　徐为怒不可遏：“什么简化，他这是目中无人！”想滔滔不绝时，被身边人拉住，大家旁观眼前的董事长，依旧是一不出声二不表态，只能选择体面地退场。
　　三三两两的人走出办公室，私下言语之声亦不绝于耳。
　　“现在除了总部事务，别的都归姓韩的管，看不出来嘛。”
　　“走着瞧！”
　　待人通通走后，韩清明从旁侧的休息室缓缓走出，杨立远哈哈大笑，轻拍爱将的后背。
　　俩人并肩站在落地窗边，眼前拔地而起的高楼大厦和那远处奔腾向前的大江与大海，在其看来是鼓舞也是鞭策，如若不能为了理想奋斗就枉生为人，他不能回头也没有余地，有领导的绝对信任，还有同事的心血付出。
　　“月底，我出国了，还是那句这里交给你。夏天来了，台风不远了，小韩，小心这波诡云谲的气候啊。”杨立远贯以坚定的口吻说道。作为深思集团董事长，所思所做之事往往不被常人理解，比如全权把自己打拼的公司交予一个没有血缘关系的年轻人。
　　“杨董，你放心，我大概知道，其实雨不大，是风搞得紧张。”
　　…………
　　因李能出院，四人也好不容易凑到了一块儿。
　　区别于往常以酒店为家，这次，刘仁和将自家房子收拾出来，他系上围裙，身处厨房，处理着堆放在台面上的各类食材，忙得不可开交。
　　张锋来往于厨房与客厅，偶来帮衬，似乎电话太多，都没有固定下来的时刻，一会儿从卫生间出来一会儿在阳台大声讲话。
　　另外俩个人安安稳稳地坐在沙发上，眼看着刚出院的友人泡上咖啡，韩清明一把夺回，将削好的苹果递上，快速倒掉热腾腾的饮品。面对如此强势的友人，李能放下坚持，无奈中、心满意足地吃起水果。
　　“杨椒花，想想办法，体面一点，你这么拼，倒头来说是靠她，不值当。”李能咬着苹果，轻声细语道。
　　除了当局者，怕是没有人再比李能清楚俩人间来龙去脉的了，每每杨椒花饱含情谊，将目光放在友人身上时，他倒是很想出面挡一挡，这有夫之妇会不会玩火自焚？他不在乎，但如果因此沾上点裙带关系的扯或伤及为人处事的本，友人肯定是心不甘情不愿的。
　　“我知道，不是时候。”
　　“吃饭啦！”刘仁和处理好煲汤，吆喝一声：“小子们来拿碗筷，呵呵，你们怎么那么心安理得？锋子你上次也没有赢啊，不来搭把手的啊？”
　　张锋识相的挂掉手机，在友人身旁鞍前马后起。
　　啤酒瓶里刺溜刺溜地溢出泡泡来，四人将各自酒杯斟满，高高举上：“来，干杯，为我们的前程似锦。”如此信仰也是支持他们工作的初心，相信事在人为、皇天不负。
　　李能小酌一口，低下头，眼角下垂，摘了镜框，有些情难自禁，微抬了头，许久的停滞，时空仿佛静止，他盯着手中紧握的杯子，继续喝了大口，胃里说不出的爽胀，接连的饱嗝声随之而来：“我爸叫我回家，可能没有办法和你们走得更久了，唉，哈哈哈，哈哈哈。”
　　整个人笑到眼角溢出一滴泪，继而酒杯倒扣在桌面：“人有时候要敢叫日月换新天，有时候要愿赌服输。”
　　纵然如何克制自己，他仍然热泪盈眶。唯见其趴在桌上嚎啕大哭，抽泣声里清晰听得到也是反反复复的一句话：“我才三十一岁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