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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8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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汽车开走了,速度比平日要快上许多。
“许连心,中国人,籍贯福建省江海市,身份证号XXXXX。小舅,你让你的人帮忙查一查她的出国记录。仔仔细细查清楚,拜托了!”
车子穿过幕色渐沉的街道,“梭”一下,隐入车流里。
回家时周延见已经在书房里等他:“怎么回事?之前的信息有误?”
“可能有误。”傅宇轴揉着太阳穴,闭起眼再一次回想当时的场景:去年四月,在那一间酒吧,不管私下如何暗斗可表面上也仍维持着友好往来的吴子雄一边招呼他喝酒,一边细心地问身旁的女子想喝什么,那又小心又宝贝的模样,明眼人一看也知该女子在吴子雄心中的地位。而那时候,就在傅三颇有兴致地盯着那女子瞧时,女子也恰好抬头,冷淡地朝他这边扫了眼——是,就是那张脸,他的记忆一向无敌,分明就是那张脸,他不会记错。
可今天连心说,那时候,她甚至还没来过意大利!
周迟不久后也赶过来了:“怎么回事?信息有误?”竟和他家小叔问了一模一样的问题。
傅宇轴懒得再回答一遍,倒是周延见点头:“还在等资料。”
不多时,周延见的手机铃响起,他迅速划下接听键,同时按下了扩音——
“周先生,傅先生要的资料已经查出来了:去年七月,许连心小姐从厦门搭乘国际航班来到罗马,而在此之前,她并没有过任何出国记录。”
与连心之前所说过的话,对上了。
书房里突然一片静,就在电话结束后,久久,三人未曾开过口。
最终还是周延见率先打破了沉默:“那阿宇去年看到的女孩,到底是谁?”
“现在情况可能有点复杂了,”周迟的手指在下巴上轻蹭着,这是他思考问题时常有的小动作,“那晚在办公室里对峙,Bill和乐维儿提到有捷豹来接送许小姐时,表情并不像是在撒谎。那么,他们看到的人,以及阿宇在去年四月看到的人——是谁?”
一左一右的两双眼同时射向傅宇轴,可被盯着的人却一言不发,自接到了那个电话后,他就沉默地坐在那,脑中不知在想些什么。
“阿宇?阿宇?”
“别叫了,”周迟朝小叔挑挑眉,这时候了,厮竟还有心情开玩笑,“没看我们傅总正高兴着么?发现许小姐并不是自己要找的人,终于可以不再陪这个呆板无趣小姑娘玩游戏了,怎么样傅总,满意不?”
周延见:“……”
哪知喊了半天都不应的傅三这下竟真有了反应:“满意。”
不再躺尸了,他突地站起身,一把捞过车钥匙:“非常满意。”
“喂!”周延见不敢置信地看着他这预示着准备出门的骚动作——搞什么?他们俩心急如焚地坐在这,为了谁啊?可这混帐东西竟打算抛下他们,自己走人?
“谁说小姑娘呆板无趣?”心情颇好地玩着手中的车钥匙,傅宇轴含笑着瞥过周迟,“我们连心,可是认真漂亮又聪明的姑娘。当然,周教授水平有限欣赏不来,我又能说什么呢?”
被点名的周教授:“……”
被扳开嘴硬塞了把狗粮的周大导:“……”
周迟无语了:“所以你现在是打算抛下我们两个去找她?”
“为什么不?”傅宇轴拍拍他肩膀,又轻松,又愉快,“你表弟我,活了二十几年才看上个这么惹人喜欢的小东西。既然小东西不是吴子雄的人,不把她收了,岂不暴殄天物?来,当个好哥哥,别挡道。”
话是这么说着,可他愉悦的声音却又突地沉下来,以着只有在场人才听得到的音量道:“阿迟,你想办法帮我查一下你们学校的缴费系统,看看连心的学费究竟是谁交的。小舅,你那个线人先借给我用用,阿金这家伙,十有八九已经用不了了。”
一句话落下,厮又扬起了笑眼,走出书房时,哪还有方才的严肃样儿?
嗯,是准备要赴美人窝的状态了。
而书房里的那两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怎么回事?什么意思?阿金?
好半晌,周迟才一拍脑袋:“见鬼了!”
“怎么了?”耿直的周延见还一头雾水。
而周迟已经明白了傅宇轴的意思:“阿宇从去年起就想找吴子雄的女人,可如今找到了,却是个彻头彻尾的乌龙。他那个线人阿金,查了一年的人,好不容易查到了,什么资料都给端到眼前,却在最基本的问题上掉链子?”
“什么意思?”
“什么意思?查得到原生家庭什么条件、住什么房、一年交多少学费,却查不到许小姐的出入境时间?”
“你是说……”
周教授点点头,一边思索着,一边说:“阿宇做事一向小心,断不可能在这么基础的细节上出问题,我觉得,他刚刚应该是发现自己被阿金的某些信息误导了,而且,这一种‘误导’,不是无意的。”
周延见面色冷凝,在这句话落下后。好半晌,蓦地,抬头。
比面色还深沉的目光倏地瞪向他侄子:“你还记不记得阿金最初交上来的资料都说了些什么?”
怎会不记得?在阿宇锁定许小姐之前,就是阿金递上资料说,有个和他要找的女生长得一模一样的孩子出现在一大。且此女虽非富人家出生,却一口气在老城区最黄金的地段租了三年房,甚至连学费也一口气交了三年,且替她付费的人——用现金!
现金。
就因为对方直接付现金,所以当时三人都认为,也就吴子雄那种做事习惯不留下痕迹的人,才能一下子拿出那么大笔钱,又不愿意用转帐的模式。
而现在,三个人都开始迟疑了。
周迟:“连出入境这么基本的问题都能出差错,我突然觉得,整件事都有点不对劲了。”
周延见:“所以阿宇要换新线人,就是想查阿金吗?”
“也许,还想查点更隐晦点的信息。”周迟缓缓地说。
车子再一次驶出周家,速度并不比前来时慢多少。
傅三的心情还不赖,尽管车开得快,可一路平稳,稳稳地穿过街道,稳稳地停到了傍晚才来过一次的别墅门口。
有多久没有过这种感觉了?犹记得年少时第一次随父亲出海,为着那片苍远辽阔的蓝,年幼时的傅宇轴可以整整兴奋一星期。可成年之后,尤其是在父母都离开后,金钱,事业,女人,甚至那一片海,所有的好东西唾手可得,无需废心也无需要废劲。他生命中堆满了光鲜,就连自己也始终光鲜,已经记不清有多久,他没有过这种痛快得近乎于兴奋的感觉了。
“小孩,下来。”车子停下后,他往连心的微信里发了条信息。
不多时,一楼的灯亮起。连心大概是一收到信息就跑下楼,连头发都还没来得及吹,湿溽溽地披在肩上,打开门,见到他:“三哥你没事吧?”
自傍晚分别后她就心神不宁,一直担心他真去找那吴什么算帐。此时见到了,见傅三仍是一身齐整的模样,连心才放下心来:“三哥……”
可那声“哥”没喊完,纤细的身子倏地被抱住——
她一怔,就见男人俯下身来:“下午有件事还没做。”一张英俊得过分的脸,来到了她跟前。
连心瞠大眼。
而他垂下头来,一手从后头握住她细细的脖子,炙热的唇往下,覆住了她微张的檀口。
小小的身躯瞬间僵直了。
怎、怎么回事?他这是什么意思?
一个吻来得又重又急,连心甚至都还来不及反应,炙热的唇就已经覆到了她的唇瓣上。
“想我吗?”直到一个吻结束,那只覆在她脖子上的手才慢慢往上,慢慢地,摩挲着她柔软的发丝。
连心整个人都懵了。
想我吗?毫无预兆地抱住人家,毫无预兆地吻下去,吻完之后,他的下一句话竟是“想我吗”。
“嗯?”
“我、我们下午不是……才刚见过?”
“傻孩子,”始作俑者却是笑了,轻轻抚着她发丝,“没见你的那几天,我其实每天都在想你。”一直想。
在以为不能想的时候,依然在想。
想到见鬼的快爆炸了。
连心像是没想到他会说这种话,一下子竟愣住了。
“怎么?吓到了?”
瞧这姑娘,眼儿瞪得大大的,一张脸也红红的,看上去,还真是让人想再一次抱起来、恶狠狠地再亲上一口啊。
他控制住脑中旖旎的遐想,用自己的鼻尖轻轻蹭了下她的:“给个准话啊,大小姐。”
明明都已经看到姑娘在反应过来后忍不住翘起的唇角了,可这厮还偏要说:“你要是不愿意接受我,就直接拒绝好了,顺便就鄙人刚刚的侵犯行为给我一巴掌,现在就给。”
连心:“……”
“嗯?”
“胡、胡说什么呢?我才没那么暴力。”她咬住唇,亮亮的眼睛都不好意思看他。
只是那翘起来的唇角却渐渐扩大了幅度,她的耳朵红红的,被他捏过的鼻头也红红的,连心忍不住伸手摸了摸自己的鼻子。
傅宇轴突然就觉得心化了。
月光下的女子,半垂着一双欢喜却又赧于流露的眼。明明该聪明的时候还挺聪明,该挺身而出的时刻也能挺身而出,可偏生被一逗,那脸又能红到了脖子上——真要命,怎么每个点都这么戳他呢?
他往姑娘的额上亲了一口。见她没反对,又往那俏挺的鼻尖上也亲了口。
连心的唇角仍翘着,被亲得赧了,不好意思地垂着小脑袋。可很快,那脑袋却又被他抬起,往那红唇上也亲了下去。
“三哥……三哥!”真是的,怎么还亲个不停了!
听出后面那声“三哥”里已经添入了恼意,傅宇轴这才停下来:“好了,不亲了。再亲下去,三哥今晚不放你回家。”
连心的脸“轰”地一下红透了:“谁想亲啊!”
“我,我想亲,行了吧?”某人难得脾气好上了天。
不过也是,抱得美人归就算了,偏生这美人儿还是从前以为不能去抱的那一位,试问谁能心情不好?谁能脾气不好?
傅宇轴满意地抱着她,好半晌,才又问:“所以,我们连心这是接受了?”
被困在怀中的女孩儿止不住眼底的笑意,轻轻“嗯”了声。
“接受谁?”
这家伙,怎么这么故意啊?
“说啊,接受谁?”他捏了捏她脖子。
连心缩了下脖子:“傅宇轴,接受傅宇轴!”
“要叫‘三哥’。”他又义正辞严地纠正。
连心只垂着脸笑。
那捏着她脖子的手又不老实了,姑娘怕痒地求饶:“三哥、三哥!”
“说喜欢三哥。”
“……喜欢。”
“多喜欢?”
“……”
他笑了,垂头咬了下她鼻尖:“宝贝儿,三哥也喜欢你。”
喜欢到了心坎里。
“好了,回去把头发吹一吹,早点休息。明早我来载你去上课。”
连心的眼儿弯弯的,竟有些惊喜:“真的吗?”
很多年后傅宇轴还总记得这一刻,乍听到他说明早来接她上学,姑娘满脸掩也掩不住的欢喜,拉着他衣角的手甚至也不自禁地紧了些。傅宇轴被她逗乐了:“这是小时候没被人接过上学吗?开心成这样?”
连心也不应,就抿着嘴笑。
“好了,快进去吧,明天见。”
纤细的身影这才慢腾腾地移进屋子里。
不过他没有发现,进了屋后,连心并没有依言“回去休息”。她就站在一楼,隔着一扇窗,望着夜幕中越来越小的那一个点,唇角止不住地往上翘。
所以说,这就算是正式表白了吗?也算是正式在一起了?
身上仿佛还留有那人的气息,是海洋融合着剃须水的气味,温暖而辽阔。
直到口袋里的手机又传来一声“滴”,她还以为三哥怎么这么快又发来微信呢,可拿起来一看,却是短信栏里的信息。
那是一串陌生的号码:“年轻人,别轻易心动啊,你以为傅宇轴真的喜欢你吗?”
她一怔,错愕地对着那个陌生号。好半晌,才回过去:你是谁?
对方却再也没有了声息。
傅宇轴的车又开始停到校门口了,这阵子,频率比以往要高出许多。
于是一度平息的流言又沸沸扬扬地传了起来,关于“许连心与豪车上的男人”。
其实意大利这样Open Mind的国度,谁真的会去管你要和哪位在一起?可偏偏与她在一起的人是傅宇轴,于是有些目光,挑剔的不满的目光便全都粘到了她身上,渐渐地,将她与傅三的交往,传成了“许连心与豪车上的某个中年男人”。
这势头之盛,就连袁老师某天都隐晦地提醒她:“连心哪,你的天资这样好,心思可得用在该用的地方啊。”连心一开始还不明白,咀嚼了许久,才反应过来老师指的是什么。
旁人的目光她可以不理会,陌生人的谣言她也不在意,可这冷漠人世间,难得能有这样纯粹关心着自己的师长,连心如何能教袁老师失望?
于是隔天傅宇轴再来接人时,连心特意让他将车停到了实验楼楼下。
实验结束,连心与袁老师一同下楼时,远远地就看到傅宇轴站在车门外。长身玉立的男子,优闲地抱着胸倚着车门,那风姿,不知惹来了多少路人的眼。遇安原本正与连心讨论着方才的实验的,哪知这孩子突然拉着她,指着车旁那俊男说:“袁老师,这是我男朋友。”
遇安微愕。
而连心已经拉着傅宇轴来到了她跟前:“傅宇轴,”然后,又回头拉了拉她的男朋友,“三哥,这位是袁老师。”
“幸会。”傅三朝遇安伸出手。
遇安这才反应过来,一瞬间,脸上不知是轻松还是欢喜:“太好了,男才女貌,真般配!”
那口气,简直比平日里连心圆满地完成实验时还要欣慰:“这位男朋友真是够合格的呢,听说还天天来接人?”
连心笑盈盈地看了他一眼,就见傅三一手环着她肩膀:“应该的。”正正经经的模样。
傅宇轴这家伙,一旦认真起来,当真是可以骗过所有人的。只要他心情好,愿将那懒散的模样收一收,谁能不认为这是个优质有品器宇轩昂的才俊?
遇安这才彻底宽了心,在傅宇轴绕到驾驶座那边开车门时,又拉着连心的手:“学校里最近乱七八糟的谣言太多了,老师前天回家时看你上了辆豪车,差点儿误会你了,对不起呀。”
你说一张脸长得好看多占便宜,分明也是比姑娘年长了几岁的,分明也开着豪车,可就是没人会往龌龊的那一面去想,毕竟——明明可以靠脸,谁会偏偏想靠钱呢?
遇安笑吟吟的。
只是,连心疑惑了:“老师不是一般都走前门的吗?三哥之前一直是在后门口等我的呀。”
遇安一怔。
连心回头看了傅宇轴一眼,那男子正无声地等在车里,见她看向自己,他只作了个“没关系你们慢慢聊”的手势。
连心笑弯了眼,并未察觉袁老师的怪异,只是不舍得让傅宇轴在车里等太久:“老师,那我先走啦。”
“诶,路上小心。”
她这才小跑着上了副驾座,心情不知有多好。
驾驶座上的男人心情比她还要好:“男朋友?”只见他挑着眉,一边开车一边挺正经地评价道,“这称谓听起来不错。”
连心被他调侃得有点儿耳热:“主要是担心袁老师误会,毕竟老师那么关心我,学校里又有些不太好听的话……”
“不用解释,我懂。”
你懂什么懂啊?看这样子,你根本就不懂!
她扁着唇,好生郁闷的模样。
傅宇轴在后视镜里看她这表情,不由得笑了,伸过手来捏了捏连心脸颊:“怎么回事?现在都敢给我甩脸色了。”
“谁敢给你甩脸色啊?”她连忙抓住那只在自己脸上作怪的手,用两只手抱着,给他重新摆到方向盘上。
傅宇轴像是觉得有趣,在方向盘上老实呆了一秒钟,又伸过去,重新捏住她脸颊。
连心:“……三哥!”从前怎么没发现他还有这么幼稚的一面?
“嗯?”
“要注意交通安全,遵守公共秩序!”
“行,听‘女朋友’的。”
“……”许连心觉得,接下来这一阵子,这句“女朋友”将会被他循环使用无数次。
果然,第二天下午,这个被“女朋友”甩过了脸色的人在书房与小舅谈正事时,话说到一半,突地停下:“先走了,女朋友要下课了,让她等久了晚点又要跟我闹。”
周延见:“……”
这赤裸裸的炫耀是怎么回事?谈个恋爱这么高调,见鬼的真的好吗?
“你这辈子没谈过恋爱是不是?”周延见只差没七窍生烟。
结果傅某人一点也不以为耻,反而淡定地来一句:“是啊。”
周延见:“……”
“哦,对了,”走到门口时,傅宇轴突然又想起了什么,“你知道我昨天见到谁了吗?”
周延见此时只觉得气不打一处来,连理也懒得再理:“滚滚滚!”
“滚就滚,”他却一点也不受影响,心情依然愉悦着,“记得之前Emily发现你钱包里有张漂亮姐姐的照片,所以把你给甩了,我还以为姐姐是何方神圣呢。不过既然小舅不给面子,那我也就不必告诉你,漂亮姐姐原来就是连心的实验老师了。”
周延见一愣,再抬起头时,书房门已经“砰”地一声被关上,而傅姓混蛋呢?早不见了人影。
“混帐小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