晋江文学城
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19、米氏 ...

  •   米蓦山半蹲在她面前,从袖中拿出帕子,细细拭去小丫头脸上的眼泪,说:“有离别,就有相聚的时候。不哭了。”
      李姿意不满:“明明带着我也可以,他就是自以为是。”什么都自以为是。身为宁生,自以为是为她好。所以抛下她走了。身为孔不知,自以为是为她好,所以死了。
      可她呢?他有没有问过,她愿不愿意?
      “你路上总问修道之事,不是很想做修士吗?你有想做的事,他也有想做的事。感情若至深,并不是总要朝夕相对才行。就算天各一方,各行其事,也与在身边时是一样的。”米蓦山柔声说:“从今日起,你便是我的弟子,等有一日你长大、学成,再去见他,说不定还能吓他一跳呢。不知道你原来那么飒爽、那么本事。”
      李姿意很想摇头,但看着米蓦山谦谦君子半蹲着轻声细语地与自己说话,实在不忍心叫他头痛,还是算了。
      米蓦山见她垂头不语,分明是不愿意可还是不再辩白了,便心中了然,不免怜惜,哪个孩子是生来就懂事的?无非世事逼人。

      两个人在米幽思面前行了拜师礼,便算作师徒了。
      米家也是奇怪,收徒弟一向低调,若要出师时,礼节却是恨不能比婚丧嫁娶还要繁琐。
      两师徒大着牵着小的,往米蓦山所住的八里居去。
      眠山幽远,路边春桃林如云海,路上李姿意忍不住拉着米蓦山停下步子来。她喜欢这些花,因每每凝视,不知道为什么总觉得心中酸暖。也因为她喜欢,但大阴山不生桃花,孔不知才嫁接了许多的桃枝在噬魂树上,也才有了后来的闻名于世的桃景叫世人惦记。

      “此桃花属异种,花分八叶,片片玲珑。”米蓦山看着那花说:“你既无大名,为师便赠你‘玲珑’两字为名。从此你就有名字了。别人问起来,你便大声地和他们说,你叫玲珑。且你还年幼,该有小字,那小字嘛,叫团圆吧,哪怕将来入道未能大成,也望你一生和美,再不受离苦。至于‘幺儿’是你父母所赠,以米氏规矩入道后便不能再用了,你自记在心里不忘其恩便是。”
      李姿意不喜欢玲珑这两个字,看到这两个字就想到宝玲珑那讨人嫌的样子。可长者赐不可辞。
      但是,哪怕到了八里居整理好了住所、从书楼领了心法书策、听完了讲法、且吃过了晚饭、躺在了软烘烘的床上,还是感觉膈应。暗骂,这个宝玲珑真是阴魂不散。
      次日老四来接她一起去听讲法,她还是一肚子气,不过想想,只是这俱身体的名字罢了,等回到原来的时间也就与她没了关系。可也没料到接下来的几十年系统一直没有动静。即回不去,又不知道孔不知道去哪儿了。米氏弟子不出师,不能出山门,去找也是不可能的。
      她绝望了。

      人从原来一的一米二长到了一米六,心丹也早早结了,修为也渐渐在长了,米氏心法也倒背如流了,可一切还是没有进展。
      顿时本性暴露无疑,区区几年,便混成了米氏最讨人嫌的‘小姑奶奶’,山中内外子弟们,一听说‘八里居的小团圆’‘临江君的小徒弟’个个都眉头紧锁,避之不及。
      每日不是在明楼受罚,就是赶在受罚的路上。米幽思好好一个美型男,都要被她活活气出鱼尾纹来。
      这次讲道法的枯庐先生头发胡子都被炸得焦黑,抓着一叠子黄符纸,拉着她站在明楼堂上,老泪纵横向米幽思告状:“临江君这个小徒弟,老朽是教不了。习室也不容不下她这尊大佛。还是请临江君自己带回去亲自教导吧。不然她要再呆几年,那长思坡都要被她给铲平了。”
      李姿意自己也是个黑人,半个脑袋的头发都被燎秃了,剩下一截胡渣似的茬子,一咧嘴露出一口白牙“我师父不习符咒的。教不了这个。”还狡辩:“学而时习之,不矣悦乎。我这不是将先生教授的知识实习实习而已吗?也不知道会炸成这样呀,不知道是不是先生教得不对。”气得枯庐先生一佛升天二佛出世。

      但一听临江君的脚步近了,她便一垂头无声地抽噎起来,哽咽着说:“全是玲珑不对。玲珑资质太差,智慧不足,想勤奋些为师父争光,却总也比不上别人。请先生和宗主,罚我就罚我,不要告诉我师父,他知道了又该难过。我师父身体本来就不好。”好不可怜 ,一脸的委屈。反正错的是玲珑,又不是她李姿意。
      进来的米蓦山便连忙向枯庐先生与米幽思请罪:“玲珑顽劣,皆是我教导不力之故……”
      米幽思看着这一对师徒,便一脸的晦气。

      他也是没懂,这小丫头每每哭半天一滴眼泪也没有,她可怜什么呀?成日里上山抓鸡下水捞鱼,不说玄龟被她追得四条小细腿都健壮无比了,连鹤灵都被她追得掉了一地的毛到现在都没长出来。
      可看着米蓦山大氅上的鹤灵羽毛,便一时如鲠在喉。也只好随便说她几句就算了。她虽然不着调,但是真心待自己师父好,大冷的天,米蓦山犯病药堂又没找到人,只好自己去山上采凌霄果给米蓦山入药,回来小指头都冻掉了一截,如今也还没长出来。
      临江君修为在三修界中实算翘楚,但却一直身体不行,这是众所周知的事。他生来身体有异,入道后只能单修元灵,元灵一日比一日壮身躯便一日比一日难堪重负,自然就会越来越不好。但只要不出大岔子,再过几年元灵大成,就能摆脱肉身羽化登仙。
      各世族看着相互敬重,其实私下都在暗暗比较,说到底米氏能一直独领风骚,被视为世族之首,到底米蓦山这一支功不可没。若真得了道,更是能仙泽后人。私下米幽思已经再三叮嘱过,这几年是为重中之重,米蓦山的八里居外,务必严防,日夜看顾,不可使米蓦山修行之时受到侵扰。
      要不是米蓦山不肯,连李姿意都早就被移到别处去居住了。

      此时再见,免不了要支开了李姿意,再提闭关之事。
      虽然说过好几次,但米蓦山不肯,说闭关虽然可以排除杂思有益于修行,但如今他心中有挂碍,终归是不能安心:“漫漫修途也并不能急于一时之功。玲珑这样顽劣,又不服管教,若我不在恐怕天都要捅塌。若出事端又劳累宗主。”
      你还知道她顽劣啊?米幽思叹气:“也不知道当年让你收这个徒弟是对还是不对。”
      米蓦山怔了一下,听到米幽思说:“师徒之情成劫的也不是没有。”这才微微松开袖中不自觉紧握的手,表情到也释然:“万事皆有缘法。七情之苦便是现在不受,在登仙道上也是要受的。”
      米幽思见他坦然,到放下心了。

      老四从外面回来,正逢米蓦山与李姿意刚走。他远远站定,看着米蓦山与李姿意站着说话时,先是有些恼怒,后来又无奈的表情,便与同伴的明月说:“临江君这样也好。有些烟火气。”
      米蓦山年幼失怙母亲早逝,由尊长带大,虽然个性温和端正,但太过于方正守礼难免显得淡漠,与谁也隔了一层。如今多了这个鬼精灵,到叫他整个人鲜活起来。
      明月看着那边。
      李姿意正抓着米蓦山的袖子,拉着甩来甩去地走,不知道在说什么,欢快得紧。明明头都秃了,和只烤鸡似的,可浑然不在意。米蓦山也不恼她,早习惯了似的,只回头看她笑,伸手想替她擦拭脸上的黑灰。手触其面额,耳尖儿泛红,飞快地将手收回来,只把帕子递去,李姿意到不觉得,接过来满脸乱抹。
      因米蓦山结丹驻颜早,两个站在一起,竟一时看不出年纪上有差。

      但明月看在眼里,莫明就觉得不喜欢,说:“这位上天入地的小姑奶奶行来总无尊卑,甚没规矩。要不是她,临江君早登仙道了。如今心有旁碍,便不是好事。我们该劝宗主,想个法子。”
      老四瞪眼:“一生若只知修行,未免可怜。临江君自己喜欢便好,你凭什么觉得不是好事就要掺合?”
      两人一时不欢而散。老四跑上前去,与米蓦山行礼。

      米蓦山问他此次在外镇守,可有所感悟,又问驻镇守之地风土人情之类。
      说完这些老四免不了要笑李姿意:“哈,小团圆,你如今可真好看。”
      气得李姿意翻白眼:“我是搞发明创造受了伤,你懂什么呀。”伸脚踢他,被米蓦山轻声低斥:“阿圆!不可造次。”才愤愤地收起脚来。
      老四挤兑完她,才对米蓦山一脸正色:“还有这一件事。听说霍家出了乱子,且还与我们有些关系,恐怕不日就要来山里与宗主相谈。”

      李姿意见他们有外事要说,不愿意今日的事再被叨叨,连忙借机逃:“我先回去清洗清洗。”跑回去往床上一倒,便懒得再动。躺了一会儿,听见隔壁传来一声异响,只不动声色地伸手召出了鞭子,站在屋中倾耳听了一会儿。果然又有声音传来。
      八里居除了她与米蓦山和一个洒扫的下仆之外,并无别人。且隔壁是米蓦山修行的地方,下仆是不可踏足的。
      她轻手轻脚过去,一脚便将门踢开,手中的鞭子狠狠地抽了过去:“哪来不长眼的狗贼!偷到你姑奶□□上来!”可见到来人,却一下怔住。急急收了鞭子。
      那是宁生。他入道得早,这么多年不见也容颜未改,还是当年模样。只是身上重伤,一身是血。大概是破八里居的禁制时所受的。此时手中正拿着琉璃丹炉。
      那是米蓦山的保命丹炉。
      别人都只道米蓦山身体不好,不知道他身体哪只是不好,根本是俱残躯。元灵再是强大,却像寄居于破草棚里似的,朝不保夕,血肉之躯随时有被涨爆的风险。琉璃炉是保他命的东西。

      宁生转脸怔怔看着她。似有些犹豫。此时外面传来脚步声,大约是米蓦山说完话回来了。宁生急急低声道:“别出声。不然我只有死路一条。”
      这时候米蓦山的声音从外面传来:“阿圆?你快来看这个。明月下山带回来的。”
      李姿意上前想拉住宁生,对他说没关系,只要我为你求情师父不会责罚,劝他说,这个东西你怎么也不能拿走。
      可开口却是:“等等。你以为八里居是好进好出的地方?就算你拼了命进来,外面也还有禁制,没有玉牌,就是大罗金仙来也没法拿着琉璃灯跑掉。”并把身上的玉牌丢了过去:“宁哥哥。拿好。快走吧。”
      深深看了宁生一眼,然后回身应米蓦山道:“欸,徒儿来了。”转身便向外去。

      可是……这样不行的,米蓦山会死,他丢了炉子便无以为继了。
      他真的会死的。
      李姿意双手死死拽住门框,想回头去看宁生,要跟他说这个东西不能拿,不论他受什么伤,自己一定会帮他想办法,就算是要她的心丹也可以,但丹炉不行。
      不论怎么努力,她却无法违抗所谓的‘规则’,手指一点一点地松开,迈步向外去,一步二步三步,身后传来窗户打开又和上的声音,宁生跑了。

      外面米蓦山似有察觉,问:“什么人破了禁制?”纵身冲进来,李姿意的身体却一冲而上死死抱住他不肯放,口中哭道:“求求师父,别追他了。徒儿求求师父。师父最疼徒儿,就再疼徒儿一回吧。他即受了这么重的伤都要,一定是非拿到不可。”
      米蓦山空有一身的修为术法,李姿意这身躯不够他一小指头打的,却果然就这样被困在原地,直至宁生最后一丝气息消失。
      他只一手拿着才得来的桃花灯,脸上的笑意还未散尽,看着修室内空空的丹炉供台,低头看向和怀里的徒儿。

      大约宁生已带着灯走远,琉璃灯不在辖内,空气中似乎有一声清脆的啼鸣‘嗡’地一声,是契约断绝的声音。
      米蓦山长发无风而动,元灵猛然暴涨,一下便将李姿意崩开去重重撞在墙壁上摔落下来。
      而米蓦山呕血倒在地上。失去了约束的元灵翻涌,再不受控制,四周之物皆碎裂浮于空中。见她要过去,米蓦山躺在原地,侧脸看她微微摇头。她修为不够,如果走近也只会像那些东西一样,碎成血肉。
      “师父没事。只是日前修习的时候受了伤,今日突然发作起来。”他口中血溢不止,只轻声说:“别怕。”以为她什么也不懂。更不知道自己自己做了什么。

      “我去找宗主来。”李姿意已经能自由行动,一时又急又恨。
      “等……等……”米蓦山叫住她,挣扎着看了看自己手上,那只桃花灯已经碎了,他整个手臂与露在外面的肌肤也渐渐龟裂,已有崩体之兆。他呆一呆,抬眸看着李姿意,眸色如水,像要把她刻在心里似的。
      许久才神色一沉,厉声说:“那虽然不是个什么好东西,但你助外人偷窃师门灵器,是为大过。从今日起,你再不是我米蓦山的弟子。你我师徒缘尽,你以后再不可踏入眠山一步,凡有米氏子弟之处,岂无你容身之所,见你必杀之。逃命去吧!”

      可李姿意不是真的幺儿,不像那个小丫头什么也没有见识过,以为自己师父真是金刚无敌,说什么都是真的。也不像那个小丫头,真的会相信这么疼自己的师父,会因为所谓‘不是什么好东西’就将自己逐出师门。
      李姿意活了九百多年,再笨也知道,米蓦山要死了。
      他不愿意让幺儿看着自己师父死在自己手上,也不愿意幺儿在他死后,受米氏家法送命。
      在他眼中,小徒弟不会是真心要伤他的。
      米氏千防万防,固若金汤,可不知道会出一个小团圆,却有了今日局面。

      李姿意怔了一下,转身便跑到厨房去,将下仆切菜的菜刀拿来。米蓦山不知道她要做什么,只缓了口气厉声骂她:“你还不走!”
      “我有办法。”李姿意不理会。她‘博览群书’,不是随便吹的:“师父要死也不是现在。就是坠魔之灾师父也不会死。如今只是崩体而已,师父又怎么会死呢。我在太虚见过一本杂札。有法可重铸肉身,叫大归墟应元咒。”
      那也是帝尊为宝玲珑重铸肉身的法子。虽然帝尊修为深厚,她是不如。但也有一法可以弥补其不足,何况宝玲珑当时是身死,米蓦山只是身坏而已。

      她拿住刀,解开衣襟,双手握住刀柄。深深吸了口气,口中颂言咒文,在胸前由下而下,用刀尖刻下咒言。刀尖所经之后,灵之气四溢,凝而不散。刻完,盘腿坐下,双手结印。引动心丹从头顶渐渐腾出。
      心丹每移一分,她精神便差一分,五感模糊,连自己在念什么都听不太清楚,全凭着感觉大声颂读。最后一句颂言完,大声喊 :“系统重启,立刻回传!再不回传我要死啦!我死了你也完蛋了!”系统虽然没有理会她,但她视界中左上角有了不停跳动的数值。

      最后成没成她也不知道,最后只听到米蓦山厉声叫道:“阿圆!”
      这声阿圆,无限幽怨。她眼前的景色在尾音中一变再变,有落霞之下,有旭日东升,有大雪之中,有落叶之滨,有在屋舍之中,也有在路途之上。
      有时候一个场景持续的时刻会久一点,她会跑到正在前面走着的米蓦山面前,雀跃地叫:“师父!”对方猛地回头看向她看来,开口似乎是想说什么,但一切又消失了。

      眼前的人,衣着、打扮不停地变幻,容颜时而精干,进而颓废。有时候坐在庭院中独酌,有时独自站在雪下出神。她大概是站在回廊下,忍不住要高声问:“师父,你不冷啊?”
      不过有时候只是在教她道法,听着像是在启蒙,实浅显之极。她免不得要抱怨:“我到底听过枯庐先生讲学。再学这些,未免大才小用吧!”
      只是每每她开口,米蓦山只会猛地抬头来看着她,就好像之前从不知道她在这里。

      她也不知道系统这是怎么了,再怎么下指令也没有反应。毕竟从上次她在传输中下达指令之后,自检系统就关闭了这个功能。现在可能是自己的不正常操作引发了乱流吧。于是只得继续随波逐流。
      最长的一次是某年秋,坠魔之灾已经开始了。她与米蓦山被困在某处民居。他病了,不吃不喝地躺着,神智也并不清醒。李姿每天出去找吃的和药材。回来后对着他自言自语聊以自wei。
      “所以我到底死没死?”
      ……
      “眠山怎么样了?”
      …………
      “老四也死了吗?”
      …………
      “明月呢?”
      …………
      “米幽思那么厉害,怎么会死啊?”
      ………………
      “师父,以后我要真的死了,你也不要难过。再收个徒弟,好好地教导。”
      …………
      夜里挤着米蓦山躺下,听着外面邪祟鬼哭狼嚎,心里也是戚戚然。

      坠魔之灾比她想的更可怕,外面到处都是邪祟,人死而复生,不惧术法,失去意识,形如异兽,闻生气而动。街市上到处是被咬得残缺不全的尸首。不日这些尸首又会化成新的邪祟。整个世界,都失去了生气。到处都是枯死的植物,死掉的动物,满地血腥。
      她有点懂得霍东篱的恐惧了。

      “如果我是霍东篱,也说不定会想杀了李姿意。”她依偎在米蓦山身边,喃喃地说:“但是李姿意也很无辜。谁会可怜她呢?”沉睡的人手指动了动,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睛看着她,似乎要开口说话。
      但就在这一瞬间,她眨了眨眼睛,眼前一切都变了。一切都消失了,只有一张巨大的脸在她面前,看上去有些陌生,又有些眼熟。
      然后一瞬间,熟悉的全身上下无处不在的微痛将她淹没了。她一时不能适应,忍痛盯着这张脸半晌,才猛地认出来,这是霍东篱!猛然倒吸了一口凉气。

      “醒了。”他说。
      随后杂货铺老板的连声赞美:“上修实在灵妙啊,就这样这里点一点那里点一点,人就醒了!”又叹气:“我这琉璃灯实乃至宝……你就这么点几下就借给你的话……”
      霍东篱皱眉,冷声说:“这是炉,不是灯。是赠,不是借。你所说的点几下,已耗费我不少灵力。”
      杂货铺老板打着哈哈:“哎哟,原来是这样。也是卖给我的人说是灯,我就叫它灯了,其实这东西我也不知道是什么。”显然对方并不想听,已迈步出去。
      老板还不肯放弃,对李姿意使了个眼色,叫她暂时乖乖呆着,等他回来再说。然后立刻亦步亦趋地跟上霍东篱,于是两个人声音渐渐远去。

      李姿意松了口气,立刻开始查看系统。系统之前休眠之后灵力耗费过多,只能维持基本运行,无法再重启浮生程序,刚才从霍东篱身上得到了灵力,这才刚刚重启完成,她按视线左上角系统提示的时间推算,自己已经睡了五天。
      这里过去五天,而那边去过去四五十年,说明在系统侍机之后,两边的时间并没有再保持统一的状态。她连忙打开【浮生】一看,果然早已经自动退出了精确传输状态。
      但里面收藏过的时间点坐标还在。
      可已经多了很多灰色状态的时间段,这些都不可读取、不可传输的时间点坐标。
      李姿意认真看了一下,被锁死的都是她已经去过的时间。比如她在眠山那几年,还包括之后她被动在各个时间之间来回横跳的时间点坐票,如果两次横跳之间相隔太近,还会将整片都连带锁死。

      她休息了一会儿,才适应身上的痛疼,起来找了点吃的,因手脚无力,差点一屁股摔在地上,过了许久,老板才回来,急匆匆拉着她上下打量,怒气冲冲:“你知不知道为了把你救回来,我冒了多大的险。这里能请得到的只有牢山的人,下阶弟子不济事,可霍东篱这样的修为,就算我在你身上下了禁制,让他以为你根骨俱全,只是资质太差,渡灵的时候,也都很可能会被窥破的。我一颗心悬在嗓子眼。还以为要陪你死在这里。”
      李姿意只做无辜:“那我也不知道我会昏过去啊。可能是你换皮的技术有差。伤了我的根本。以至于昏迷不醒。”
      老板梗着脖子:“你放屁。肯定是你那个护体的圣器有差池。”
      李姿意虽然信任他,但并没有再多说【浮生】可以带人传输到过去的事。只觉得知道了也未必是好事。便说:“那我也不知道。这又不是我铸的。”
      老板叹气。

      李姿意想到这一件事,便连忙问:“你知道无妄泽米氏是怎么被灭门的?”
      老板沉默许久才开口:“当年米家与霍并趋,甚至还在霍家之上,但后来米氏最有望登仙的临江君,突然病重,之后修为尽失昏迷不醒,还死了一个亲传的小徒弟。据说那小徒弟,很是得宠的。米氏上下都十难过。米幽思探灵得知,是霍家人当夜进过眠山,且在八里居破禁的时候,用的是崩山剑法,那剑法,是霍氏嫡传血脉方可研习的。
      于是米幽思带弟子们亲自上门质问霍氏,霍氏宗主百般辩驳,反而说米家有错在先。两家由此生怨。在小量山大大打出手。
      虽然说,米氏了得,但小量山到底是霍家的地界,自有镇守圣兽,是以当时米家没讨到便宜,米幽思受伤而归后,米家便大不如前。后来,米幽思过了几年便泯丹归天了。临江君虽然醒了,却再也没有见过人,一切内外事务都是第三代的小辈米明月在打理。
      原本这样,也算是太平,无非低头做人。再过个几百年,等有人才出世便又可东山再起。这世家之间无非是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可逐鹿一百五十年秋,有一新入门的米氏弟子身显坠魔之兆。引得各世家讨伐。米明月却拒不交付。
      说人即未为恶,便不可为未犯之事定罪,世间公道正义,不可在米氏泯灭。那小丫头即已成为米氏子弟,那米氏便与她生死一体,绝没有受外人逼迫,而送自家子弟去死的道理。且他身为宗主,就以先辈之志愿为已任,不敢辜负先辈之托,去行卑劣之事。以一把琵琶,带领米氏子弟力拒各世家于小眠山,后被世家合力诛杀而死,那小弟子不知道从哪里跑出来,见状于阵前自刎,想以一死保米氏其它子弟平安,但世家既然已开杀阵,结下了这么大的仇怨,又怎么能留下祸根,于是米氏就此覆灭了。只没了修为的临江君不知所踪。”

      说完长叹一口气。
      李姿意追:“那坠魔的弟子叫什么名字?”
      老板顿了顿说:“好像入门后改名叫阿圆。记在米蓦山名下。那时候米蓦山已经不太见了,于是由米家那个老四启蒙入道。”
      李姿意茫然:“后来她死了,坠魔之灾不还是降世了吗。”
      “是啊。”老板轻轻笑一笑:“其实自那之后,我见过临江君一回。彼时米氏不存,他不知道从什么时候醉心起重生复活之术,这样的邪术自然是大凶大恶。我劝他几句,他并不理会。我也只得算了。听闻后来死得孤苦,被发现的时候,身躯已生虫蚁,面目模糊。身上只带着了桃花簪子。也被乞丐哄抢而去。”望着窗外的夜色出神,回头看她,怔怔:“你哭了”

      李姿意伸手摸摸脸颊,只遮掩说:“身上痛得厉害。”转身躺着塌上,胸中巨痛,却在想,原来这都是由宁生而起。
      老四死了,明月死了,米幽思也死了,山上那么多子弟,与她吵架、打闹,她打输了还指着别人的鼻子骂过:“你给我等着,我这就回去告诉我师父!”,但到底大家也并没有真的结过怨,转头来又打成一片不分你我。这样一群人一道进学,一起受枯庐先生的戒尺,一起过不了考核受罚,那大概是她最肆意的几年。
      可终了大家死在世家杀阵之下。

      米氏自来高洁,米明月不是时时都讨人喜欢,可骨子里流的是米家的血,最后身死,也是为了维护米家祖宗教诲、不使米氏门楣蒙尘。
      可这样的一群人,却被这世间所不容,错的是谁?
      世家杀米氏,便如诸修门杀她。
      “坠魔之灾,难道不是报应吗?”她喃喃问。
      老板回过神,厉声说:“你绝不能这么想。”回过神,见她没有察觉什么,稍稍缓和了语气,才又开口:“多想世间爱你护你之人。记得吧,你答应过……孔不知的。不生怨,不怀憎,不行恶,不害人。早登仙道。”

      她应了一声,只闭上眼睛,假装已经睡了。
      听着老板微微叹气,推门出去。才又打开【浮生】,计算了一下,有霍东篱的灵气,贮备还算够用。
      但精确传输状态下,逐鹿那段时间已经是千疮百孔,许多已不能再去。她只能向前调,一直调到最贴近她最初落地的那个坐标,再把时间向前一丁点。

      再醒来是个小娃娃,走路都十分蹒跚,家里长辈坐在门口与领居闲聊着择菜、洗衣裳。议论着镇上来了仙家。她顺着墙根向前跑,一直气喘吁吁地跑到正街上,正要回望,便听到老四笑闹的声音传来。连忙回头看去。

      “傻子说谁?”老四走在最前面,一幅我爹已经三天没打我的语气。
      “傻子说你!”
      “哈。原来你是傻子啊。”
      明月气急:“临江君,你看他!!”

      米蓦山温和地笑:“一会儿进了幽山,可不能再这样笑闹。那里家中许久没有派人去巡查。或有异事也未可知,一定要打起十二分的精神来。”说着扭头,见小孩一个人孤伶伶站在路边,直愣愣地看着这边,便走过去半蹲在她面前,正要询问。
      李姿意再忍不住,扑过去紧紧搂着米蓦山的脖子大哭起来:“我错了,是我的错。都是我的错。”含含糊糊,在人听来不过稚言稚语。
      米蓦山不知道她在哭什么,只以为她走丢了,找不见家人,或是在家里犯了错,现在不敢回去,只哄着说:“不怕,不怕。”任她抱着,轻轻拍抚:“你一定不是故意的。便是真的错了,知道错就好。谁也不会怪你。”
      不一会儿家人追来,要抱她走,她只死死抓着米蓦山的衣袖,但小孩子有甚么力气,轻轻一扯就被掰开了。从【浮生】退出来,泪湿了衣襟,她掩面久久不动。
      听到有人进来,急忙抹泪,只扭头向一边,不愿意被人看见。

      但却听得老板的声音跟着进来,见她在哭,微微怔一怔立刻便说:“你看,正为家里平白被灭了门伤心呢。也不知道是怎么生的事故。这边她置气出来受了伤,才将醒,想回去的啦,那边家里就被人一把火烧没了,一家几十口死个干净,这造孽啊!我是看她家有钱,才帮着她奔走,现在可好,什么都没戏了。我这一笔帐都不知道要找哪里要呢。说起来,那个琉璃炉啊,是很贵重的东西。我当时花了不少钱……”说着直往来人看,恨不得再他把炉要回来的样子。
      不得回应,只好叹气,言毕,又向李姿意说:“洛家小娘子,这是牢山上尊,先前为你治过夜魅之伤的,姓霍的那一个,现有些话要问你。你知道什么,尽都告诉他,也好早日抓到杀了你全家的凶手。”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19章 米氏

  • 昵称:
  • 评分: 2分|鲜花一捧 1分|一朵小花 0分|交流灌水 0分|别字捉虫 -1分|一块小砖 -2分|砖头一堆
  • 内容:
  •             注:1.评论时输入br/即可换行分段。
  •                 2.发布负分评论消耗的月石并不会给作者。
  •             查看评论规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