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手牵你，右手敬礼》磅礴

43、相守，不说再见

　　杨懿知道，自己不能过度悲伤了。此时此刻，他还要照顾父亲的情绪。在战场上岿然不动的父亲很少有这样的时刻，显得那么的无助而脆弱。
　　原来母亲是在熬夜整理一篇文章的时候突发脑溢血。她一下子就晕倒了，没有耽误一刻送到医院的时候已经不行了。
　　她走得就是这么的突然，令所有人都想不到。她的学生也是怎么都不敢相信。“我们昨天还见过林老师的面，她的状态很好。”
　　但离别就是来得那么突如其来。
　　杨懿强忍着心中的悲痛，劝父亲休息一会儿。可是父亲说什么都不走，“你妈怕黑，这么多年了，从来没一个人呆过，我得陪着她。”听到这句话，杨懿的眼泪再一次不争气地滑落。
　　“爸，您高血压，您已经两天没合眼了，妈妈要是还在，肯定督促您按时吃药，不让您熬夜。回去稍微休息一会儿，妈妈有我替您看着。”
　　虽然杨懿这样劝说自己的父亲，可是她的目光却一刻都舍不得离开母亲。好像能多看一眼就是一眼似的。
　　在最后时刻，顾皓终于赶了回来。他跪倒在母亲的面前，叩了三个头。这是一位伟大的母亲。顾皓承认，这么多年，他不是一个称职的丈夫，不是一个称职的女婿，现在，也不是一个称职的父亲。他对家庭的亏欠有太多太多了。
　　可是，这一对父母却毫无怨言，在背后默默地支持着他。可以说，杨懿的父母对待他，就如同对待自己的亲生儿子一般。不是亲生胜似亲生。自己不在家的时候，也是杨懿的父母帮忙照料着，帮着杨懿共同呵护着这个家。
　　他能明白杨懿父亲此时此刻的心情。这是携手相依相伴走过40年风风雨雨的老夫老妻啊！如今，其中的一个人突然间就那么走了，她走得那么匆忙，就那样不告而别。几十年了，习惯了陪伴，习惯了有你在身边的日子，现在，没有告别，这要让留下的人该怎样继续活下去呢？
　　一辈子很长，长到无人知道的内心要忍受多少的寂寞和煎熬。一辈子很短，短到还没有完全享受人生的乐趣，却已经不得不说再见。
　　眼前的杨懿已经悲痛得难以自已。他回来了，自己的丈夫终于回来了。她终于可以痛痛快快地哭一场了。她又何尝不脆弱呢？她又何尝不悲伤呢？只是，上有老下有小，这份重担，她得扛着，她得把这个家支撑起来。
　　如今，丈夫终于站在了自己的身边。她终于可以不用故作坚强，终于可以显露自己最真实的一面。她终于有了可以依靠的人。
　　她想哭，她想自己的母亲了。
　　原来，生命，有时候竟然是这么的脆弱和无常。她们母女的缘分竟然就此尽了。
　　妈，你怎么可以走得那么突然呢，你怎么可以不告而别呢？说好的教我做西红柿炒鸡蛋，我怎么都做不出妈妈的味道，我还没学会呢，你怎么可以爽约？
　　无论我飞得再高，走得再远，年纪再大，可我终归是你的女儿呀，我只是你的孩子呀。在你面前，我永远都只是一个孩子呀。
　　夜深人静的时候，杨懿俯在顾皓的肩头，泣不成声。正在蹒跚学步的儿子眨着大眼睛看着眼前的这一切。他不知道，向来坚强隐忍，乐观大度的母亲为何会如此悲伤？他不知道，为何现在全家都笼罩在一种悲伤难过的氛围之中。
　　他还小，他尚且理解不了这人世间的痛苦与煎熬。在他的世界里，不高兴了就哭，高兴了就笑，哪里有这么多的痛苦与悲伤。
　　父亲的情绪必须要照顾，从来没有见他这么无助过，脆弱过。
　　可是杨懿发现，现在的父亲和以前好像有些不一样了。他越来越不记得自己曾经说过的话，做过的事。他会一次又一次地跑过来问杨懿，我的降压药在哪？
　　以前，这些事儿全都由母亲负责。母亲会定时的把水和药放在父亲的身边，除了工作，他从来不用操其他的心。他们两个性格迥异，但就这样互相扶持了一辈子，恩爱了一辈子。
　　母亲除了要忙自己的工作，更主要的，还得经营自己的家庭。父亲可以在战场上叱咤风云，可是生活中的他却全得靠母亲来操心。父亲结婚很晚，和母亲的年龄也相差了十岁。当初有些人很不看好他们的婚姻，觉得这老夫少妻的有些不靠谱。可是，两个人却用行动证明了我们可以过得很好，用行动击退了那些流言蜚语。
　　两个人恩爱了一辈子，幸福和乐。可是那一天，母亲却不告而别，只留下了那个无限悲伤的父亲。
　　可是，父亲对母亲的依赖却不是一朝一夕可以改变的，或许，这一辈子都不会改变。那是相濡以沫40年的枕边人啊。
　　时光啊，你怎么就这么残忍地把她带走了呢？
　　父亲会经常一个人发呆，一个人念叨着各种各样的事情，甚至会一个人念叨母亲的名字。
　　好像在父亲的心里，母亲从来没有离开过。她只不过是去了某一个很远的地方，有一天还是会回来的。总有一天，她会温柔地给他递上温水和降压药，告诉他该吃药了。她会给他铺好床，等着她入睡。她会在他熬夜加班，摆弄作战图的时候，给他递上一杯牛奶。
　　这么多年了，父亲已经习惯了母亲在他身边嘘寒问暖寒，那些温情脉脉的瞬间，永远都是他心底最珍贵最美好的回忆。
　　“老林，是不是该浇花了？”过了好久，依旧没人回应。之后，父亲像是意识到了什么，然后自己默默地拎起了喷壶。
　　当杨懿发现事情越来越严重的时候，她带着父亲去看了医生。阿尔莫兹海默症，也就是俗语中的老年痴呆，而且有越来越严重的迹象。
　　父亲甚至已经忘记了一些朋友，忘记了一些老战友。他甚至不记得自己已经吃过了降压药，吃了之后还要再吃。逼得杨懿不得不把那些药藏起来，然后像自己的母亲那样，定时地给父亲把药拿出来。
　　最开始的时候，父亲是一个人发呆。后来，父亲的脾气越来越暴躁，一件小事都能让他很生气很生气。警卫员从来没有见他这样过，吓得不知该如何是好。
　　父亲无理由地生气，无理由地咆哮。但是，只对两个人例外，那就是他的女儿和他的小外孙，那个尚在丫丫学语中的婴儿。
　　或许，对于老年痴呆患者来讲，最痛苦的莫过于他的家人。他们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自己最亲最爱的人慢慢地遗忘自己，变得暴躁，易怒，那种无力感不是用语言可以形容的。
　　都说，这是一场漫长的告别。
　　可是，杨懿依旧庆幸，庆幸父亲只是患了阿尔莫兹海默症而已，至少父亲还在自己的身边陪着自己。
　　母亲刚刚离开，她已经不能再一次承受那种生离死别的痛苦了。
　　那天晚上，杨懿加班后回家，回家后却不见父亲的身影。她问警卫员，警卫员说，自己就回里屋去给老首长倒杯水的功夫，他就不知道跑哪去了。里里外外到处找，根本找不到老首长的身影。
　　现在的父亲根本不认识路，甚至不记得回家的方向。杨懿心中实在是着急。她和警卫员分头去找，到父亲平时经常去的茶馆，广场，到处看了看，还是没有任何踪迹。
　　这是到哪里去了呢？
　　当杨懿心中着急地狂奔在路上的时候，终于在人民商场中央的长凳上看到了父亲的身影。他一个人坐在那里，手里还拎着两个大包。
　　杨懿长舒一口气，心中的一块大石终于落地。
　　“爸，您这是干嘛呢？去哪儿了？”杨懿心中虽然着急，虽然火急火燎，却不忍心责怪，她尽量克制着自己，用一种非常平和的语气问父亲。
　　父亲看着她，露出一种特别单纯，幸福，满足，骄傲的微笑，笑呵呵的，然后朝她扬了扬手中的包裹。
　　“你看，终于买到了，”父亲的语气里透着些许的小得意。
　　杨懿这才仔细看了看父亲手上包裹里面的东西。她把里面的东西抖出来，看样子是一件衣服。又仔细看了一看，原来里面有两个包装袋，总共是两件衣服。其中一件是一条比较名贵的长款的白色女士貂皮大衣。
　　杨懿仔细摸了摸，看样子是人造貂皮。没错，没有买卖就没有杀害，他们家里，从来都不买真的皮草。这件衣服，虽是人造貂皮，但无论从款式上看还是从做工上讲，却都是上等的水平，精益求精，价钱肯定不便宜。
　　另一件是一条暗红色的小裙子，上面有一条特别精致的白色披肩，问题是这件小裙子居然是儿童款的，看起来就像是七八岁女孩穿的样子。
　　杨懿心里有一种感觉，总觉得这件裙子在哪里见过似的。可是她却又怎么都想不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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