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寒》君随缘

16、拒绝

　　狭窄空间里单打独斗，小寒从来没惧过任何人。

　　她生的娇小，以力与人相搏当然吃亏，所以自幼修习的武功秘诀便是一个字，快！

　　往往一招还未使老，中途便已经变了方向，她的短刀又是难得的利器，撩上非死即伤。

　　敌人显然是过于轻敌，他换了一路阴险刁钻的剑法，是欺负一般的女侍没有临敌对战经验，遇着他这种经验老道的对手，不免手忙脚乱。

　　然而眼前这位女侍如流光一般，倐忽往来，瞬间既似在左路攻击，又似在背后偷袭，目不暇给，稍有疏忽便中招。

　　偏她又经验丰富，一招既中，从不恋战，跟着就是下一波攻击，整场战斗被带进她的节奏，根本只有招架之功，并无还手之力。

　　天下武功，唯快不破！

　　然而这等以快打快的功夫，便如狂风不终朝，暴雨不终夕，始终保持高机动的状态极难。所幸小寒前几日在幽州围城时突袭契丹大营，那次也是高机动的快速突袭，她战至力竭才昏倒。

　　经历这么一次极限，她自觉战力又有突破，今天为救李溯，当然竭尽全力放手一搏。

　　赵王府上的侍卫冲进来的时候，小寒已是强弩之末，敌人也被她消耗的差不多，两人身上多是皮肉伤，小寒多挨敌人一掌，敌人的左足跟腱被她划断，算是不输不赢之局。

　　有人接手将敌人制服，小寒才觉放心，回眸见李溯脸色素白如纸，刚想问一句是不是吓到你了，突然觉得眼前一黑，一头栽了下去。

　　.

　　小寒这几天一直在李溯内室的暖阁里，有琴带着人将她照料的十分妥贴。她观察此地陈设，估计自己是鸠占鹊巢，心里一直惴惴不安，也不知道是不是自己伤重不便挪动，一直不敢多问。

　　沈大寒卧病在床不能过来探望，沈宣亲自过来给昏迷的小寒诊脉、施针、用药，到第三天头上，小寒终于能挣扎着坐起来，她原本要沈宣把自己移回去，谁知道李溯在旁冷冰冰地一记眼刀，沈宣立即找个借口溜之大吉，有琴忙称要送沈大夫，也带着屋里所有的小婢们走了个干净。

　　小寒现在虽然伤重难捱，总不至于吹吹风就没了，此刻连沈宣也不帮她，心里难免不痛快，深深一声叹息。

　　李溯守在她旁边，轻声道：“好好养伤，不许胡思乱想。”

　　“殿下真是过份，管头管脚还管人想什么。”小寒嗔道，“我现已经好多了，想回去我的小院里作威作福，殿下就准了吧。”

　　李溯伸手覆在她额上，轻叹道：“别逞强了，你还作着烧呢，我这儿是有老虎能吃了你么？”

　　小寒默默地闭上了嘴，形势比人强，不能逃之夭夭或者直接和敌人对战的时候，她一般都挺乖的。

　　李溯沉默片刻，突然轻咳了一声，道：“看到你进来的时候，敌人就在你身后，我当时都快吓死了。”

　　小寒心道殿下你自己小命悬于人手，还来忧心别人死活，可真是闲的。她虽如此想，到底不敢说。

　　李溯的手掌覆在她额上，到此刻还不拿开，也不知道是想做什么，她不由自主闭上了眼睛。

　　“我突然有点后悔。”李溯轻声道，“明枪易躲，暗箭难防，倘若一个疏忽没看住你……好啦，我也知道你不是纸糊的。”

　　小寒合着眼都不想去理他，叹道：“殿下知道就好。”

　　“我怕不能护你周全，反倒累你一条小命。”李溯的声音里充满了疲倦之意，“过年之后，我回长安，如果一切顺利，说不定迟几年成了亲还能再回幽州来。”

　　小寒听他将“成亲”二字说的有万钧重，不由得想笑，深觉眼前这少年是想多了，然而她并不想有什么误解，硬生生把要揭他痛脚的那句话咽回去了。

　　“兄长说，人总得长大，知道什么能要而又有什么不能要。”李溯突然笑问，“小寒，你想要什么？”

　　小寒不便装睡，只得应付道：“海晏河清，天下太平，世间再无战火，百姓安居乐业，我呢，就可以逍遥自在游历天下了。”

　　“你要的可真多。”李溯轻声抱怨，他终于将手掌从她额上移开，“一个人逍遥游吗？”

　　小寒猛地睁开眼，李溯的呼吸近在咫尺，凑过来在她唇上亲了一记。

　　不似沈霂把口水涂得她满脸都是，也不像她曾经不小心撞见过的花前月下缠绵在一起的身影，仿佛只是郑重其事地道个别，不小心凑得近了点产生的误会。

　　嗯，一定是误会。

　　“殿下……”小寒脑中飞快地盘算着怎么帮李溯圆过眼前这个误会，要是换了别人，早被她一拳打飞。

　　眼前这位赵王殿下，既是她的债主又是身份尊贵的亲王，她又不能装没看到。

　　谁知道她还没想好怎么办，李溯的唇又覆过来了，又甜又软又暖，也不知道是不是他有什么迷魂药，舌尖才与她的唇一接触，便令她脑中乱糟糟地无力反抗，任他长驱直入，肆意索取。

　　这就像是花前月下缠绵在一起的身影了，小寒觉得自己从旁观者变成了当事人，完全没有余裕思考，连李溯什么时候结束了这个青涩又炽烈的吻都不知道。

　　“带上我啊。”李溯挨着她的唇悄声笑道。

　　小寒特别想把他丢出窗外去，考虑自己还睡的是他的寝居，不敢放肆，唯有无奈又茫然地问，“嗯？”

　　她的疑问并没有得到回答，李溯已经又将唇按过来了，他顾虑小寒的伤势，不敢过于唐突，尽情撷取了她樱唇里的甘美之后，才又继续那个话题，“我是说，你去逍遥游的时候，要带上我啊。”

　　话题是怎么从你回长安成亲到我要去游历天下还要带上你？

　　小寒大惑不解，望着李溯问道：“你成亲自然有王妃，与我何干……话说，你亲我干嘛？”

　　她重伤无力，只能脑中幻想把李溯拖过来毒打一顿的美妙情形。

　　李溯见她表情古怪，问的问题又如此生疏，心里默默给自己垂两行泪，叹道：“想亲就亲了，怎么不许吗？”

　　“殿下就算想勤奋练习这等技艺，也不必找我啊。”小寒回味方才的情形，试探道，“想亲是什么狗屁理由？最近没挨揍皮痒是吧？”

　　李溯才到幽州的时候，小寒还是个行迹古怪的小娘子，头发因被火烧了所以剃了个秃头，招摇过市也不畏人言。

　　李溯当时觉得她十分有趣，也曾小小得罪过她，还被她蒙面逮到角落里亲手揍过。

　　——当然不疼。

　　打坏了皇室贵胄是好玩的事吗？小寒又没疯，不过是令他丢脸罢了。李溯也不会吃亏，三言两语便戳中了她的心窝子——小寒就算是大闹天宫的齐天大圣，头上也有个如来佛祖沈大寒管教着。

　　两人相识头一年打打闹闹，便如至亲手足一般亲热，可是后来不知怎地，小寒突然就开始对李溯客气疏远，堪称望风而逃，要不是李溯后来逮着机会讹她，只怕再没机会和她说话。

　　“要揍我总也该讲个道理，不能是因为我说回长安成亲，你心里吃醋了吧。”李溯知道对她暗示不管用，直接问不绕圈子，便是对自己慈悲了。

　　他这个问题问的真是妙，小寒用力想了想，叹道：“不是，是因为遇着你我就犯懒不想动脑子的习惯总可以改了，大家一别两宽，各自欢喜多好。”

　　李溯就算未来能成长为一代明主，威服四海，名垂千古，此刻也不过是个被情痴所累的少年，望着小寒唯有无语，“所以……在你心中我就只是手足玩伴，没有半点男女之情吗？”

　　他问的直接，小寒总不好再跟他打哈哈，唯有正色道：“殿下，你我身份云泥之别，绝无可能。况且你也知道我的脾气的，我不爱和别人抢……别说是男人，就是我家的红杏敢出墙，也是要一刀砍了的。”

　　她表情严肃，最末又说个半真半假的笑话，李溯一时不知是恼是怨，暗示她装不懂，明示立即推个干净，其实就是划一道楚河汉界，她的未来可从没算上他。

　　李溯趁虚而入，又暗示又明示，原本以为小寒总该有所觉悟，万想不到她一颗七巧玲珑心，早算清楚了输赢。

　　两情相悦，谁也论不到成败，唯有不爱，才会斤斤计较。

　　她从来没有问过他的想法，没想过他会为情所累，也曾筹谋过两个人的未来，就只是习惯性地把他远远推开。

　　李溯生起气来也特别可怕，少年的脸色苍白如纸，望着她深深叹息，“小寒，你一定会后悔的。”

　　小寒目送他离开，若说心里半点波澜也没有那是假的，但是她深知自己若是稍微糊涂一点，拒绝的不够彻底，只怕给李溯留下无穷遗患。

　　毕竟赵王殿下将要去的地方，是虎踞龙盘的帝都，稍有不慎，便是万劫不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