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好像在梦里见过你》青天收雨

80、现场法医

　　尹玫的遗体是在S市被发现的。

　　那一片都是老房区，平常都没什么人。弄堂最深处的一栋小楼，门窗紧闭。

　　那天清晨，忽然有狗吠声。尖利声音刺破寂静深巷。

　　是条土狗，而且是条相当凶猛的看门狗。
　　狗徘徊在那栋小楼前，弓起背部，两只爪子不停扒着门狂吠。一户人家不堪其扰，走过去敲了敲门，门没开，想把狗赶走，可那狗看起来样子也不太对，夹着尾巴，呲着獠牙，像是受到了什么刺激。

　　那人这才觉得哪里不对，试探着敲了敲门，结果门竟然没关。

　　一推就开了。

　　阁楼里光线昏暗，窗帘禁闭。

　　那一刻从弄堂深处刮来一阵风，吹动窗帘。血腥味扑面而来。

　　那人眼睛都直了，后退几步，赶紧报了警。

　　“所以，这里就是案发地点？”S市，杨浦区，梧桐巷，上午十点，一位头戴棒球帽的年轻人站在巷尾，手里捏着一个牛皮纸袋，正在低头翻看档案。

　　“是的。郑警官。”S市当地的警察站在一边，说。

　　这里是栋小洋楼，上世纪的老建筑。原来是个琉璃厂，生产玻璃弹珠的，以前总有很多小孩子趴在窗沿上往里看。

　　据说还有个别顽皮的拿弹弓打窗户。现在二楼的窗户上还缺了一个角。

　　进了门，阁楼不算小，毕竟以前是个工厂，但是光线相当昏暗潮湿，一看就很久没有通过风了。一楼有一场长桌，几把椅子，总体来说都挺空旷。穿过一道门，就是楼梯走廊，木制楼梯上，一个女人躺倒在地，穿了一件红裙子，双手搭在胸腹部，手指间插了一束红色的玫瑰花。

　　由于她一身红裙，乍一看没什么异样，但是凑近仔细一看，就能看到那裙子上全是血。

　　“死者的致命伤在左心口。凶器是三菱刮刀。上世纪打架斗殴的神器，每次斗殴，总要捅死几个小混混的那种。”郑易翻看验尸报告，右手做了个“捅刀”的手势。

　　这几天S市又开始下雨，新一轮冷空气。天阴沉沉的。弄堂里寒风呼啸。

　　季棠觉得自己也冷得发抖，凑近蹲下看了看死者。

　　但此时躺在楼梯上的并不是真正的尹玫，只是死者的模型。那天她大概就躺在这么个位置。

　　季棠低头，看着手上的照片。那照片是案发现场的。躺在地上的女人眉眼柔媚，黑发红唇。尽管已经四十余岁，但是岁月就是对好看的人要格外宽容一些，晚些带走她的美貌。

　　这人叫尹玫，四十一岁，歌手出身，后来演过几部电影，也算小有名气。

　　大约七年前，不知怎么回事，忽然放出消息，说是以后留洋进修演艺事业了。当时她还签约了一部电影，没来得及演，就硬生生违约了，那个电影公司的总裁脾气极其火爆，据说在业内黑白通吃，按理说肯定是要大闹一番的。但是竟然没有。
　　整件事情一点水花都没有。

　　尹玫就这样悄无声息地淡出了人们的视野。

　　S市警方已经做了初步的调查。现在案件与B市警方“梦境传说特别调查组”达成合作。

　　郑易，沈敬言和季棠一行人大清早就坐火车赶来了S市，刚下火车就马不停蹄地赶来了梧桐巷。到现在，早饭都没吃，季棠裹紧大衣，站在房间里，仍能闻到残留的淡淡血腥味。

　　看来当时出血量大的惊人。

　　“经过解剖，初步断定，死者死于失血过多。”郑易皱眉。

　　“嗯。S市有什么好吃的吗？”

　　“.....”片刻寂静后，郑易扭头看她，眉角抽动，“服了你了。都见到这么血腥的现场了，还想吃东西。”

　　“孺子可教。”一旁的法医拍拍她肩膀，这法医是S市警局的，年纪四十多，一个留小胡子的大叔，“季小姐年纪轻轻，就颇有我当年风范。”

　　“敢问您当年是何风范？”郑易强忍着没有翻白眼。

　　这法医姓徐，嘴贫，满嘴跑火车，完全没有法医这个职业身份该有的缄默严肃。打过几次交道后，郑易现在已经不是很想再和他说话了。

　　“我当年第一次出警，是场交通事故，啧啧，可太惨了。同事都吐了。”徐法医摸了摸脑袋，“而我内心没有一丝波动，甚至还有点想吃鸭血粉丝汤。”

　　“......”

　　“S市哪有鸭血粉丝汤？”

　　“我带你去啊,姑娘。我看我俩相当有缘。不是一家人，不喝一碗汤。来来来，今天我就跟你好好推荐一下S市的特产...”

　　郑易捏着牛皮纸袋，默默看着两人转身离去。简直连吐槽的力气都没有了。

　　“郑警官，人有时候也要是适时放松嘛。不能老是绷紧弦。这方面你应该学学小季同志嘛。”徐法医啧了一声，语重心长拍拍郑易的肩膀。

　　“...这方面我可比不了。她无师自通。”郑易狠狠剜了她一眼。

　　“吃完饭后，我们再一起去现场嘛。对了，下午不是还约了尹玫的那个经纪人吗？郑警官，不吃饱饭，怎么有力气提审呢？”

　　“不了...我不了。你们慢慢吃。”郑易咬牙切齿。

　　季棠于是就和法医大叔一起打出租车离开了，去了S市远近闻名的小吃街。

　　下了车，果然人头攒动。

　　季棠几乎被挤死，一边艰难地在人潮中挪动，一边仰起脖子去看大叔。

　　“这么多人啊。”法医啧啧称奇。“没想到。真没想到。”

　　季棠纳闷，心说这有什么想不到的。他不是S市的人吗？平日里肯定经常来这。

　　“咳咳...这还真不是。”大叔连连摇头。“我也是前几天才调过来的。不过我就住在临市嘛，很近的。对S市很熟额，不用担心哈，姑娘。”

　　季棠将信将疑，又跟他聊了几句。这不聊不知道，一聊吓一跳。季棠默念了几遍他的家乡，内心几乎吐血。

　　尼玛，如果这也叫临市。那中国和美国都邻国了。

　　果然这大叔不靠谱啊。一点也不严谨，也不知道，当年怎么就跑去当法医了。

　　好不容易找了一家小店。客人也是相当的多。季棠艰难地扯着嗓子点了餐。老板娘不耐烦地点头，语气带有明显的S市口音，季棠几乎听不懂。

　　二人环顾四周，只能坐到角落的一张不足半平米的小桌子上。法医大叔也算体型魁梧，挤在这么个角落里，看起来有点憋屈。季棠也有点头晕，觉得两人实在是太惨了。

　　就这么等了好久，终于等来了饭。

　　还行。小馄饨和生煎。总算不太难吃。

　　“姑娘，听说...你们是‘梦境传说’特别调查组的？”

　　季棠刚咬了一口生煎，就听见他忽然开口。登时呛了一下。

　　条件反射地，她就有点紧张了。经历了这么多事，她开始变得警惕。他打听这个干吗？

　　“......”季棠支支吾吾了一会，搪塞了过去。

　　“我听说，前阵子在哈尔滨破了个大案？”大叔抬眼看她，一碗粉丝被他吸溜地呼啦呼啦响。

　　“然后呢？据说你们抓了不少罪犯？”大叔放下碗，压低声音。

　　季棠心里彻底后悔了。
　　心说，果然这家伙没安好心。亏他还特地带她吃特产？尼玛他都不是S市人。
　　打听这么多，他一定另有所图。

　　季棠顿了一下，心里正想该怎么回答，抬头一看，顿时僵了。

　　此刻她被他堵在墙角，根本跑不掉。

　　店里人声鼎沸。

　　碗碟声音乒乓，顾客大声交谈。店员拖着托盘在地板上匆匆走动。

　　季棠手脚冰凉。

　　...完了。她逃不掉了。

　　这个法医不会轻易放过她的。

　　季棠脑子呼呼作响，正想着要怎么寻个理由逃跑时，忽然，手机响了。

　　怔了一下，机械地按下通话键后，从那边传来一个熟悉的女声。

　　暴躁且不耐烦。

　　“季棠，你又死哪去了？不是说好来火车站接我的吗？”

　　饶是如此嘈杂的小店，那从听筒里传出的声音竟也如此清晰。可想而知，那边的女生到底声音有多大。

　　一时间，邻桌的人纷纷侧目而视。

　　“......”

　　“非非。你等着，我立马去接你。”

　　生平第一次，季棠对这个声音产生了深沉的感谢，感动的几乎老泪纵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