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阎王就在我身边》一世尘灰

81、为你报仇（番外2）

　　半个月后到了初九，每个月的这一日五王庙的主持会亲自在庙内为香客诵经祈福，因此巳时一过，庙里庙外人群接踵，杂耍的卖货的也多了起来，小孩子们都欢叫着跑来跑去。

　　在这熙熙攘攘的热闹之中，却有一个看上去不过四岁左右的孩子与众不同，只是静静地蹲在一处杂物后面，目光沉静地望着庙前。

　　这孩子就是小七，他一大早便藏在此处等两个人的出现，那耐心而专注的神情就像豹子在伺机等候自己的猎物。

　　忽然他目光一动，视线紧紧盯向一人，见那人在人群中逡巡穿梭，专门找人多的地方挤，自以为神不知鬼不觉地偷窃着香客们的钱袋，殊不知这一切早已被躲在暗处的小七看在眼中。

　　时辰不大那人已经得手了三次，但小七仍是一动不动，因为他在等待另一个人的出现。

　　终于，庙前的长街上出现了一个女人的身影，穿红着绿，珠翠满头，身后还跟着两个年轻男子，小七目光一亮，立刻闪身进了长街。

　　安保长胡四的媳妇虽然大字不识一个，且仗着自己的夫君是镇上的安保长，平日里飞扬跋扈，以悍妇闻名于镇上乡里，但她却是个虔诚的佛徒，每个月的这一天都会风雨无阻地来庙上进香。

　　今日天高气爽，胡氏心情极好，把自己打扮得漂漂亮亮的来到庙前，正走着，忽然跑过来一个衣衫褴褛的小孩挡在面前，她很不高兴，开口骂道：

　　“小瘟崽子，老娘有钱也不会给你，赶紧滚！不然老娘让人把你脑袋拧下来！”

　　那小孩听了不仅不怕，反而神秘地朝胡氏身后看了看，紧接着冲她招了招手：

　　“姐姐姐姐，我不是讨钱，是有个事跟你说。”

　　这两声姐姐叫得清脆悦耳，十分的受用，胡氏心下得意，美滋滋地摸了摸今早特意做的新发髻，再看这小孩好像也不那么碍眼了，于是降尊纡贵地低了低身子问道：

　　“说吧，什么事儿。”

　　那小孩再次神经兮兮地望了望胡氏身后，搞得胡氏也有些紧张，莫名地跟着回头看了一眼，也没瞧见什么异处。

　　那小孩靠近胡氏的身体，见胡氏和她身后的两个跟班都顺着自己的目光回头去看，一把拽了一下胡氏的腰间，胡氏正待发火，就听见那小孩低声说道：

　　“姐姐，我方才看见有个年轻的公子一直在偷偷看你，眼神就跟我们那的小豆子见了包子一样，姐姐可千万要小心啊。”

　　那小孩说完便跑了，胡氏的一颗心却砰砰跳了起来，那厚粉满面的脸上竟破天荒地起了薄薄一层红晕，赶紧起身又整理了一下衣裙，这才继续慢慢往前溜达，只是这一回走起路却扭扭捏捏起来，且一边走一边偷眼四处瞄着。

　　说也奇怪，刚刚还觉得毫无异常之处，此时胡氏再看过去只觉得这身周但凡年轻一些的公子，好似都在有意无意地偷看着自己，使得她春心荡漾，眉目娇羞。

　　那身后的两个跟班却蒙了，不明白为何那小乞丐跟老大媳妇说一句话后，这胡氏就变得奇怪起来，走路一步三摇，再配上这张大饼子脸、水桶的腰身，怎么看怎么别扭可笑，却又不敢问起，只好忍着乐跟在后面。

　　牛三儿将第四个钱袋顺利偷到手之后，觉得差不多了，想先到无人处将袋子扔掉，销了痕迹后再回来继续。

　　刚走到一处街摊前，突然发现地上竟有一个粉红色的钱袋子，也不知谁掉的，看上去鼓鼓囊囊的似乎还挺殷实，牛三儿激动万分，心里一个劲地暗道今日好运，连走路都能捡着财。

　　他先是习惯性地警惕打量一番四周人群，见确实无人注意，便蹲下身假装整理鞋子，一伸手将那钱袋抄入怀中，起身急急忙忙的向无人处走去。

　　谁知刚走了几步，突然后面有人追了上来，一把抓住他的胳膊，嘴里大声说着：

　　“别走！你、你是不是偷了我的钱袋子？”

　　牛三儿吓得一个哆嗦，回头一看，却又长了几分胆子，原来身后是一个年轻瘦弱的书生，个子还没牛三儿高，抓在牛三儿胳膊上的手就像个鸡爪子，瘦得只剩下骨头了。

　　牛三儿把眼睛一瞪，猛地一推对方，差点将那书生推倒在地，他凶狠地对那书生说道：

　　“你哪只眼睛看见爷偷你钱袋子了？再要胡说，爷就打烂你的嘴！”

　　那书生被牛三儿的样子唬得一愣，顿时说话的声音也小了许多：

　　“你、你凶什么，有人提醒我钱袋子被人偷了，我一找果真不见了，刚才只有你撞过我，不是你还能是谁？”

　　牛三儿一瞧对方底气弱了，便更加信心十足，索性指着对方破口大骂起来：

　　“光天化日之下竟敢污蔑你家爷爷，我看你是活腻歪了，今儿个看我不打死你！呸！”

　　说完朝着手心上吐了口口水，摩拳擦掌满脸凶狠地向那个书生走过去，吓得书生脸都白了，边向后退着边说：

　　“你、你要干什么？君子动口不动手。”

　　牛三儿心里这个得意，要是在平日里遇到这种软茄子，势必要狠狠欺负一番才过瘾，但今日怀中沉甸甸的，他急着去数偷来的银子，根本无心与人纠缠。

　　他想着见好就收，撂两句狠话后就此离开，但就在这时，从那书生身后又冲过来一个三四十岁的男子和一个年纪稍长的老妇人，都是牛三儿方才得手的苦主，两人气势汹汹地直奔牛三儿而来，嘴里还嚷嚷着：

　　“别让那人跑了，他偷了我们的钱袋子！”

　　牛三儿一见不好，转身撒腿就跑。

　　虽然事情败露，但他这种事干的多了，对五王庙周边地形又是十分的熟稔，因此心里倒还是有几分把握甩开这几人的。

　　只是还没等他跑出去几步，从身后窜上两人，一人使了个绊子将他摞倒，另一人骑到他身上狠狠地赏了他两记老拳，然后干净利落地将他双手绑于身后，嘴里还骂骂咧咧道：

　　“穷疯了你个龟儿子！偷钱偷到太上爷头上了！找死！”

　　牛三儿不记着自己偷过两个身手如此厉害的人，赶紧挣扎着解释道：

　　“爷！爷！小的冤枉啊！小的没偷您的啊！”

　　那人伸手往牛三儿怀里一顿乱掏，一股脑掏出了五个钱袋子，方才追上来的几人立刻惊呼：

　　“这、这个就是在下的钱袋，你还说你没偷！你这个人怎能如此不知礼义廉耻？”

　　“这可是俺给媳妇抓药的钱！要是丢了，俺媳妇就得活活病死啊！这小偷太可恶了，应该把他投河！！”

　　“这个是老身的钱袋子，这可是我的身家性命啊！我就连睡觉都不曾离过身的啊！你个贼子，你这是要老身的命啊！”

　　“这个是我的，要不是好心人提醒，今儿个咱们大伙的钱就都没了！打死他！打死这个贼子！”

　　几个人正说着起劲儿，突然一声怒吼响起，吓得众人齐齐闭上了嘴巴，惊愕着望向身后：

　　“好你个王八羔子龟孙儿！胆敢偷老娘的钱！今儿个不把你扒皮点了天灯算老娘白活！小六子小德子，给老娘狠狠地揍！死了算我的！”

　　众人见那来者穿红着绿，珠翠满头，只是想来应该是跑得急了些，发髻上的两绺头发掉散在耳边，那头上的珠钗也东倒西歪，那女人两手叉着腰，一副凶神恶煞的模样。

　　有人看了立刻认了出来，来者正是镇上安保长胡四的媳妇胡氏，于是人群开始激动了，纷纷说着这牛三儿可真是疯了，偷东西竟然偷到胡氏身上，这回可有好戏看了。

　　众人一边嗑着瓜子一边幸灾乐祸地等着看好戏，那两个跟班也真不让大家失望，得了胡氏的命令后，立刻撸胳膊挽袖子大展拳脚，对着趴在地上的牛三儿一顿狠揍，只揍得牛三儿哭爹喊娘，狼叫鬼嚎。

　　那个小德子还觉着不过瘾，顺手操起旁边一根木棍朝着牛三儿右腿就是几棍子。

　　这两个跟班都是镇上安保队的精英，是那胡四特意从几十人里挑出来保护媳妇的，手上的劲头可想而知，几棍子下去牛三儿顿时不吭声了，活活给疼死过去了。

　　胡氏见牛三儿疼晕了，这才稍稍解了气，上前拿过自己的那个粉红色钱袋子打开数了数，突然脸色一变，大声吼道：

　　“银子数不对！小德子！给老娘继续揍！揍死他个龟孙子！让他这辈子都别想再偷！”

　　可怜那牛三儿本来已经疼晕了过去，却活活被打得再次疼醒过来，那叫声已经惨得完全没了人样，众人看着他身上的一片血肉模糊既觉得刺激又感到害怕，一些大人赶紧捂住了小孩子的眼睛。

　　可是人群中却有一个四岁左右衣衫褴褛的孩子，直直地盯着那血腥的画面，甚至嘴角还微微挂着一丝冷漠的笑意。

　　小德子把棍子抡圆了“啪”的一声再次落下，牛三儿震得上半截身子不由自主的抬了起来，一双死鱼般的眼睛刚好对上人群中个子最矮的那个小孩的眼睛，牛三儿费力地朝小孩伸出右手，似乎想要去抓他，那小孩眼神一慌，转身挤入人群，不见了踪影。

　　其实牛三儿早已疼得失了清明，眼睛根本已看不清对面，方才那伸手的动作只是无意识而为，但小七心中有鬼，被牛三儿对视了之后便认为是对方猜到了自己所为，吓得魂飞魄散，慌慌张张地拼命往坟场跑。

　　虽然小七聪明，甚至可以说是刁钻狡猾，但他心智上毕竟还只是个七八岁的少年，哪里分辨得出牛三儿的真实情形。

　　小七拼命地跑着，一不小心狠狠跌到地上，左手刚好按到了一枚尖锐的石子，顿时血流了出来。

　　但他早已吓得慌了神儿，毫未察觉，爬起来继续拼命地跑，连头都不敢回一下。

　　直到进了那间破屋子，小七慌乱地关上门并上了栓，三两下爬上床，背贴着墙把自己缩成一团抱膝坐在那里，一双惊恐的大眼睛死死地盯着窗外。

　　沈玉正在屋中修理那把破旧的椅子，小七突然跑了回来，还莫名其妙地上了门栓躲到床里，沈玉立刻猜到他可能是在外面惹了祸，逃回家中，于是也紧张万分地朝窗外望过去。

　　但望了半晌，未见任何人影出现，沈玉和小七这才各自定了定神。

　　沈玉转身来到床前，本想问小七到底发生了何事，但一眼看见小七受伤的左手，忍不住咧了咧嘴，就好像自己的手也疼了一般。

　　家里唯一干净的棉布此前已被小七拿来包扎沈玉受伤的脚，现下除了沈玉和小七身上的衣衫还算稍好外，根本没有可以用来包扎伤口的布了。

　　沈玉毫不犹豫地从自己身上较干净的地方撕下一截土布条，小心翼翼地为小七包裹伤口，见小七浑身打着哆嗦，眼睛时不时地望向窗外，便温声安慰道：

　　“小七，别怕，我在，有我在。”

　　这句话似乎有着无上的魔力，小七几乎立时便停止了颤抖，一双乌溜溜毛绒绒的大眼睛定定地望向了沈玉。

　　小七因为身材瘦小经常受人欺负，每当这时沈玉就会扑上来把他护在身下，用自己不算健实的臂膀将小七紧紧搂住，边挨着打边安慰着身下那个瑟瑟发抖蜷成一团的孩子：

　　“小七，别怕，我在！”

　　每当沈玉说出这句话时，小七莫名地就真的不怕了，因为他知道有一个人会永远挡在自己身前，永远用那稚嫩的身躯保护着自己。

　　因为有他，所以他不必害怕。

　　因为有他，所以他不能害怕。

　　他对自己说：小七，你要勇敢一点，终究有一天，你也要挡在那个人的身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