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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那碗令人心碎的孟婆汤 ...

  •   最近沈玉很忙,真的非常非常忙,他也搞不清楚自己明明已是亡故之身,却为何比活于人间之时还要累,还要忙。

      偶尔他也会怅然回想一翻自己这百年来的遭遇,当真是如梦似幻啊……

      好多好多好多年前的一日,沈玉在乞讨途中不幸殒命,本应与其他鬼魂一道随着冥差赶赴鬼门关,但他终究是难以放下心中的那份挂念。

      于是慎重思虑、再三权衡之后,新亡之魂沈玉,半途跑路了。

      跑路后本想着折返回去看上那么一眼,心安了,再去寻那冥差重返冥途,偏偏这个时候沈玉突然发现,自己竟然再也找不到来时的道路!

      于是懵头转向、糊里糊涂之下,跑路之魂沈玉,不幸迷路了。

      这世上阡陌畮陇何止百万,更何况阴阳有分、冥幻氤氲,没有冥差带路,一只孱弱的新魂不仅会迷路,而且还很危险。

      多少因阳寿未尽而意外亡故的孤魂野鬼无法接受现实,怨懑令他们充满恶念,不赴冥府,反而四处徘徊游荡,一个心情不好就会追着新魂啃噬咬啮。实际上他们根本无法吃下去,只是在宣泄,在发疯而已。

      为了避开这些可怕的野鬼,沈玉躲躲藏藏颠沛流离。

      岁月荏苒,白驹过隙,转眼间已过百年,好在沈玉最后终于得以再遇接引亡魂的冥差,归入正编队伍,再不怕那些个孤魂野鬼前来索魂,不过如此一来好端端的一只俊美新魂,却也在惊吓惛懵中变成一只俊美‘老’魂,容貌虽依旧,但魂龄却平白比队伍中的其他成员长了好大一截儿。

      依着正常,新魂须在七七四十九日内赶赴冥府投胎转世,因着千差万别的因缘无法按时投胎者,须入普生门。

      这普生门说是门,其实只是在前往轮回门的途中单独排个队伍罢了,但这个队伍的投胎时间却远远要长于正常队伍,短则三年五载,长则数百年也偶有存在,一切归由天命,谁都无法篡改。

      不过即便如此,象沈玉这样在阳间游荡百年方入冥间的毕竟也不常见,因此在沈玉得见冥队喜极而泣,与冥差抱臂唏嘘之时,两个冥差不禁多看了两眼这只俊美鬼魂,然后相互撇了撇嘴角,继续引灯前行。

      就这样沈玉与众鬼魂走过了黄泉路,穿过了奈何桥,来到了孟婆亭前。

      当他终于看到孟婆递过来的那碗孟婆汤时,说实话,沈玉的心碎了。

      这碗汤他是委实不太想喝,只因为……盛汤的那只碗实在实在是太!脏!了!!

      那碗壁上爬着许多黝黑的裂纹,每条裂纹上或多或少地沾挂着不明黏渍,最最要命的是每块黏渍的四周还密密麻麻蔓延出无数根细细的、惨白的绒毛状触角来,在汤水的托力下诡异地蛹动着。蛹动着。

      沈玉看了看那碗,又抬头瞧了瞧孟婆,眼里满是痛苦和挣扎,最后鼓足勇气试着跟眼前这位面色清冷的老太婆打商量:

      “婆婆,可否换个干净些的碗来。”

      孟婆用清冷的目光扫了沈玉一眼,清冷地回答:“你前世乞食百家,如今只剩一魂却来嫌弃这汤古,执念着实深重,速速饮毕,莫要误了入道轮回。”

      沈玉还想辩解几句,毕竟自己前世虽只是个乞丐,但乞丐也是有尊严的,挨几脚踹受几棍打,甚至被恶犬追咬一翻都是不碍事的,但食皿却是不可以不净的!

      因为无论何时何地,在沈玉的心中这世上最神圣的事情莫过于吃东西!

      “喝吧喝吧,我觉得滋味还不错。”排在前面那位鬼魂满脸无比真诚地劝着沈玉。

      也不知这只鬼魂前世经历了什么,如今的魂形只剩下一只手臂和一条腿,但走路时却仍然前后摆动,也不见跳跃,竟也能移动自如。

      沈玉在这位双肢兄的真诚目光中终于狠了狠心,一闭眼,将整碗汤囫囵吞下。

      事实再次证明,越是满脸散发真诚光环的话,越不可信!这汤委实太!难!喝!了!苦涩至极!

      但与此同时,沈玉无比清醒地感知到,自己脑中的所有记忆竟然如潮水般在迅速褪去,那孤苦的童年、在乞讨中长大的岁月、受尽欺凌的一幕幕,甚至那抹瑟瑟发抖蜷成一团被自己护在身下的影子,都从眼眸中一一淡去……

      直到最后,沈玉连自己的名字都忘记了。

      眸子如洗般清彻的沈玉,正想就这碗汤的滋味与双肢兄探究一翻,突然身子不由自主地被一股力量强行凌空扯起,紧接着空中的他看到了一张越来越大的驴脸!就在即将要与那驴脸亲热相吻的瞬间,身子又硬生生地被一股力量砸到地上,一个趔趄摔倒在地。

      “以后你叫鬼陶,入我忘川楼孽冥台鬼伍,现在马上跟我走。”

      听这驴脸说话,沈玉忽然觉得原来孟婆的声音竟如仙乐般温柔可亲,只因面前这驴脸的声音简直就象冰碴一样又冷又硬,让人听了浑身不适。

      沈玉凝了凝神,突然震惊地发现自己竟然不再只是一个魂形,而是幻化出了实体!虽仍非俱全百骸的血肉之躯,但毕竟终于可以完美的和空气区分开来了!他为此感到无比欢欣。

      一骨碌爬起,沈玉急急地赶上那驴脸,想真诚地表达一下此刻自己的感激之情:

      “这位驴……啊鬼兄,敢问在下这副躯囊可是鬼兄助我幻化而成?如此说来在下感激不尽!感激不尽!……嗯~顺便可否问上一句,鬼兄这是要带在下…带在下去往何处?”

      沈玉待靠近之后才发现,其实准确地说这位驴兄并算不得是张驴脸,而是一张象驴但不是驴的驴脸,只因为……他没有驴耳朵,取而代之的是两个小小的圆洞,羸弱而突兀地裸露在那雄伟的驴脸两侧,使得整张脸看上去阴森不足,滑稽有余。

      沈玉心中暗自思忖着:如若到了雨天,这位驴兄的耳朵进了水又该如何是好?

      假驴脸走的飞快,根本无意于答理沈玉,沈玉无奈只好按下心事,埋头一溜小跑,这才算勉强跟上。

      沈玉正埋头跟的起劲儿,冷不丁一头撞上了什么,抬眼一看,原来假驴脸突然毫无征兆地站住了,自己未能收住一头撞上了对方,刚要道歉还未及开口,被那假驴脸飞起一脚踹进旁边正在劳作的一群鬼中,惊的群鬼一阵骚动。

      “鬼赵,这新来的叫鬼陶,归你了。”假驴脸言罢,挺着一张雄伟的驴脸和两只羸弱的耳洞,扬长而去。

      沈玉茫然间抬头望去,这才发现正前方拔地而起一座高楼,虽只有九层,但每一层都足足有两三丈之高,全部为上好乌金扈木制成,层层雕栏砌玉,窗棂子个个打出耀眼光来,亮如白昼。

      这么嚣张夺目的高楼偏偏是座落在一片阴森幽冷的冥府之中,就好象是在黑漆漆的夜锦上洒下一盘绝世珍珠,令人叹为观止。

      沈玉看罢喃喃自语道:“原来是忘川楼啊。”

      一只被沈玉摔来时不小心压倒在身下的小鬼,原本正在奋力挣扎着欲推开他,听到此言吃惊道:“你只是第一世轮回,怎会识得此楼?”

      沈玉顿觉无语,默默地再次看了一眼那楼宇正中金丝木匾上龙飞凤舞三个斗大红字——忘川楼,无奈的解释道:“咳咳~其实在下还是识得字的……对了,敢问兄台如何称呼?”

      “鬼韩。”那小鬼终于成功地将沈玉从自己身上推开,并不想与他多作纠缠,展开细长的双臂抱起旁边一只象牙黑巨斛,与其他鬼众继续向河边走去。

      “鬼赵、鬼陶、鬼韩……莫非这个所谓孽冥台鬼伍里的鬼都是以百家姓为名?如此看来此处楼主竟还是一只有内涵的鬼啊!”

      沈玉自顾自地喃喃自语,一瞬间竟觉着自己的这个新名字不错,颇有格调,不禁沾沾自喜起来。

      与此同时,沈玉开始暗自仰慕起那未曾谋面的神秘楼主来,只是不知那楼主是男、是女,容姿像鸡、还是像鹅?

      沈玉正在胡乱琢磨着,突然间那整座冥府的上空莫名躁动起来,一时之间黑云倒卷,无风翻滚,仿佛有一只巨大的手臂在搅动着悠悠天宇,空气中刹那间寒意四射,森凉恐怖。

      在一片至阴至暗之中,天边忽地闪现一个火红圆点,那红点明艳无比,闪着耀眼的光晕,以一种无以伦比的速度飞快的接近,那艳红的圆点也逐渐越来越大,伴随着一声尖锐刺耳的鸣叫,飞过众鬼上方,眨眼间隐入忘川楼最高的那层楼阁之中。

      沈玉看罢不禁目瞪口呆!!

      瞪的是此刻乌泱泱满地匍匐叩首、瑟瑟发抖的冥差及鬼魂们,呆的是他刚刚竟然看到了一双烈焰飞腾、周身浴血般的巨大红色蝙蝠羽翼!

      ……

      忘川楼为冥府下设机构,原本只负责孽冥台、冥砂谷,属于不入流的小小衙役之所,可如今的忘川楼却管辖着黄泉路、奈何桥、孟婆亭、孽冥台、冥砂谷、轮回门以及整条忘川河沿岸,在冥间势力庞大,与当初不可同日而语。

  • 作者有话要说:  沈玉是泰玉的前世姓名。
    注:阡陌畮陇【qiān mò mǔ lǒng】,氤氲【yīnyūn】,孱弱【chán ruò】,咬啮【yǎo niè】,荏苒【rěn rǎn】,惛懵【hūn měng】,羸弱【léi ruò】,扈【hù】,斛【h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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