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氏狂后》风筝飘雪

101、第 101 章

　　“朱小花，你又死哪去了？鸡喂了吗？”张氏粗鲁的吼声几乎充斥着朱小花的整个童年。
　　姨娘在生朱小花的时候难产而死，朱禄重男轻女，眼里只有儿子，朱小花在朱家过得如何，从来就不是他关心的事。
　　在朱禄身体还好时，家里也是有丫头的，张氏最多是骂骂朱小花，经常在朱禄面前说朱小花没用，不懂事。虽说，朱禄有时烦了，会直接罚朱小花跪下，好歹衣食无忧。
　　朱禄残了之后，家里没了收入来源，丫头被卖了，朱小花的年纪也大了些，家里的活都落在了朱小花身上，只要朱小花这个年纪能干的，张氏就全丢给朱小花，一旦干不好，轻则挨骂，重则不给饭吃。
　　直到有一日，正在打扫院子的朱小花听到门外动静，开门去看，竟是隔壁家的人回来过年了，那个姐姐，打扮得真好看，笑起来就像冬日的阳光，暖暖的，一看就是被宠着长大的。
　　后来，她发现了朱小花，朱小花看着那位姐姐和她母亲眼中露出怜悯，弱小的心灵颤了颤，终究把身子缩了回去。
　　后来，朱小花又去偷偷的看了，还被雪球砸了一下，那位漂亮姐姐问朱小花，愿意不愿意与他们一起玩。
　　从前，愿意与朱小花玩的小伙伴都被张氏骂走了，这次被邀请，朱小花几乎忘记了所有，轻点了点头，便跟着他们一群人走了。
　　他们的胆子可真大，竟敢偷家里的鸡，他们的本事也好大，拿了鸡，竟可以自己清理干净，用叶子裹着，外面裹一层泥，往火里一丢，不久，那鸡便可以香喷喷的吃了。
　　那是朱小花吃过的最好吃的鸡肉了。
　　再后来，张家两兄弟回来读书，他让朱小花叫他延哥哥，延哥哥会翻她家的墙，会经常拿好吃的来给她吃，也会偷偷带她出去玩儿。朱小花以为，延哥哥是她童年灰暗生活中的一道光，却不想，原来是噩梦的开始。
　　朱小花亲眼看着母亲与人牙子讨价还价，然后自己像个货物一样被人牙子上下打量着，朱小花的内心是平静的，甚至，有种解脱了的感觉。
　　听延哥哥说过他们家的丫头，不但不会随便打骂，只要好好做事，还会有赏钱。
　　我一定好好做事。
　　朱小花想。
　　来不及与延哥哥告别，朱小花上了人牙子的车，里面坐着好些与朱小花年纪年纪还差不多的女孩儿，有些面无表情，脸上一片绝望，有些在低低哭泣。
　　只有朱小花是笑着的，至少，以后不会被打骂，也不会忍饥挨饿了。
　　走到人生的尽头时，朱小花回想起来，也不知道那日被卖进宫到底是幸还是不幸。
　　进宫后的朱小花从不多言，也不与人起争执，哪怕有人故意的找茬，朱小花也是默默的忍了，她只默默的干着自己的活计，只想这么安安静静的活着。
　　谁曾想，这皇宫里也会有那么恶心的人，那个恶心的老太监偏偏还看中了朱小花。
　　被老太监要去身边服侍后，朱小花只觉得自己被人拽进了地狱，当那浑身褶子的皮肉裸露出来时，朱小花只想恶心的吐，往后这辈子，只能这样永无天日的度过了吗？
　　朱小花绝望了，对生活彻底的绝望，原本以为从一个泥潭里跳了出来，算是解脱了，结果，又进了地狱。
　　朱小花蹲在万春亭的湖边，看着冰冷的湖水，有些胆怯。
　　“嗤！”身后冒出一个声音，吓得朱小花面容惨白，回身去看，原来，树荫下坐着一个年轻太监，灯火照不到，看不清面容。
　　那一夜，朱小花终究没有跳湖，不久后，老太监因得罪了何公公，被打板子打死了。朱小花又做回了自己的杂役。只是从那以后，朱小花每晚都会悄悄去一趟万春亭旁的小树林，有几次，竟真能等到他。
　　朱小花也不问对方身份，两人像朋友一样闲聊，偶尔，朱小花会把自己遇到的烦恼说给他听，他总会给她出主意，朱小花依着他给的主意行事，发现日子果然舒坦不少。
　　很久很久以后，朱小花才知道，原来他就是何公公，他还有个外号叫何举人。原来，他的经历比自己更惨，名门世家出身，少年中举，只因庶出，被嫡兄设计，莫名其妙的被人断了子孙根。
　　家族觉得蒙羞，将他逐出家门，原本大好前程，一遭尽毁。
　　怪不得朱小花始终觉得他不像太监，五官俊朗，身形挺拔，声音也不似其他太监那样尖细，举手投足间像个读书人。
　　何文鼎述说自己的身世时，仿若在说别人的故事，脸上始终带着笑意，朱小花却是看得心疼。
　　他说，既然不能走仕途，入宫做监人也是一条出入，虽不能封侯拜相，做得好了，也一样能实现自己的志向，一样能替自己报仇。
　　朱小花猛点头，是的，有时候，太监的权利比官还大呢，何公公这样厉害，以后一定能实现自己的志向的。
　　两个可怜人，在这冰冷的后宫抱成团，互诉着彼此的心事。
　　后来，绛雪轩的管事病逝了，何文鼎费了些劲，将朱小花提拔了上去。
　　朱小花的日子总算有了盼头，用何文鼎的话说，既然不够聪明，那就不要想着往上爬，守着绛雪轩这一亩三分地，慢慢终老也是不错的。朱小花也是这么做的，只管打理好绛雪轩的事务，外界的事，一概不管。
　　两人见面的地点也从万春亭的小树林改到了绛雪轩，有一天，何文鼎带来一支胡蝶钗，平日里总一副教导先生的训朱小花的人，难得的红了脸，支支吾吾的，一句话都说不全。
　　朱小花笑颜如花，站着不动，昂了头看着何文鼎：“可否为我戴上？”
　　何文鼎满脸喜悦，手微微颤抖，很不熟练的将蝴蝶钗别在了朱小花头上，朱小花的手在钗上摸了摸，笑看着何文鼎：“好看吗？”
　　“好看！”何文鼎痴痴的笑。
　　朱小花羞得垂了头，想到自己做的东西，让何文鼎等着，人匆匆跑回房去拿了包袱过来，也不看他，将包袱往他手上一塞：“给你的！”
　　说完后，人已经又跑回了房间。
　　何文鼎愣愣的打开包袱，发现里面是一件崭新的长衫，原本发愣的脸上笑意一点一点的扩大，心内，暖暖的。
　　两人的关系，颇有些心照不宣，何文鼎只要有空便会来绛雪轩，而朱小花，更是日日盼着他来。
　　两人对未来也是有憧憬的，何文鼎原本便是举人出身，如今已渐渐深受当今圣上的喜爱，只等机会，升为司礼监甚至外放都是有可能的，到那时，向皇上求个恩典，再在外面置个宅子，两人过得，与平常夫妻也无两样。
　　只可惜，上天似乎总喜欢与朱小花开玩笑，给予她的幸福时光总是那么的短暂。
　　被张延龄认出的那一刻，朱小花就有了某种不好的直觉，果然，他拽着她的手，说要向皇后求恩典，接她入府。
　　呵呵，笑话，自己就是因为妾生子的身份，才过得这么艰难，但凡有一点可能，她都不可能去给人做妾，让自己的儿女将来也和自己一样。
　　可是，当年的延哥哥，似乎变了许多，性子更加的乖张，霸道，无论朱小花如何不给他脸色，如何的拒绝他，他都依旧我行我素。
　　对于张延龄，何文鼎一时也无可奈何，那是皇后的亲弟弟，以两人的身份，根本奈何不了他。
　　没办法的办法，那便拖着吧，朱小花想，只要她坚持不愿意，延哥哥也不会怎么样的。
　　可惜，朱小花到底是不了解张延龄的。
　　那一日，被一个小太监拉着去万春婷时，朱小花直觉不对，无助之下，让人去通知了何文鼎。也就是这一个举动，让朱小花悔恨了终生。如果，当时没让人去通知他，他也不会做出那么冲动的事。
　　当时怎么就那么傻，让人去找他了呢？朱小花夜里无数次的反问自己，责问自己，若当时自己没这么做，他至少能活着，活着就有希望。
　　他被皇上拿下时，朱小花心就慌了，更可笑的是，张老夫人还替张延龄来要自己。
　　皇后话里话外的意思，朱小花能听懂，可是，那又如何？凭自己，根本救不了他，朱小花抱着一丝希望，跟着张老夫人回府，见到张延龄，求张延龄救救他。
　　这是她唯一的希望了。
　　可是，终究是奢望，当张延龄得意洋洋的告知何文鼎被打死时，朱小花只觉得心都死了。
　　没了，一切都没了……
　　当白绫悬在房梁上，朱小花将脖子往白绫上放时，当初何文鼎嗤笑的话语仿佛就在眼前：“既然想死，就干脆点跳啊，这样亲着痛仇者快的事，那些折磨你的人，估计还要拍手叫好呢！”
　　是啊，一切的一切，都是他们做下的，为什么自己要死？！
　　“死了，就什么希望都没了！”
　　何文鼎的话又在耳边响起。
　　朱小花的眼中慢慢迸射出仇恨的光芒，是的，要活着，活着，才能报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