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影子》今汐何汐

48、风头

　　“记得上次赢了坨垣那厮的，便是九弟，当真是少年意气，可谓出尽了风头。”元嘉说着，意味深长地望向覃渊黎，“都说虎父无犬子，可不能辱没了你父亲的威名。”

　　覃渊黎声音艰涩地应下，凉亭中突然喧哗起来，几人循声望去，却是信王世子覃锐连中贯耳，引得众人拍手叫好。

　　几位同他相熟的公子与有荣焉，纷纷招手喊人来瞧，有人跑得急了，撞到从亭中经过的婢女，令她手中的楠木托盘摔落在地上。

　　撞人的倒先瞪起眼来，见婢女跪下同他告罪，才哼哼两声，不顾而去，还是一旁站着的亓录走过去，蹲下身帮青衣婢女收拾地上散落的东西。

　　靠得近了，一股子甜津津的香气萦绕鼻尖，似掺了槐花蜜的糕点。

　　可地上散落的却是个精致的紫檀木小盒，盒子扣得很紧，便是摔落在地上，也不曾打开，还有一碟子腌制的小青梅，滚得到处都是。

　　青梅落了地，自是不能吃了，可也不能让它们在地上待着，万一害这些个金尊玉贵的小主子踩了摔倒，就是天大的罪过。

　　亓录帮着她将地上的青梅一颗不剩的全捡了起来，青衣婢女躬身向他道谢，亓录抿嘴笑笑，孩子气地道，“你身上的香气我在哪闻过，像掺了槐花蜜的糕点，很甜。”

　　一直俯身不敢抬头的婢女闻言竟站直了身，一双眼睛看向亓录，目光中流露出惊诧，可面上诚惶诚恐地恭敬却淡了几分。

　　“梅染，你又盯着哪家小公子瞧了，没规矩的东西，还不快滚过来。”元嘉听不出喜怒的声音传到亭中，被唤作梅染的婢女才连忙垂下了头，端着手里的托盘，快步朝元嘉走去。

　　到了元嘉跟前，梅染“噗通”一声重重地跪下，举着托盘向她告罪，元嘉也不说话，只抬手取过紫檀木小盒，当着几人的面打开，将一颗暗红色的小丸含服进口中。

　　她服的不知是何物，服后却明显有些不适，可那一碟腌制的小青梅不能吃了，梅染起身要扶她进去休息，元嘉伸手按在心口，对太子和覃渊黎道，“自去玩吧，莫要拘谨。”

　　太子应下，待元嘉走后，叫了覃渊黎和岑陌竹去亭中看覃锐投壶。

　　覃锐是个能出风头的，在太学堂里，他文章做得好，围棋下得好，便是骑射功夫也拔尖儿。

　　无疑，在一众学子里，覃锐是极优秀的，却也是锋芒毕露的，他事事都要做到最好，便是同太子殿下，同诸位皇子，也要争个高低。

　　三人走进亭子时，覃锐又中一矢，他是个中好手，中了也并不欢喜，面上神情始终是淡淡的。

　　可就是这份淡然，越发显得他倨傲，仿佛教旁人为之拍手叫绝的事，在他这儿，不过是抬抬手，轻易得很。

　　岑陌竹在一旁见他接连命中，又听得众人不住地夸他，抬眸对覃渊黎道：“我与太子皆不善投壶，世子不妨去试试，赢了也好灌他一壶酒。”

　　覃渊黎不想出这个风头，可瞧着太子的意思，却是默许了岑陌竹的话，要他去出这个风头。

　　覃锐投完最后一支箭矢，拿了全壶的好成绩，定王世子高亚便迫不及待地从宫婢手里抢了酒壶去灌那不自量力，同覃锐比试投壶的小公子。

　　众人灌酒灌得高兴，覃锐却不参与，接过小厮递来的帕子，垂眸一根一根擦自个儿的手指。

　　覃渊黎走过去，拿起一根投壶用的箭矢，手腕子一抬，很是随意地便抛入壶中，侧眸望向覃锐道：“投一局？”

　　“我累了。”覃锐将擦过手指的帕子丢到小厮手里，转身便走出了亭子。

　　覃渊黎眸光淡淡地注视着覃锐离去的方向，待那一抹修长的身影消失在他的视线里，他抬眸望向岑陌竹，朝他摊了摊手，做出个无可奈何的表情。

　　亭子里喧闹得很，高亚硬灌人酒，将人呛着了，那人咳得满面通红，还发出阵阵作呕的声音，岑陌竹嫌恶地皱起了眉头，很快便同太子一块离开了。

　　二人一走，覃渊黎也是松了口气，自打来了丰州，太子越发爱支使他了，虽每次都是由岑陌竹开口，可覃渊黎知道，是太子对覃锐愈发不满，转而摆弄起他这颗棋子。

　　一伙人闹了一通，又跑来投壶，覃渊黎见先前还看得兴致勃勃的亓录，不知何时蹲到了角落里，拿一根纤细的手指头一下一下地戳着木头桩子。

　　“怎的，要将亭子戳倒了不成？”覃渊黎走到亓录身后，冷不丁的出声。

　　亓录早就觉察到他的脚步声，闷声道：“他人都走了，戳倒了也没用。”

　　“谁走了？”覃渊黎在他身旁蹲下，学他的样子也在木头桩子上戳了一下，亓录扭头望向覃渊黎，微微鼓着腮帮子道，“等我学会了投壶，日日陪你投壶。”

　　“啊？”覃渊黎诧异于自己听到的，但他很快就明白过来，定是亓录瞧见了自己被覃锐拒绝的一幕，在这儿替他委屈呢。

　　将亓录白皙的指尖抓在手里，覃渊黎轻轻地叹息了一声，“我不喜欢投壶，更不愿日日投壶，你不必在上面费心思。”

　　“哦。”亓录应了一声，面上却显得更不高兴，反问道，“那你喜欢什么？躲懒还是看话本？”

　　覃渊黎“噗嗤”笑出声，心里头那点因为元嘉而产生的郁结，也淡去了，他笑着拉亓录起身，二人走出喧闹的亭子，朝清静处去了。

　　原是想找个清静才出来的，可穿过几条曲折回廊，却在月洞门前撞见了园子里边龌龊的一幕，覃渊黎反应得快，赶紧捂了亓录的眼睛，拉着他躲到墙边。

　　早听闻元嘉长公主，自北襄大王拓勒过世后，便过起了荒淫无度的生活，可覃渊黎却不知，她竟能荒唐到这个地步。

　　园子里还请了小辈来赴宴游玩，竟也能这么光天化日的，和男宠衣衫不整地厮混在一块儿。

　　明明是元嘉不顾体面，可这难堪却都教覃渊黎替她担了。

　　直至二人折返亭内，覃渊黎仍觉着面皮发烫，他眼神闪躲，不敢和亓录对视，只压低了声音嘱咐他道：“这事要忘得一干二净，绝不可再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