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国的雪》黄星池

1、第1章

　　《雪之梦》是余皓很喜欢的一首曲子，由瑞士乐团班得瑞谱就，它清新自然，富于变幻，在这人世的喧嚣中常能带给听者难得的宓静和心灵慰藉。这阕纯音乐对余皓有着异殊的意义，它承载了一段似苦若甜的往事，因为曾经有个北国姑娘也很喜欢这阕曲。
　　妻子和女儿在雪堆里玩闹，余皓起先一动不动地僵坐着，耳朵里塞着一副耳机，双眸无神地看着她俩在嬉闹。蓦然嗖嗖的刮起一阵风，枝干上的一簇簇雪被风带到了铅灰色的天空，树杈间穿梭着一只白腰朱顶雀，这是很稀罕的，因为朱顶雀一般在北方繁殖，秋冬就会逐渐南迁，按理说这时候应该很难再见到的。余皓提了提羽绒服的领子，将头往下缩了缩，起身走到一棵落满皑雪的梧桐树下，摇落下一小簇置放在手心，尔后深深地吻了一下。
　　这是北国的雪，距离第一次看雪已经过去整整十五载了。而自己每年这时候，差不多寒冬腊月，都会携家带口搭乘厦门到郑州的航班，辗转来到母校看雪，也为了看一看她。
　　余皓搁下白如棉花的雪末，转身朝妻女的方向走去，在妻子的耳畔交代了几句就不紧不慢地步出了西操场，来到一处湖畔，背着手散起了步。
　　冬日的风刮得凛冽，使得余皓的神经愈发清醒，看着周遭熟悉的景色，他忆起了很多旧事、想起了些许故人，脑海深处的记忆如洪流喷涌出来，将余皓的灵魂淹没在其中，时间仿佛倒退到了十年前。余皓边走着，边任由思绪泛滥，确乎是找回了那年的懵懂，那年的真。
　　高考结束后的那个暑假对历届的学子来说都是一样的百无聊赖，三个多月的假期把余皓耗得快发疯了，早知道就托人问问暑假工的事，总比整天宅在家里好受些。不过所幸村里搭筑了块篮球场，余皓的神经才不至于绷得过紧，至少打球后的那份疲累感足以叫他安然地入眠。因为还未知晓成绩前总会担心自己考不上以后怎么办，知晓自己成绩后又会担心填了志愿碰巧都不中选怎么办，此外周边人有意无意的言语又容易拨动余皓原本就敏感的神经。
　　中国现行的教育制度无非是当年科举制的翻版，几乎是一考定终身，考好的张灯结彩，考烂的不受理睬。余皓一想到自己如果没考上将面临的白眼和鄙贬，身子骨不禁不寒而栗。
　　“亮啊，准备填报哪所大学啊？”，余母端了一杯刚冲泡好的极品铁观音推门而入，那茶杯是有带钩环的，茶杯的表面镀着一层银色百合花纹的金属合金，整个茶杯呈半透明状，余皓喜欢这种做工精致的茶杯，往往爱不释手。“不管哪一所，我们都支持你，你自己选择吧，毕竟你也长大了。”余母对儿子一贯很开明，这次也不例外，对自己的儿子她始终心存希望且百分百信任，这不，连说正经话时也不忘调侃一番。只不过余母在有些事情上往往没有主见，全然盲目地听从丈夫的意见。‘亮’这个乳名是一个老奶奶给取得，这个奶奶不是亲的，只不过是以前为了躲避计生余母暂时把刚满一岁的余皓交托予她抚养罢了，那个老人初见余皓时就感觉和其特别投缘，就把他当亲孙子一样养着。余皓不喜欢这个称谓，他觉得太土了，每每别人借此调侃他，他便是一脸怒容。余母平日里很少直呼余皓的乳名，只作开玩笑时用。
　　“我比较喜欢到外省去，”余皓刚才正用双手支着腮帮想事情，现在已经站起来接过茶杯并若无其事地应答道，“一个人上大学了都没有出过省说到底是一种缺憾。”
　　“哦，看来我的儿媳要是外省姑娘喽，”余母继续调侃道，“难怪你从小到大握竹筷都握得老高。”
　　余皓的故乡有一种说法，但凡握筷子握得高的不是嫁得远就是娶得远，余皓假若真的傍了个外地女孩，倒还真应了这话。
　　“我觉得你还是别择得太远，不然回家一趟不容易，我怕长时间的颠簸你会扛受不住，再者，我们也不能照顾到你。”听到妻儿谈话的余父这时走过来劝诫道。
　　“没事，只要能出省，只要不是新疆抑或西藏，到哪我都乐意，你放心，我不会有什么不习惯的，老爸。”
　　“但是......”
　　“好吧，那随你吧，毕竟你也长大了，该有自己的想法了，不必再过多考虑父母的想法，不过我还是希望你能慎重考虑。”又是一次选择，余父想起了余皓高一期末选文理科时自己从中干涉给儿子带去的伤害，不禁微摇了一下头。
　　“是的，我和你爸无论如何都会支持你的，你的未来、你的命运由你自己掌舵，我们只是你歇脚的港湾。”
　　“知道的，母亲，你们放心吧。哈哈，你这话说得好有水准啊。”
　　余皓说完起身去如了个厕，回来后余父余母已经不在他的房间了，余父在主卧里看新闻，余母则在另一个房间和女儿用电脑看新出的热门古装连续剧。屋外夜色开始四合，不远处的深巷里传来几声断断续续的犬吠，农村的星夜总是一如既往的静谧宁和，余皓又坐回原先的位置，和先前一样托着腮帮思考填报志愿的事。
　　最终余皓听了父亲的劝诫填了四个本省的，但余皓经过多回的利弊权衡和网上搜寻，心中择定了一个去处，即河南，不知道能不能被录取，反正他将其放在了第二志愿，第一志愿虽然说是听父亲的，但自己已保定进不了，权当敷衍老父。他选的是河南省某地级市的一所高等学府，至于为什么选这所院校，余皓自己也说不明晰，也许是因为它远播的声誉，也许是因为它合理的学费，又或者说是因为它的校门设计得比其他几座心仪的大学壮观宏伟，自己都搞不清楚，旁人更无从得晓。结果上天真遂了余皓的愿，填的六个志愿里有四个本省的全没中，两个外省的全中了，于是余皓就选了河南的这所高校了。看来老天爷想让余皓出省闯一闯，余皓即时喜上眉梢，满脑子憧憬着美好的大学生活。
　　在收到录取通知书后，一切也都尘埃落定了，余皓也做好了去河南入学的准备，只是一旁的父母不免有些许担忧和顾虑，害怕儿子到那边不习惯，水土不服，以及怎么跟河南同学相处等，听闻河南人不好相处，余父余母万分担心儿子会吃亏。虽则支持孩子的抉择，但这一点已然足够让他们辗转反侧、难以成眠。其实余皓自己也有点忧虑，自己打小不经冻，现在自己要去就读的省份冬天一般都零下好几度，要知道他的家乡冬天气温从没下过零度，他完全不知道那是什么概念，心里没底，悄悄跟妹妹说了，妹妹每次都取笑他活该，但也有劝他打消顾虑，既来之，则安之。